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了
“臨安,其實我真不想你死,畢竟我們是同樣見不得光的人。”
我心中一冽,聽這意思是,平夜也是私生子。
但是是誰的私生子?不會是……莫淵他爹的吧?
如果是,那麽莫淵怎麽可能不知道?又怎麽會把他留在身邊?除非莫淵那貨是故意的,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靈冷眼看着地上的蝼蟻苦心算計着一切,卻最終徒勞。
又聽平夜嘆息一聲,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明明知道我的身份、明明我的刻意接近、明明清楚我的所作所為,明明之前還是一副毫不挂懷看待小醜的樣子,沒想到他會突然收了那副傲慢的态度。”
“不過,”平夜冷笑着:“他骨子裏還是傲慢的,傲慢到連你的過往都不肯查,所以才讓我找到最完美的魚餌。”
我閉上眼睛,其實不是傲慢啊,我知道的,莫淵是在等。
他在等我對他說。
車輪轉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平夜拉着箱子走在前面,我聽到他嘴裏哼着一段我從未聽過的旋律,輕快而明朗,像是夏日涼風。
若是平常我大概能好好聆聽,但在這時,我真不能靜心。
恐懼,更多的來源未知。
我抿緊了唇,我對平夜還算有點了解,他的性格極端,為人處事都帶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不就是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咱倆同歸于盡的味道。
在這個時候我心裏其實已經清楚,我怕是要折在這了,但還是有點不死心。
“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沒有。”平夜答得幹脆:“所以臨安,再見。”
然後我被人狠狠推了一下,随之而來的是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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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感受極速墜落的恐懼,冰涼的水就在一瞬漫過我所有的感官。
直到這時我才完全明白了平夜的想法,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那段時間。
的确是不好受,我忍不住嗆咳了聲,這一咳讓更多的水湧進了口鼻。
整個肺部像是灼燒了起來,空氣的稀薄讓我下意識想要張嘴呼吸,倒是成了一個不可解的死循環。
我知道自己是冒失了,但卻不後悔,從小到大我沒後悔過,哪怕一件事錯到能令所有人指着我罵“傻逼”我也沒後悔過。
應該說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嗎?
我想到了我的母親,我骨子裏所有的偏執自我大概都來源于她。
她愛時千人阻攔無濟于事。
她恨時萬人相勸亦無濟于事。
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除非她自己願意改變。
這點我和她何其相像,當然我沒有她的情深。
其實我一直很怕我遺傳到她這一點,我始終覺得因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太可怕了,将自己的心送給別人由着別人随意處置太可怕了。
在我看來每個将心送給別人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像我母親和……莫淵。
恍恍惚惚間我似乎看到了莫淵。
那是二十歲的莫淵?是華木的典禮?
臺下成千上萬的學生仰望着他,莫淵在臺上侃侃而談,一舉一動俱是龍章鳳姿,身為旁觀者的我卻看到了他的目光偶爾落向了別處。
那是個異常俊美精致的少年,他低着眼睫神情疏冷。
那個發呆的少年是……十五歲的我。
——不會是在那個時候你看中了臨安吧?
周子浩的話毫無預兆的響了起來。
接下來我看到的每一個畫面都有莫淵,他微笑的樣子、他沉靜的樣子、他思索的樣子……他看着我,但我從來不知道。
直到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我決定找一個人陪伴時,他真正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就和我記憶裏的一樣,他對我珍而重之,将我當做了稀世珍寶。
最後我看到了莫淵在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我,那一刻他眼裏歇斯底裏的瘋狂。
他将我的身體珍重放置起來,如往常一樣吻着我的眉心。
所有害了我的都被他十倍百倍的還了回去,他是莫家的掌權者,他不僅是一個愛着人的普通人。
我所能看到的是莫淵透着深深疲憊的面容,他明明還很年輕,卻帶着老者的暮氣和哀思。
他的身體因為高強度的工作越來越差,但卻執拗的繼續工作、繼續守着那具冰冷冷的屍體。
我先前說我從未後悔過,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莫淵,我後悔了。
但似乎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