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初桃和茉莉站在東裏灣外。現在還是深夜,無風無月,無蟲無雀,空氣中迷茫着腐臭和血腥,仔細看去,地上還零星倒着不少人。
“這裏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這樣?”茉莉滿臉驚詫,明明山君告訴她這是平和孕靈之地,而且這裏還有一種極珍貴的野果,讓她記得要多摘一些,桃祖應該會喜歡。
初桃不發一言,伸手點亮一朵火花,高懸在半空,照亮了前後的道路。
這裏的情況來之前她就已經有所知情,但是沒有想到會這般慘烈。通往村口的路上倒着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獨自一人,也有的抱團在一起像是一家人。所有人都已經死去,衣衫褴褛,身上臉上布滿膿瘡,顯然是惡疾而亡。
怎麽會突然這麽多人一起染同一種惡疾身亡,還倒在這村郭外。他們是東裏灣人還是向着東裏灣而去。
初桃和茉莉放慢腳步向前。越向前東裏灣,倒在地上的屍首越多。站在村口,她們确定了這不是東裏灣的人,
東裏灣的村口壘起了高高的土牆,上面有一層厚厚的火油混雜着已經幹涸變黑的血跡,土牆上橫七豎八倒着不少人。有的手上拿着鐮刀,鋤頭,木棍,有的則沒有,都是焦黑一片。進到村中空無一人,有幾戶門上還挂着白。農具細軟雜亂落在地上顯見離開的匆忙。
“這村裏還有活人嗎?”茉莉小心走在雜物和屍首之間。死人這沒什麽奇怪的,就是最近還見過一個死狀極其慘烈的。可是這麽多人,還死的這麽難看……茉莉只覺腹中翻滾,隐隐有嘔吐之意。
“沒有了,恐怕十年內這裏都不會再有人!”初桃冷着臉,舉袖引風,村中主道兩側房門盡數打開。
選了一間較為寬敞明亮的屋子進門,轉個彎到了卧室,床上并排躺着兩個耋耄老人,手拉着手頭靠着頭,同樣也是死去多時。不過他們臉上并沒有那種難看至極的潰爛,反倒是顯現出青黑色,像是服毒。也許是年紀大了逃難不易吧!
初桃對着兩位老人微一點頭,然後将手掌放到老婦印堂上方,須臾間,這東裏灣的往日盡數浮現在眼前。
東裏灣曾是一個祥和的小鎮,打魚種地自給自足,偶爾出去鄰鎮換些稀罕的東西。這裏的人祖祖輩輩就這樣平安的出聲,寧靜的老去。
大約在十日前,外出趕集的人忽然神色慌張的回來,道是外面有好幾個村子都爆發了瘟疫,得病的人會渾身潰爛而死。而且病程發展極快,有一個村子的人已經全部喪生了。
生老病死誰人不怕,死不可避免,病卻是能不遇上最好不要遇上。
村中幾個主事人商議一番,挨家挨戶告知相鄰,最近三個月就不要出村去附近的地方走親戚做買賣了。家中物資若是有短缺,大家先相互扶持着過,等外面風平浪靜了再添置。同時還點了幾個人在村口守着,以免外人進入。
如此布置了一番,本想着已是萬無一失,不想五日前的一個深夜,還是有一個外鄉的孩子仗着人小乘着黑夜鑽進了村子。他在第二日清晨被村民抓住。
孩子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是親人盡亡,孤身一人逃難來此。還說自己沒有染上病,染病的人身上都會出現一個個銅錢大小的紅印子,然後從印子中間開始潰爛直至全身潰爛高燒驚厥而亡。
秋季的清晨已經有幾分涼意,半大的男孩脫去全身衣物,張開雙手求村民檢查自己,然後賞一口飯。男孩很瘦,脫去破爛的外衣後,一根根肋骨分明,皮膚是沒有血色的蒼白。潰爛和紅印子道是真沒有。
他還說他願意和村人一起阻攔惡疾之人。那些得病的人早已各尋出路,有一批正向着這個方向而來。他到過很多村子,見過很多病人,他知道怎樣才能最快分辨出他們,怎樣才能最堅決的攔住他們。
東裏灣的人猶豫不決,有的堅決要求把這孩子趕出去,有的則覺得可以答應他的請求。這樣一個孩子進來了,證明以後也會有更多的人來此。
衆人争論不休,一個上午也沒能決定。男孩不敢催促,只是光着身子站在人群中,安靜等待結果。他經歷過很多失望,再來一次也不奇怪。但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能有一個地方讓他停留。
第二個外鄉人的到來促使了村民做出決定,因為那是一個潰爛的已經看不清面目的人。臉上身上都是一個個巨大的膿包,樹枝刮過,膿包破損,血水和黃色的膿液順着身體滴到地上。母親們吓得趕緊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有幾個來不及捂住的吓哭了或是惡心吐了。
面對這樣一個人,原本信心滿滿覺得派人攔住村口就可以的東裏灣人吓傻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做,沒人敢去靠近他。幸好他在距離村口還不到五米的地方倒下了,在地上一直抽搐直到死去。
村民最終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但不允許他住在村中,而是在村後崖灣邊的山洞中給他鋪了一床稻草。這個山洞地勢特別,在懸崖的半山腰,上不接地,下面則是浩瀚大海,進去只能靠崖上的人放繩子,藏人躲災都适宜。
每天,東裏灣的人都會将一個人送到洞口的上方,給男孩送食物也準備問他一路過來的瘟疫相關的事情。
村口的土牆和逃難的人群幾乎是同時出現在村口。這一群人大約十數個,基本都是村中外嫁的姑娘和她們的夫婿兒女。夫家已無處可去嗎,便來娘家避難。因為路上不曾猶豫變道,所以來得也最早。
“開門開門,放我們進去!”
“爹,是我啊,我是春杏,讓我進去吧!”
“娘,這可是您親外孫/外孫女啊!”
……
年輕的,并無兒女親戚在外的尚能無動于衷,那些被土牆外點到名的老人全是淚水漣漣,很多已經開始求着土牆上的人開門放進來。
“都閉嘴!”村長拄着拐杖來到土牆上,指着村內聚在一處的人對那些動搖的人道,“外面有你的親戚,甚至是你的女兒,你們心軟。那裏面呢,裏面的親人呢?你的父母,你的兒子,你的孫子,難道不比外面的更重要。放她們進來了,村裏的生病了怎麽辦。今天我就站在這兒,誰都不許開門。”
很多人動搖了,無奈看着牆外的人,道一聲抱歉掩面而去。不去想不去看,只當一切都不曾發生,他什麽都不知道。
“爹——娘——,外祖——”
土牆外那些出嫁姑娘凄厲絕望的哭喊也喚不回親人停下腳步。
“都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怎麽就這樣厚此薄彼。就算最後還是進不來,可也不能就這樣不努力一下直接放棄了!”茉莉斜一眼逃離土牆的人,極為不屑。她也知這在凡人中很正常,可還是看不慣。還是做妖自在,什麽女兒是外人,什麽家族大過天,什麽君臣父子綱,都見鬼去吧。
“那兒倒是有個不放棄的!”初桃示意西邊人群,茉莉順着她說的地方看過去,果見一個婦人跟着離開的人群挪動兩步後轉身跑回,跪在村長面前:“村長,求您了,給小榴一條生路吧!”
“給她一條生路,那誰來給村子裏的人一條生路!不用說了,這事不可能!”村長把拐杖敲出一個小坑。
“村長!”婦人膝行兩步,“我沒想害鄉親們!可是你看,我女兒臉上半點潰爛紅印都沒有,她還沒有得病。那孩子不是說得病的都會有,沒得得不會有嗎?求您了,若是她得病了我不敢這麽求你,可是她沒得啊,這也是條命啊!”
離去未走遠得人們也有部分走回來,仔細打聽土牆外的親人,完好的一同請求,也有幾個黯然離去。
求的人多了,村長也有些動搖,他的親孫女其實也在牆外,那是死去二兒子唯一留下的孩子。但她只是一直冷冷看着不曾開口,也許也是知道他這個做祖父的從來都是村子比女兒重要。
“好!去拿幾個筐來吊下去,敢脫光衣服證明身上沒得病的就脫了衣服進框子,拉你們上來。先從孩子開始,其次女人,最後是男的。搶先的一律砍斷繩子。”村長下定了決心,轉頭吩咐幾個青壯小夥子,“你們看着,不許放進半個有病的。拉上來的直接送到海崖山洞那……算了,還是就先集中到老房子,讓李大娘先看護着,過了今夜沒事就各家領回去吧!”
“不!”此話一出,馬上就有幾個小媳婦拉緊了衣襟,女婿們也是惱怒不堪,倘若不是外面已無處可去,又顧及着孩子的生死,恨不得馬上轉身就走。脫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