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為傷勢不重,再加上臨近期末,在醫院度過周末後,沈志遠還是被看重學習的沈爸沈媽二人趕來上學。

當他恰恰好踩着上課的鈴聲踏入教室的時候,古板嚴苛的數學老師已經拿着課本在黑板上快速書寫着例題,見他那副慵懶地仿佛什麽都提不起勁的樣子,數學老師先是眉頭一皺,然後放任自流般地移開視線,聽之任之。

“老大,你來啦,上次的傷沒事吧?”

沈志遠的同桌,同時也是最忠實的狗腿莫懷遠殷勤地為他拉開椅子,憨直的臉龐上寫滿了高興安心的情緒。

“本來就沒什麽大事,瞎緊張什麽。”

默默翻了個白眼,伸出手碰了碰還裹得嚴實的繃帶,沈志遠沒好氣地說道。

不提還好,一提起受傷的事,他便不由想起那次住院偶然遇見和他同一個病房的,像是有了很大改變的某人。

心念一動,坐在座位上的沈志遠就覺得渾身不大對勁,總想着轉過頭看看那個平時一臉木讷的書呆子,也不知圖得究竟是什麽——向來屬于行動派的他也的确這麽做了——然而在他身後兩桌的位子上并沒有那道瘦小的身影,空空蕩蕩的,和那日清晨醒來時正對着的病床一模一樣。

他的心情一時微妙極了。

一邊驚詫于自己為何會對一個相交泛泛的人如此關注,一邊卻又忍不住憂心對方是不是又出了什麽問題,那副風吹就倒的麻杆身材,不是剛出院沒多久又進去了吧?

“那個書……顧長離,你知道顧長離今天為什麽沒來上課嗎?”

明明父母不在現場,沈志遠卻鬼使神差般地将即将脫口的綽號咽回,這個短暫而細微的停頓并沒有引來莫懷遠的注意,他随着沈志遠的視線一道看了看那個空出來的座位,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知道,老大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那個四眼仔沒來。”

“…………”

因為上課鈴剛響不久的緣故,即使老師在場,班上依舊不免一陣鬧騰,相熟的同學互相調笑說話,一如既往地熱鬧喧嘩,就是連顧長離的同桌都在和後排的男生絮絮說些什麽。

那個人的存在與否,對這個班級而言仿佛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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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志遠不禁回憶起那天在病房裏抱着膝蓋靜靜凝視他的父母,滿眼眷念的顧長離;那個安靜地翻着書,面容平靜恬淡的顧長離;那個害羞地不知如何拒絕母親的好意,耳廓發紅的顧長離,忽然感覺到以前從來不曾體會過的,像是心疼般的悸動。

——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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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城市的另一邊,掐着嗓子毫無愧疚心理地請了一天病假的顧長離忽然脊背一寒,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

“難不成感冒了?”

狐疑地伸出手落在自己的額頭上,并沒有察覺出異常的他松了口氣,險些認為是自己烏鴉嘴爆發,拿重感冒當借口結果還當真應驗。

既然沒有感冒,注意力回到方才正在思考的事務上的顧長離對着鏡子裏那副擋了他半截臉的大眼鏡嘴角抽搐。

自認為審美水平還過得去的顧長離看這眼鏡不爽已經很久了,然而原主家裏并沒有配置第二幅眼鏡,再加上由于從小到大沉迷書籍而愈發嚴重的高度近視,如果不戴着它出門,恐怕他連兩米以內的路況都看不清楚。

【先勉勉強強湊合下,等會去眼鏡店再配一副。】

做出這樣決定的顧長離将自己鍋蓋似的頭發稍稍捋了捋,拉了拉起卷的運動服下半截,拍了拍運動褲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對着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燦爛耀眼笑容後便雄赳赳氣昂昂地邁着大步出門了。

“小帥哥你發質真好~”

“…………”

“皮膚也很不錯~”

“…………”

“就是這個眼鏡太沒有品味了~”

“…………”

“要不要人家給你設計個最最好看的發型~”

“不,請務必給我剪一個最最普通的短發。”

顧長離捏着手下的皮墊子,連連深呼吸地告訴自己現在頭頂上飛馳着的剪子正握在別人手裏,不能太嚣張,不然他很難忍住自己站起來将這個嘴碎的理發師教訓一頓的沖動。

天知道他可是特意挑選了一家外觀裝幀不錯,據說口碑也很好的老牌理發店——這對以前的他來說可是無比新奇的一個經歷,原世界的他自然有頂尖的理發師上趕着給他設計發型,至于穿越後的古代世界,那裏流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無論男女都留着長發——所以算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理發店修剪頭發。

可惜這樣新奇的經歷和感受很快就被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蛇精病給毀了大半。

洗頭小妹已經溫柔地替他清洗一遍頭發,一個看上去就比較老實穩重的大哥都已經拿着剪子站好,結果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猛得殺出一個綁着小辮,将額前一縷劉海挑染成淺紫色的殺馬特,居然堂而皇之地占了之前那小哥的位置,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居然就已經在他頭上動剪子了!!!

excuse???

顧長離剛想出聲抗議,結果對方還先一步開口,用得是柔和磁性,但在他看來就是娘娘腔的調子,魔音灌耳般一頓噼裏啪啦的問話,特別是那句尾仿佛具現化的波浪號,娘得飛起,害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簡直是精神折磨,心理污染。

心有戚戚的顧長離已經把這家店外加這個一看就不怎麽正常的年輕殺馬特拉入黑名單,以後別說靠近,他要繞一裏路走。

腹诽地正歡,卻忽然聽得一句“OK”,顧長離下意識地擡頭往發廊裏必備的巨大的鏡子望去,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他先是一驚,毫不掩飾自己不可思議的神色。

錯落有致,層次分明,鏡中少年的發型并不是他一開始要求的普通短發,但這并不是錯漏,而是精心設計過的,貼合本人臉型氣質,十分妥帖契合。

“怎麽樣?”

殺馬特瞧見顧長離錯愕的表情,愈發得意,聲音更是抑制不住地往上飄,“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他的話音未落,驀地發難摘下顧長離的眼鏡,趁着後者還沒有反應過來,更是一臉欠抽地繼續說道,“頂着這樣的發型還戴着那麽醜的眼鏡,實在是太沒有美…………”

越是将顧長離去了眼鏡後的容貌看得完全,楊亦雲的聲音便越是輕微,最後已經全然發不得,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鹌鹑般倒抽口涼氣,愛逾性命視若泰山的右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銀剪,險些失手落下。

那是一雙極為豔麗雅致的雙眼,細密勻長的睫毛覆蓋着眼角微微上揚的含情眸,還未反應過來的眼底殘留着不解與疑惑,水霧茫茫,顯得天真懵懂,似是淺淡薄霧中氤氲着的滿天桃花,垂露綻放,旖旎絢麗得一塌糊塗。而恰恰是在這點睛之筆般的雙眸映襯下,才會恍然使人驚覺,其主人的五官眉目,瓊鼻薄唇,無一處不是匠心聖手般勾勒而成,完美得挑不出一處瑕疵,足以讓任何目睹者贊嘆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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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被人偷襲得手奪了眼鏡,顧長離的心情十分不悅,他抿緊嘴唇,盡量将目光鎖定在眼前隐約不明的人形上,壓低聲音表現怒火。

“把眼鏡還給我。”

“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長離覺得他恍惚聽見了咽口水的咕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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