第10章 一回頭,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提着茶壺盈盈立在我們身後
書房裏,顯得心事重重。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原本我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養傷,可他似乎刻意躲避我,不讓我踏進書房半步,任由紙人變成的侍女服侍。
沒有借口,我連晴明的面都見不了。呆呆在庭院裏走動,這些花這些草都沒了平日裏的精神。這幾日,他刻意在疏遠我,冷落我,躲我。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何至于這樣呢?
那一天,我們還好好的。
晴明從未這樣冷淡過我。難過低下頭,眼中染上濕氣,心裏頭一絲委屈,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蜜蟲你怎麽了,怎麽在這兒呢?”
源博雅一身朝服未換就過來了。
“我……”
“晴明傷好些了沒?”
“我不知道。”
“……”
“他……不讓我見他的。”
我尴尬看他一眼,心裏頭十分委屈。
“哎呀,他到底是要幹什麽!”
源博雅一個着急箭步走了進去。
回頭看我:“蜜蟲,你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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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我還是算了吧。”
我難過低下頭擺弄自己的手。
晴明不想見我,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就不去打擾他好了。
看着源博雅徑直走了進去,心裏還是很難受的。我和源博雅都是晴明最為親密的兩個人,如今他這般冷落我。我……我好像沒做錯什麽啊……如果我在讓他覺得不自在,就随他去吧。
怔怔,我轉身退回自己的書房。
晚上,我看到晴明和源博雅走至門口,轉身追了出去。
源博雅換上黑色武士服背了羽箭,頭戴盔甲驚訝看着我:“蜜蟲怎麽沒換衣服?”
“她不去。”
晴明語氣極淡,僅僅看了我一眼。
甚至,不願意再多看一眼……
我一怔,呆立在原地,紅了眼圈。
源博雅瞥晴明一眼:“她做錯了什麽嗎?”
“沒有。”
“你怎麽能這樣對蜜蟲呢!太過分了!”源博雅拉過我的手,遞來手帕,“來,不哭。”
我将臉撇到一邊:“我沒有哭。”
晴明靜靜看着我,不語。
我忍住紅腫的眼圈,沒哭。
“行了行了,怎麽我不在一段時間,你們就成了這樣。前一段時間不是還好好的?”
源博雅十分無奈,做起“和事老”兩面勸解。
我和晴明互不做聲。
“不管誰錯,我們先上路,好不好?”
我為難:“可是我這衣服……”
晴明不言不語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我沒說一句謝,他也沒作一聲。
見我們這樣,源博雅狠嘆一聲率先走在前面,我和晴明沉默跟在後面,不言不語。
寬大的白狩衣在我身上擺動,傳來陣陣淡香。我不看晴明,他也不看我。只是無意見會撞上他若有若無的目光,像是不經意,又像是漫不經心。我也無意間總會對上他的目光。
“我說你們啦,有什麽誤會就直說,你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說,晴明,你可不能欺負蜜蟲——”
源博雅頗為煩心。
晴明斂起下巴,一個轉身長嘆一聲:“是我錯了。”
眼底似乎有深情……
我不語看着晴明,他走向我伸手系緊我身上的白狩衣,轉身向前走。
我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一陣風吹來嚴實的白狩衣抵禦住夜晚的霜寒為我保持了溫度,心裏着實感動了一番。
揉揉自己的眼睛,剛才是我看花了嗎,他的眼底竟然有深情,隐約還有一絲溫柔。
源博雅回過頭對我笑笑。
我也會意笑笑,也算是冰釋前嫌了。為了打破這尴尬的局面,我先開了口:“這次進皇宮又為的什麽事?”
“天皇的寶物被偷了。”
“怎麽又是天皇的事啊,天皇的事兒還真多。這要是被晴明知道了,鐵定又要說那個男人的事還真多……”
“哈哈”
我和源博雅相視一笑,轉過身看晴明的背影。他一個人走在最前方,在霜寒中略顯單薄。
我已經不生他的氣了。
大內宜陽殿。
金碧輝煌的殿內大廳,陳列的樂器中赫然空出一個顯眼的位置。檀質的琴盒還打開在,只是裏面早已空空如也。
源博雅手指琴盒:“晴明,就是在這兒被盜的。”
我看着滿廳的琳琅樂器,品種繁多世上可見。有些納悶,難道天皇被盜的僅僅只是一件樂器?
這個男人的麻煩事還真多……
“玄象被盜的時候并沒有驚動守衛,莫名其妙的就不見了。”
“玄象?”我詫異,“是歷史上三大琵琶之首的玄象?”
“正是。”源博雅正色道,“玄象正是仁明天皇派藤原貞敏西渡唐土帶回來的三大琵琶:玄象、青山、獅子丸。恰逢渡海時狂風巨浪,‘獅子丸’當即沉入海底,故只帶回日本兩面,成為宮中寶物。”
大唐?那不就是從我們國家帶回來的!
“怪不得呢,原來是如此寶物。”我欣喜,“玄象的聲音好聽嗎?”
“妙不可言,攝人心魂。”
源博雅閉上眼,贊不絕口。
“我看《陰陽師》電視劇上提到,晴明曾用方術令羅城門鬼——漢多太之魂附體在沒有生命的玄象中,因此玄象得以有了生命,妙不可言。”
“正是。”晴明接道,“漢多太和玉草的靈魂被我封印在玄象裏,玄象才能像有了生命般地彈奏人的感情,如泣如訴,如悲如喜。”
“也只有玄象才能彈奏《上玄石上》這樣的秘曲,天皇每晚都要聽它入睡。”
源博雅的唇邊勾勒淺笑,仿佛沉醉在玄象的迷幻聲音中,不可自拔。
我笑笑:“博雅大人還真是位癡迷音樂的人。聽說你曾為了聆聽琵琶的秘曲,三年間不間斷地每夜造訪逢坂的蟬丸法師,還從朱雀門之鬼手中得到名笛‘葉二’,可有此事?”
源博雅會意一笑,點頭。
晴明笑道:“蟬丸法師還是位法術高超的高僧。不僅如此,博雅的笛曲也受到蟬丸法師指點一二,博雅平日裏吹的笛就是朱雀門之鬼所送的葉二,一直形影不離呢。”
“難怪,我說那麽好聽。”
我欣喜笑笑。在平安還真長知識呢!
“只是,晴明,妖精盜走玄象有何作用?”
源博雅回到正題。
我打趣:“說不定也和博雅大人一樣熱愛音樂,向往罷了。”
“不,”晴明否認,“玄象裏有漢多太和玉草的靈魂,我看這事沒那麽簡單。”
“那……晴明,玄象還找得回來不?”
“這事不難,只要多花點時間。”
晴明給源博雅一個安心的承諾。
夜晚,我和晴明坐在院子裏。
“妖精要玄象有什麽用呢?”
“玄象裏還封着漢多太的魂魄,妖怪應該是沖着漢多太的魂魄去的。”
“魂魄能用來幹什麽?”
我不屑道。妖怪找活人倒是挺常見的,就是抱着死魂不放,倒是沒怎麽聽說過。
“玉藻前不是用它來救纣王了嗎?”
晴明反駁道,帶有平日裏的認真。
“漢多太和玉草的魂魄自從被我封印進玄象裏,他們的靈魂就與玄象共生共榮共鳴共哀。玄象帶有很大的靈氣,若是有人刻意操縱将玄象的靈力化為自身所用,力量倒是不可小估。”
我靜靜聽着晴明娓娓道來平安京這些不為人知的故事,頗為神奇。
“所以,每年的玄象總是有很多人觊觎,天皇不得不加兵保護。”
“漢多太和玉草的故事還真是悲哀,殉情的他們被封印在玄象裏,也算有了他們的歸宿。晴明,這件事你做得很對!”
因為看過電視劇,我對漢多太和玉草的故事還是很了解。平安京的很多傳說雖是道聽途說,但也八九不離十,不會産生太大隔閡。
“哦,看來千年後的記載還真不少。”
晴明好笑地勾起唇角,臉上有向往之情。
我好奇:“靈魂都可以用來做什麽?”
“很多事情。”
“比如說……”
“最典型的就說式神。”
“式神?”
“對,蜜蟲你聽說過嗎?”
“式神,倒是在電視上見過。實際的,不太了解。”
我如實回答。
晴明好笑地睥睨我一眼,轉動狹長的鳳眸耐心解釋。
“式者,侍也。式神可以理解為‘侍神’,就是侍奉其主人的神怪和靈體。是陰陽道中很重要的一項技能。其中,有通過封印函定下契約書的,有通過結印降降服的,有以流镝以朋友關系自願遞交的。操控式神是陰陽道中一種常見的術數,陰陽師佩戴流镝配合‘染指春秋,和漢三才,修羅’三個結界産生契約術,等平時需要幫助時念出約定的咒語即可随時控制召喚出來,連人的魂魄也可以使用。”
“哇,連人的魂魄都可以使用,這麽厲害?”
我不敢相信,興奮質問。
晴明颔首點頭,淡笑。
“那尋常人家……豈不是要小心——”
“正是。所以平安時代流行葬禮的風俗,懇請陰陽師祈福避邪再入葬,以防死者魂魄被人使用,淪為奴隸。”
“聽起來有些恐怖,平安時代還真的是要事事小心敬畏鬼神。那晴明你的式神不會也是——”
晴明淡笑道:“奴役死者靈魂的是邪惡之人才會想出的法子。真正的陰陽師,是不會接受普通人的契約的,法力太低。我召喚的是十二神将,是神靈。”
“果然,你就是嫌棄!”
我開玩笑道。
晴明笑笑不語,頗為得意看向夜晚的露珠。
看他這麽得意的表情,我也跟着笑起來。晴明有高超的法術,自然有驕傲的理由。不然天皇也不會如此重視他。
“那玄象你準備怎麽辦?”
“玄象既是有生命的必然不會妥協。”
“你有線索了?”
“漢多太的魂魄一定會憤怒,我們只要追随漢多太的魂魄就能找到。”
第一次和晴明單獨坐在庭院裏讨論要事,以往我都是在一旁聽着偶爾插上幾句。現在,越來越和晴明交心,以朋友的身份交談朝廷要事或荒郊奇聞,扮演的不再僅僅只是陰陽師助手這個角色,能給晴明更多的幫助。
坐在他身邊交談,我開心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美茜又來了,《穿越之做你的式神》大約還有三四萬字就要完結了,追文的孩紙不要錯過哦~\(≧▽≦)/~由于擴寫這幾天進度沒有趕上,明天後天更文不勤,大家可以緩緩休息休息╮(╯▽╰)╭
☆、三十三、失蹤的玄象(二)
半夜,遙遠的地方傳來幽揚的琵琶聲,聲色如行雲流水,又如霧隐塵埃,浸透絲絲薄涼。琴聲不絕,縷縷入耳。
我和晴明起了床,源博雅遠遠趕來。
“是漢多太,晴明。是漢多太在向我們傳遞信息,他在呼喚我們!”
源博雅十分激動,欣喜之情外溢。
“博雅,你知道是從哪個地方傳來的?”
“是。”
“那你帶我們去。”
晴明沉聲鄭重道。
伴随着濃濃的夜色,我們上了路。跟着晴明和源博雅無數次在夜色中行路驅妖捉鬼,我已逐漸習慣這樣的生活,不再害怕。
“聽這個聲音,應該是從山洞裏傳來的。”
晴明沉聲鄭重道。
“啊,不會吧——怎麽又是在山洞……我已經無數次在山洞裏度過了。”
我聽到“山洞”兩個字就覺害怕,欲哭無淚。
“是啊,百鬼夜行之日你被吸進山洞,又在山洞裏被玉藻前綁架。看來,你跟山洞還真是有緣!”
晴明音色上揚,擺明了幸災樂禍的态度。
喂,我說你這人,怎麽一副看戲不怕臺高的樣子!
我死命戳戳晴明的背影,以洩“私恨”。介于他是陰陽師,我可不敢跟他真的動手。搞不好還沒打到他,就先被反噬回來。
死晴明!壞晴明!
我在他身後做鬼臉。
晴明的唇邊不自覺勾起笑意。
“啪”換來折扇的敲打。
摸摸額頭上紅腫的小包,我兩眼淚汪汪,連包都是新起來的。
晴明背朝着我淡笑不語,唇邊是盎然的笑意。
揉揉紅腫的小包,我看看晴明,又看看源博雅,滿臉委屈乖乖閉嘴。
正所謂“忍氣吞聲不敢言”。
源博雅看看我,又看看晴明,忍不住偷笑。
到了山洞。
晴明手指洞口:“你敢進去嗎?”
“當然敢啦!我怎麽不敢!我還有你教給我的‘桔梗印’呢。”
我俏皮道,拿出晴明教給我的咒符炫耀。
換來晴明哭笑不得:“好啦,進去吧。”
“等等,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情。”
源博雅突然道。
事情有些突兀,我一怔,打趣道:“博雅大人,你是不是怕死啊?沒事,放心,我蜜蟲會保護你的。”
晴明打我一下:“就你,還保護人?”
“當然可以,我是你的助手啊!”
我嘻嘻笑笑。這幾日和晴明生悶氣的時候沒事我就拿“五角星”來畫,畫功倒真是進步了不少!
“晴明,蜜蟲,天皇讓我調查些事情,現在我要走了。”
源博雅正色道。
原來是天皇的事呀……
看來源博雅真的該走了,我和晴明不舍對視一眼。既然是天皇的事,我們也不好勉強。
“那行,博雅,你注意安全。”
晴明認真道。
“等等,把這個帶上吧。”
晴明遞給博雅五芒星咒符,鄭重道。
“嗯”源博雅小心收好符咒,看我一眼,炯炯有神的眼睛盡是鼓勵。
我微笑點頭,示意。
這個源博雅,也不知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還是為了讓我和晴明獨處,把機會留給我。
不過,沒有源博雅和我們結伴,心裏倒是蠻不舍的。和晴明單獨呆在一起,不免有些尴尬,心跳不自覺加快。
晴明好笑看我一眼:“蜜蟲,準備好了吧?”
“嗯!”
我回過神來。
“那行,走吧。”
寬大的白狩衣飄飄,晴明率先走在前面。我反應過來,三步并作兩步跟在他的後面,生怕跟丢了。
晴明的唇邊不自覺勾勒起笑意,知博雅者莫過于他。源博雅的用意我都猜到三分,他會不知?
“這裏好黑呀,哎呀——”
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晴明及時扶住我。待我站穩後,他的手再未松開。
在這黑黢黢的山洞內我和晴明兩個人獨處,還手拉着手。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心跳加快,連呼吸都顯得有些急促。
晴明像是窺測到了我的內心,狹長的鳳眸睥睨我:“我怕你跟丢。”
一句話既合理解釋,又打破了沉默的尴尬。我微笑看向他,他唇邊的笑意漸濃,理所當然地牽起我前行。
黑漆漆的山洞內,晴明凝神細聽。
“你聽,玄象就是從這兒發出的。”
“可有好幾道回聲。”
“那是妖怪故意布的障耳法。”
晴明的唇角勾起。
“我終于明白妖怪的意圖了。”
“什麽?”
“山洞內的妖氣很弱,這樣的小妖怪根本就無法消化玄象的力量。這分明是貢獻給酒吞童子,拿來孝敬鬼王的。”
“這樣簡單啊!”
我高興,如果是小妖怪好對付多了,說不定連我都可以解決!
“晴明,你看,我可以對付嗎?”
“別這樣——”晴明嘆道,有一絲悲憫,“鬼怪也是很可憐的。”
“是啊,他們也有鬼王壓着。”
我嘆嘆。想起上次百鬼盛宴,鬼怪們為了讨好鬼王從各地搶來貢品争先進貢,也許他們也并非出自本意。畢竟小妖怪們還太弱,需要鬼王罩着他們。就連幫助我的女鬼也為了得到鬼王的青睐險些連命都丢了。
“無論是人是鬼,都會有生存之道。”
晴明緩緩道,神色凄寂。很快,又恢複平靜不再有一絲悲憫。
“那怎麽辦?”
“很簡單……”
“嗯?”
“妖不犯我,我不犯妖。”
晴明勾起唇角折扇一收,目光中帶着精明的狡黠。
“可是……那妖怪不是很可憐?”
我小聲道。
“這就是人與妖的相處之道。”
晴明定定看我,簡潔的話語道出真谛。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天亮之後玄象的聲音就會消失。”
“可這都過去大半夜,不如……我們分頭去找?”
我征求晴明的同意,晴明尚在猶豫。
“我擔心蜜蟲你——”
“不是小妖怪嗎?作為你的助手,我連小妖都解決不了,在平安還怎麽立足?”
跟着晴明一年有餘,耳濡目染多了,膽子自熱也就大了。在他身邊不知不覺學到的陰陽術,保護人尚在勉強,自保倒是沒問題。
而且,我答應源博雅會在晴明身邊陪伴他,守護他。如果連自己都成了累贅,還怎麽和晴明并肩戰鬥共對危險?
我要勇敢地抓住自己的幸福,就要變得獨立強大起來,才好讓他不事事為我擔心。
看到我眼底的堅決,晴明略微思忖贊同了我的做法。他的推測一般很準,若是他拿捏不定,也不會輕易讓我冒險。
就這樣,我和晴明分開尋找。
離日出還只有三個時辰了,我小心翼翼順着琵琶的聲音尋找。黑暗的山洞裏,琵琶凄涼的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包圍我們。
但仔細聽去,音色又略有不同。音質有長有短,第一聲清脆,第二聲圓潤,第三聲略顯沙啞,此起彼伏,聲聲不絕。我想起晴明說過的幻象非彼象,彼象非實象。
妖怪為了不讓我們辨別出玄象的聲向,特意将它藏匿在山洞中,讓山谷發出的回響搗亂我們。因為他知道,他自己根本保護不了玄象。
而玄象,一定被他藏在了最深處!有最多棱角,反射面最多的那個!
意識到這個,我的大腦馬上反應過來。手觸到石壁,撫上凹凸不平的壁痕,細細辨別它們。這些凹痕看似起起伏伏毫無規律可循,但仔細甄別的話,它們的紋理都朝向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就正是玄象的方向!
如同玄象的聲音千變萬化中又有一絲規律可循,玄幻中又夾雜着奧妙。我順着壁痕的紋理向前,再向前,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玄象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夾雜的回聲越來越少,音質越來越清晰!
前面突然出現燈火,我下意思本能躲到一邊。
“大哥,你說這玄象酒吞童子真的會接受?”
“笨!”
“哎喲,幹嘛又打我?”
“說你笨你還真笨,鬼王也是熱愛音樂的人。只要我們把玄象呈上去,他就會乖乖地給我們賞賜。”
“要是他不喜歡怎麽辦?”
“漢多太的靈魂又有幾個人能拒絕的了實話告訴你,這漢多太很久以前就在鬼王手下辦事,後來為了一個人類的女人背叛了鬼王……”
“哎喲,可真糊塗——”
“可不是麽,也不知現在的鬼王是想念漢多太,還是怨恨漢多太……”
“大哥,這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只要拿到賞賜就好。”
“嘿,你這小子終于變聰明了。”
被稱呼為“大哥”的那位顯然很高興。
我私下盤算着,這兩個妖怪妖力并不強,顯然是靈力很弱的低等靈體。通常,晴明只要畫二道符就可以解決。我雖然會畫“桔梗印”,但功底是無法與晴明媲美的。要是我貿然與他們相鬥,難保他們不會有後援。
斟酌一番,我還是決定通過作法密語傳音晴明,等他趕到後我再行動。
手指打開,我默念咒語,聽見他們還在繼續交談——
“大哥,聽說那個叫做‘安倍晴明’的人很厲害,要是他來了怎麽辦?”
“你笨呀!大哥我當然知道打不過晴明大人,特意挑在這個位置,為的是什麽?不就是找不着咱們!”
“真讨厭,這個玄象一直在發出聲音,會不會引來他們?”
“天亮了咱們就趕緊出發,早點進貢早點完事。”
妖怪頭目顯然不耐煩。
咒語念完,指上傳音急急如律令。隔空一個彈指,打在石壁上,密語符咒迅速飛傳——
“晴明,快來這兒!”
不好,密語不小心打在玄象上,引得琵琶自彈出聲。
“什麽人!”
“大……大哥,晴明來了!”
“別着急,我們拿了她做人質。”
面前石壁瞬間炸開,我毫無遮攔。見勢不對,我急欲去躲。奈何妖怪先我一步搶在我前面,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是初學者,毫不猶豫用咒符壓去。
頃刻間,咒符甩手脫出,那領頭的妖怪沒防備,一下打在他身上,立馬暈了過去。
眼見另一個小妖嚷着要來報仇,來不及思考手中咒符又本能甩手脫出。
片刻之間,兩道咒符打在兩個小妖身上,一下都給打暈了。我呆愣片刻,事情發生得太快,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手足無措呆立在原地。
“蜜蟲——”
失神間,晴明的聲音通過密語傳音有力傳來。
我一個激動,忘了身處險境毫無防備準備去找晴明。
卻突然感覺腳下一緊,剛才被我打暈的妖怪竟蘇醒過來,生出長長的枝蔓。
眼見另一個藤蔓就要刺向我——
“破!”
一把折扇疾速飛來穩穩打穿妖怪。
妖怪應聲倒下,腳下纏繞的藤蔓突然一松。
我一個重心不穩,直直向前跌去——
卻意外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只手及時拉住我一用力,我踉跄幾步整個人就撲向他懷中,被他順勢緊緊抱住。
熟悉的青草香迎面撲來,暖暖包裹着我。
這個熟悉的氣息是——
“晴明……”
我呢喃出聲。
“你沒事吧,我快擔心死你了。”
晴明的聲音滿是關切和焦急,還有見我無恙後的欣喜。他狠狠抱住我,将頭埋在我耳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抱我,也是第一次……緊緊抱住我。
被他緊緊攬在懷裏,緊貼着他寬大的白狩衣,他對我的珍視不言而喻。我卻感受到晴明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哀傷,無形彌漫在我身邊,讓我莫名跟着流了淚。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讓人留戀的晴明的氣息,讓我感到安心和悲傷。
良久,他都沒有放開過我。
始終緊緊……緊緊抱住我。
生怕我會受到任何傷害。
好像我是一顆夜明珠,被他呵護在手掌心。
許久,他才不舍放開我,神情憂傷,眉宇間竟是失落的。
“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那……我們回家吧。”
晴明拾起玄象小心收好,轉身牽起我走出洞口。
回家?
我有家了!
平安時代真正的家……
一個陪伴我的人……
我應該高興才是,可是眼淚為什麽不知不覺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晴明的哀傷如此強烈,連我都被感染,無法自拔。
他剛才抱我了。
我應該高興呀!
可為什麽……總想哭……總想哭
作者有話要說: 美茜又來了,《穿越之做你的式神》已手寫到大結局部分,還沒時間打上來。正在連載中,請多多支持,不要放棄哦╮(╯▽╰)╭
☆、三十四、晴明的婚約
一路上,我忐忑不安。
因為他剛才抱我了,我心裏又激動又莫名悲傷,一顆心上上下下,顯得魂不守舍。
到了安倍府邸,已是第二日深夜。
晴明進屋,他累了,需要靜休,讓我離開。
連日來的困倦已讓晴明十分疲憊,他負傷的這段時間,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皇也別無人選,只能讓他勉為其難。眼見上次蘆屋道滿的攻擊還沒恢複,他又日日複命前行鎮妖,心裏對他也是萬分疼惜的。
回味着手上他牽我的溫度,還有熟悉溫暖的懷抱,一顆心砰砰跳跳。總以為,能重回千年前見那個男子風輕雲淡,白衣飄飄若即若離,已是極好。能安心陪伴在童年偶像的身邊,和他一起生活,我便已經知足。
從不曾渴望,有一天會得到他的溫度,與他如此近在咫尺親密無間。不曾想過,他的溫柔,他的珍視,有一瞬的回眸是因為我,成為他眼中的珍貴。被他守護,被他寵溺,被他呵護,還得到他的好友源博雅的鼓勵和支持。
千年前的生活,因為他……而變得美麗。
我笑笑跳跳向前走,卻意外撞見源博雅站在門口等我,目光深鎖,神色擔憂。
我興奮:“博雅大人,你怎麽來了?”
“蜜蟲,不要再留戀了……”
源博雅艱難開口,眼底盡是為我的傷痛。
我一怔:“這是什麽意思?”
“晴明……快要和沙羅結婚了。”
恍若晴天霹靂,一時間呆怔竟說不出話來……
“我也是才知道,晴明和沙羅是早有婚約的。賀茂忠行即日已向天皇請婚去了,天皇的奏折馬上會批準下來。”
我笑笑:“這不會……博雅大人,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博雅上前一步,擔憂:“這不是謊言,蜜蟲……”
“不,你說謊!我要問晴明去!”
我哭着跑開。
“蜜蟲——”
只聽見源博雅的呼喚和身後長長的嘆息……
不,不,這不是真的!
事情太突然了。
晴明和沙羅怎麽可能……
一定是歷史書上記載錯了,歷史也會有假不是嗎?我都穿越到平安時代了,他怎麽還會和沙羅有藕斷絲連的關系?
這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源博雅在試探我對晴明是不是真心。
哭着三步并作兩步匆匆跑向晴明的書房,呆呆立在門外,心裏又痛又急,胡亂抹一把眼淚,準備推門而入質問——
卻在伸手的一瞬間停住了……
晴明正在書房內凝神練字,面色沉重,似有心事。書房的木窗半敞着,寒冷的晚風吹進來,他都已經這麽疲憊,卻還在專心做事……
靜靜望着他弓身凝神,眼眶漸漸紅潤。這些天他已是這般疲憊,賀茂沙羅的事情想必他也很頭疼,此刻我還要去打擾他責怪他……
手,不知不覺放下來。
看着晴明細細提筆,朱紅的朱砂筆浸在薄如蟬翼的咒符上,很快暈開一片胭脂。再轉動畫筆,攤開書卷,上面他的字娟秀清麗,如鶴逸彩。輕輕将咒符壓在書卷上,輕念咒語,咒符便消失與書卷融入自然一體,刻上晴明特有的“安倍晴明印記”。
晴明靜靜凝視畫卷好一會兒,胭脂薄唇勾起淺笑擡頭,對上我凝望他的紅腫雙眼——
“蜜蟲,你怎麽哭了?”
他心疼,疾走出來。
我避開他的目光哭着跑開。
“蜜蟲!”
他在我身後追我。
我只是跌跌撞撞向前哭着跑去,不想被他抓住看到我的難過,讓他擔憂。
就這樣跑了好久,直到他的聲音在我的身後消失。
狼狽摔在地上,止不住哭泣。
歷史我是早就知道的,又能責怪他什麽呢?
我以為,我是為他穿越而來,上天就是為了讓我走近他,愛上他,才讓我穿越。
所以才會毫無節制地喜歡他,心安理得地陪伴他,依賴他。
卻不想,歷史并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改變。
錯落的時空,錯落的相遇,卻沒能讓歷史錯落,為此改變。
可怎麽辦,我喜歡他……
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我的歸屬又在哪裏呢?
我掩面哭泣,心裏一陣陣疼痛。為什麽歷史不能改變,為什麽和他千辛萬苦相遇卻不能和他相守?
濃濃的夜色彌漫我的悲傷與無奈,縱眼望去我找不到答案,看不到未來。
就像這千年前的平安京,彌漫無盡的黑暗與凄迷。
我在房裏哭了好久,眼淚把一層一層的單衣打濕。擦擦鼻子,上面竟沾滿了我的鼻涕。
晴明一直很擔心我,這幾日他不間斷地來探問我。我始終躲在房裏不肯見他,任憑淚水把被子打濕。躺在濕漉漉的被子上,我終于明白和他當初一樣的心情。
為何他如此冷落我,疏遠我。
因為始終無法面對。
我知道我喜歡晴明,他和賀茂沙羅結婚的消息就像一道鴻溝橫在我們面前,讓我無法面對,無法逾越。
心突然之間就像沒有了歸宿一樣,不知該往哪兒飄去……
在平安,我沒有親人,沒有自己的家,甚至沒有屬于自己的身份。只有晴明和源博雅,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因為他們我才能在這裏安心地生活下來,他們是我在平安京最大的安慰和支持。
可是,現在連晴明也不再是我的專屬,他即将成為沙羅的人,別人的愛人。面對即将到來的沙羅,我又該如何呢?
我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呆下去?晴明又要以什麽樣的身份來介紹我?
哪裏才會是我的歸宿?
源博雅嗎?他又能帶給我多大的安慰?
一顆心突然就沒了着落,在千年前的平安京,這個不屬于我的時代,突然間變得孤苦伶仃和無依無靠。也許,我真的該回到現代,那裏才是我真正應該呆下去的地方。
爸,媽,我好想念你們啊……
我躲在被子裏哭泣,淚水一層又一層打濕我的思念。
怕他擔心我,第三日我終于擦幹了眼淚,去見晴明。
他的眼底掩藏不住關心,還有一絲愧疚。我憔悴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裏,瞥見他心疼的眼神。
“你都知道了?”
他問。
“嗯。”
我點點頭。
“對不起,我……”
“何必愧疚呢,我們又沒約定什麽。”
晴明低下頭,漫天的花瓣飄落在我們身邊。也許有那麽一刻,我們曾經彼此喜歡,也許有過那麽一秒的心動。但有些人注定是擦肩而過,我看着晴明沉默的目光,我和他的緣分真的盡了嗎?
沒有說出口的喜歡就不算喜歡,不是?
沒有承諾,我就還可以安慰他,安慰自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可是……我喜歡他,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即将到來的沙羅,也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
如何掩藏自己的喜歡……
只是……我不想讓他為我擔心……
沉默站在源博雅的府邸,夜晚的霜寒寒冷刺骨。這是我第一次主動來找源博雅,趁着夜色我不想讓人看到我紅腫的雙眼,更不想讓晴明擔心。
雖然已是春日,但今年的春晚似乎格外寒冷,就像我剛來到平安京的那日,內心充滿迷惘,只是不再有當初的欣喜。
站在千年前的平安京,寒冷的晚風令我裹緊了衣服。在這裏我到底是快樂還是悲傷?是欣喜還是痛苦?
詭美迷幻的平安京,哀迷幽怨的凄凄琵琶,浸透薄涼。在這愚昧封建的黑暗朝代下鬼神共鳴,絲絲凄迷中又夾雜着人性的光輝與溫情。那纏繞在指尖的柔情,融入在平安時代無盡的黑暗中,在詭異凄迷中蕩開一絲溫情,令人感動潸然淚下。
那麽……這個時代是否屬于我呢?
曾經,我不曾懷疑過來到這裏的理由。站在千年前的平安京城,我以為這是我的幸運。和晴明在一起的那麽多時光,我卻沒能把握好好珍惜。
等到變成了鬼,品嘗了荒涼與寂寞,經歷了漫長歲月的滄桑,才明白失去的可貴,可惜太晚了……
我站在這裏,仰望平安京的美麗,已經清楚的看清這個時代的黑暗與落後,預見未來的歷史。
是否……我該回去呢?
我已經與這個時代産生隔閡。
回去?我又該如何回去呢?
恍惚間,二十一世紀與平安時代在我的腳下交錯,我就站在十字路口,眺望平安京的美麗,緬懷二十一世紀的先進。
曾經,我以為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
也有那麽一刻的恍惚,以為自己應該生活在平安京,是這個時代的住客。
而現在,我是過客還是住客?
我的心到底遺留在哪個時代?
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這兩個時代,都在我的眼前模糊,交錯,重疊。
回到二十一世紀,我又真的會開心嗎?
平安京的兩個人,我真的舍得放下嗎?
淚水一層層模糊。晴明說過,幻象非彼象,彼象非幻象,幻境實境何必那麽計較,心若認定,便是實境。
那麽,我的心又遺落在哪兒?
如果這是一場夢,連晴明也會變得虛幻缥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沮喪低下頭,我已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來路和歸路。來時的路和歸去的路已經變得那麽模糊,虛無和飄渺。我不明白我的心,置身在時空的交界點上,我是那麽迷惘。
“蜜蟲……”
源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