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清白

謝琅去了潇湘院,把玉雪調過去近身服侍着,府裏的人在知道王氏獨賞了玉雪之後再一渲染,假的也會變成真的。那時就算謝啓功不下令處罰謝琅,有了孝期淫*亂的污點,将來也會于他的仕途形成極大障礙。他這輩子想入朝為仕,那就要看運氣夠不夠多。

謝琬拈起盤子裏兩朵珠花,對着窗戶看了看,笑着跟玉雪道:“既然是送給你的,你就收着罷。”

玉雪誠惶誠恐:“奴婢不敢要。”

“我說能要,就可以要。”謝琬點頭。

玉雪這才把東西收了起來。一低頭看見腕上的镯子,忙不疊地又要取下還回來。謝琬道:“戲都還沒有唱完,你這麽着急取做什麽?”

玉雪臉上一紅,又且把手收了回去。可那東西就跟烙鐵似的,燙得她渾身不舒服。

謝琬愈發笑起來,玉雪臉更紅了,勾着腦袋沖出門道:“我給姑娘熬粥去!”

與此同時,遺芳閣裏的氣氛可就沒這麽輕松了。

遺芳閣是謝啓功的書房,因為謝府院子多,所以整個一個院子都成了他的私人所在地。

“你從哪兒聽來的?”謝啓功站在書案前,鐵青着一張臉面對着龐福。

龐福微躬着腰,眼觀鼻鼻觀心說道:“如今府裏都傳遍了,太太為了方便給琅少爺安排通房,特地把偏僻的潇湘院給收拾了出來,還派了素羅親自給丹香院叫做玉雪的丫頭送去一對珠花。”

“胡鬧!”

謝啓功暴怒,“琅哥兒尚在孝期,給他備的什麽通房!先是遣自己房裏的丫頭去使些勾搭手段,如今又公然擡舉起個丫頭,她這是要幹什麽?!是要借這些醜聞讓老三在京師呆不下去嗎?!”

龐福面沉無波,不喜不怒。

王氏既然敢背地裏打大廚房管事的主意,那麽作為忠仆的他,把這些危及謝府聲譽的事情如實禀報給他的主子,實在無可厚非。

“老爺,丹香院那邊出事了!”門口忽然有人禀道。

“出了什麽事?”謝啓功不耐地道。

“有個叫玉雪的丫頭自稱受了侮辱,要投井自盡。”

謝啓功驚愕起來。府裏下人雖多,可是鬧到投井明志的地步的人卻沒有過!

“老爺,這玉雪似乎就是太太特指給琅少爺近身侍侯的那丫頭!”龐福驀地想起來,然後提醒道。

謝啓功憋着一肚子氣,擡腳道:“上丹香院!”

丹香院花圃旁的水井旁,玉雪伏在地上號啕痛哭,旁邊圍了好大一圈人,謝琅和謝琬也在其中。

謝啓功到達的時候,王氏也已經聞訊趕來了,夫妻倆在門口碰了面,謝啓功那張本就黑成了鍋底的臉頓時就沉得能滴下水來了。

王氏心下一沉,随在他身後進了院去。

謝琬看見王氏,哇地一聲沖過來将她抱住,“太太!玉雪她要尋死!我怎麽拉也拉不住!”

王氏強笑着撫她的背:“琬姐兒別怕,太太在,她不敢死的。”一面直起腰來喝問衆人:“這到底怎麽回事兒?早上不還好了的嗎?怎麽如今就尋死覓活起來?!”

謝琅狠瞪着她哼了一聲,別過了臉去。

要不是他被妹妹叮囑了十幾遍,不能輕易出聲,他早就把她做的那些勾當全說出來了!

可是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怒而不言,看在謝啓功眼裏,就更像是王氏有意在背後耍手段了。

“怎麽回事?還不是你做的好事!”他指着王氏喝斥,“你是嫌家裏太清靜了,還是嫌老三在京城裏呆得太舒坦了,非得找點事來給大夥兒添堵?!”

王氏當着這麽多下人撂了臉,心裏不免窩火。可她卻也是個明白的,世間本就夫為妻綱,自己雖為夫人,可是被丈夫訓斥也不是什麽丢臉到家的大事。這個時候她若跟他頂嘴,卻反而會讓自己下不來臺,所以她立馬歉然道:“發生這種事,自然是為妻的疏忽。只是為妻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旁邊周二家的瞧見,連忙揮手讓圍觀的下人都退出去了。

謝啓功見得沒了外人,便就指着琅哥兒,脫口斥王氏道:“琅哥兒如今才多大?老二夫婦熱孝未過,你就着急忙火地給他挑起什麽通房!你雖沒讀過書,可你進了我謝家也有三十來年了,這事傳出去丢的是誰的臉?清河距離京師不過三百裏之遙,萬一傳到京師,老三的仕途怎麽辦?!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王氏被斥得無地自容,可她知道謝啓功這是真怒了。

“為妻知道榮兒是老爺的命根子,可是這事兒老爺可冤枉我了。這玉雪可不是為妻給琅哥兒挑的通房。不過是為妻見着她說往日就是在琅哥兒跟前侍侯慣了的,琅哥兒也信任她,所以才吩咐她跟去潇湘院侍候。”

“太太!”玉雪哭着爬過來:“太太,奴婢是曾侍侯過二少爺沒錯,可那會兒是二少爺身邊的小厮不在的時候,**奶讓奴婢過去整整書房什麽的。這些都是**奶和三姑娘在旁邊親眼看着的,奴婢要是說謊,情願天打雷劈!”

**奶早都過世了,誰知道是真是假?三姑娘雖然在側,卻還是個孩子!她知道什麽?

可是在毒誓面前,就是再假的話也會平白多上幾分可信度。王氏臉色一變,不由得往她手上看去,那腕上的赤金镯子在陽光下閃動着耀眼的光。

“你若是真跟二少爺清清白白,手上又怎麽會有這麽貴重的首飾?”

玉雪目光落到那镯子上,淚水流得更利害了。她把镯子一褪,接着往沙砺地上磨了磨,镯子面上那層耀眼的金光頓時就不見了,變成了個平凡無奇的銀镯。

“太太請看!這不過是個鍍了金粉的銀镯子,外頭二兩銀子就買得到!這不過奴婢羨慕別的丫鬟穿金戴銀拿來戴的,二少爺甚重情義,平日裏下人極為寬厚,他就是要送通房,怎麽也不會送這些東西啊!”

裝腔作勢愛慕虛榮雖然也讓人不齒,可是比起跟主子有奸情來,簡直可以算作純潔無暇。

王氏臉色很有些難看了。

謝琅氣在心頭,冷哼道:“就算玉雪當真是我的通房,太太明知道我在熱孝,還特地把我遣到偏僻的院落居住,使我跟妹妹隔開,再獨獨把玉雪送去侍侯,又送來珠花擡舉于她,難道是有意想把我置于不仁不孝之地麽?這潇湘院,我是絕不會去住的!我也不會跟妹妹分開!”

謝啓功也往王氏不滿地瞪過去。擾亂家風的行為,他是怎麽也無法容忍的!

王氏額角有了冒汗的感覺,她強笑道:“琅哥兒怎麽總說孩子話?你都十三歲了,妹妹也八歲了,雖是親兄妹,也多有不便。我讓你們搬開也是遵遁禮法,怎麽能再容你們這般胡鬧?莫非往後你有同窗或友人來拜訪,你也在丹香院接待他們不成?”

謝琅沉哼。

謝琬擡頭看着謝啓功,扯扯他的衣角:“老爺,我父親原先不是住在頤風院麽?”

謝啓功想也未想,脫口道:“你爹是嫡長子,不住頤風院住哪兒?”

王氏臉色變了變,還沒開口,謝琅已然朗聲道:“那我們就也住頤風院吧!那裏前院後院都有,還有偏廈和幾個獨立的小跨院,妹妹就住在後院裏,平時就是來一屋子外人也不打緊。父親雖然不在了,我們做為兒女,更應該好好打理他的遺居才是。”

“不行!”王氏下意識地否決。

事實上頤風院是府裏最好的院子之一,一直給府裏的嫡長子居住。當初謝騰生下來後就住在頤風院,一直到他正式搬出謝府為止。這院子她連想争取給謝宏住,如今都還沒想好怎麽跟謝啓功開口,怎麽能讓他們撿了便宜去?

她忽然覺得,謝琬開口說出頤風堂來,就好像是早就等着謝啓功往裏頭鑽似的!

王氏定睛往謝琬望過去,謝琬也正端莊地站在那裏看着她,那雙水眸裏一閃而過的慧光令她幾乎都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不!綿柔耿直的謝騰的女兒,不可能有這麽深沉的心機!

她撚緊着手絹子,斟酌着要怎麽說服謝啓功,謝琅卻已然道:“怎麽不行?謝家詩禮傳家,雖然沒出幾個大官,但忠孝仁義幾個字卻是不敢忘的!如果我們連父親的遺居都守不住,談什麽孝道?我身為二房嫡嗣,不住進二房的院子,又住進哪裏?”

王氏緊抿雙唇,恨得快要把牙磨穿了。

她竟不知道外表看來優柔寡斷的謝琅說出話來竟然這麽頭頭是道,這哪裏像是謝騰的兒子!

謝啓功捋着須,似是在考慮。

謝琬唇角微動,于此時柔柔地揚高了尾音:“我聽父親說,三叔當初會試做的制藝,就是以仁孝二字破題,然後被季閣老季振元大人大肆嘉獎了的!三叔是我們謝家的頂梁柱,我們可不能拖他的後腿!”

謝啓功聽到季閣老三字,身軀猛地一震,說道:“琅哥兒說的不錯,二房的子嗣住進偏院像什麽話?當然要住進他們自己的院子。龐福,吩咐下去讓人把頤風院收拾出來,讓琅哥兒兄妹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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