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被顧長離揶揄半晌無語的玄清眼見後者此時還是一副天真娃娃撲閃着一雙眼睛看他的樣子,長眉一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來。一直在暗中觀察他表現的顧長離見狀心中一涼,暗道不妙,可惜他還來不及尋個辦法開溜,就已經被人提着後領拎了起來,夠不着地的小短腿在空中徒勞無功地晃蕩幾下無果,只能更加惱怒地瞪着這位為老不尊,連小孩都不放過的老不修。

“你到底要怎麽樣??”

眼下武力值完全比不過對方的顧長離咬牙切齒地問道。

“乖徒弟一直不認為師,這讓師傅傅很傷心啊——”

玄清拿空着哪一只手掩面回答,聲音凄涼眉頭緊蹙,如果不看他還提溜着顧長離另一只手掌的話,這副表現還是足以打動人心的。

顧長離:“………”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不管內心是如何地想要紮小人外加鞭屍,形式比人強,顧長離只能在一張小臉上硬生生地擠出濡慕歡喜的表情,聲音甜脆軟糯,“呀,這不是小徒最最厲害最最英武的師傅大人嗎?真是好久不見!”

就不信這麽流于表面浮誇的演技惡心不到你——顧長離在心中十分不爽地腹诽着。

然而他還是遠遠高估了某人的下限值。

“哎呀,為師的魅力太大,當真委屈了我的乖乖徒弟,怎麽樣,現在師傅就站在你面前,要不要來一個深深的抱抱,師傅不會介意的。”

像是被顧長離剛才那毫不走心的表演感動到了般,玄清居然當真把顧長離放了下來,然後張開雙臂做出一副“快來投入為師懷抱”的殷切模樣。

顧長離發現自從他遇見這位八成腦袋有毛病的“有道高人”之後無語的次數比以前幾個月的時間加起來還多。

這就是蛇精病的危險之處——他們總是能夠用黑洞般的腦洞以及天馬行空的腦袋回路把你忽悠瘸了,然後再用其豐富的經驗把你好生蹂躏一番。

已經不想再和對方鬼扯的顧長離十分心累地朝對方一個躬身行禮,“小童還需繼續考核,暫時沒有心思和仙師插科打诨,一切等此番試煉過去後再談。容我告退。”

說完,他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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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不起他還躲不起麽?

修道之人,特別是像對方這樣有了小成的修道之人,無論外在如何放浪形骸,內心裏肯定都有着矜持和自傲的一面,這麽直白明顯的的拒絕和排斥免不得引起對方的不滿,可是此時急于脫身的顧長離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

“徒弟弟不要這麽着急走啊,為師還有話沒和你說——”

近在耳側的聲音倏忽響起,顧長離好懸沒被腳底下的階梯絆了個跟頭,他陰恻恻地轉過臉去,只看到頂着副俊美端方的面容,大咧咧坐在一團仿佛天上雲彩織就的浮空法寶上笑眯眯看着他的可惡家夥,“徒弟弟看起來好像很類的樣子,要不要坐上織錦雲休息片刻?”

“不需要。”

并沒有忘記參與考核前那位年輕修士鄭重警告過“不得借用外物”規定的顧長離斷然拒絕,因為此前想着盡快脫離對方視線而用了全力奔跑的他完全沒有料到此人當真會這麽沒臉沒皮地追上來,震驚之下洩了一口氣的惡果就是當下已經開始微微氣喘。

【把他當成幻境般無視就是,靜心靜心——】

對方來得突兀,剛剛擺脫幻境的顧長離一時間心神失守,一時間還當真讓形勢完全由其掌握。再理智漸漸回籠後,顧長離的心中已經有了算計。

不管這位“仙人”究竟是因為突發奇想才跑來圍觀這次考核,還是他本身就是考核的一部分,除了語言還有某些行動上的幹擾外,他不可能對自己下真正的死手。

既然如此,待他出手時見招拆招就是,如果單只說話便當做趕路時候的bgm,除了吵了點也沒啥不好。

于是,接下來的路段裏,如下的對話——不,這并不能算是對話,真要說來其實只是某人的獨角戲——便開始上演。

“徒弟弟你的臉都跑紅了,坐下來休息會,師傅友情給你揉肩哦~”

“………”

“徒弟弟,一直這麽埋頭跑多沒有意思,師傅給你講個笑話如何?”

“………”

“哎呀,剛才師傅看見了一頭長得不錯的金翅隼,等你正式拜師之後我就替你抓來當做入門禮物——不要太感動,為師一向如此慷慨大方。”

“………”

“徒弟弟你怎麽一直都不搭理為師,這樣我會很沒有面子很尴尬的,再這樣為師就要生氣了╭(╯^╰)╮”

“………”

顧長離總算是深刻體會到前世看的《大話西游》裏最開始那個叛逆的孫悟空究竟是如何一種心情,就算他輪回幾世,自認為耐心修養還算不錯,在這樣長達數個時辰煩不勝煩鋪天蓋地的唠叨中,還是不免生氣拿着石頭和對方同歸于盡的念頭。

果然當初在顧家村的經歷就是坑,他壓根就不該去搭理那個神叨叨的老道,簡直就像是異世界版的唐僧,廢話恁得那般多!

因為某些顯而易見原因而心力交瘁的顧長離不得不提前尋了出背光的地方坐着休息。

在踏上玉階之前他們就已經被要求上繳一切能夠計時的物件,原本顧長離對此是不怎麽在意的,畢竟有過長期野外生活經歷的他對于估計時間還是有點心得的。不成想這玉階上還安排了幻境這道坎,夢境之中無日月,在其中浸淫三世變遷的他完全把握不住自己究竟在裏面浪費了多少時日,十二個時辰的限定時間,到底已經度過了多少。

白玉京安排的這場試煉,乍看之下平淡無奇,內在卻也隐藏着不少深意。

幻境考驗的是面對渴求和貪婪之物時的人性。正道之人不一定會絲毫不生邪祟作惡之心,真正能夠達到這個境界的估計只有聖人,他們只是能夠用內心的堅持和善念将之壓抑随之泯滅,白玉京畢竟是白道大宗,對于門內弟子的品行習性自然有所要求。

而之後登天梯,檢查的就是參與者的毅力還有取舍之心。即使之前算計的時間和體力的分配如何準确,在幻境過後也已經被全盤打亂。這座山峰上又有特殊的陣法屏蔽天象,連拿日頭稍稍分辨都做不到,時日昏昏,總有幾個心思敏感之人擔憂自己趕不上限定的時辰,不顧一切地開始加速趕路,再加上心中的惶恐不安,直接使體力大量流失,能不能撐着自己走到終點還不一定。

顧長離并不想做那倒在最後一道門檻前的倒黴蛋,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态可是門兒清的,四肢百骸都傳來過度負荷無法忍受的痛感之後,便果斷地選擇修養片刻,免得當真把自己累死。

他的小臉顏色慘白,周身卻是汗出如漿,把一套月白衣衫打得濕透,靠在一側的山壁上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節奏,目光卻是一動不動地凝視着自己前方那永遠籠罩着一層薄霧,看不清盡頭的玉階。

到了這個時候,跟着顧長離聒噪了一路的玄清反而罕見地安靜下來,因為那件法寶的緣故,他如今的模樣可比顧長離好上不知多少,發未散衣未亂,風度翩翩得足以擄獲無數懷春少女的芳心。

“知道這座登天梯想要告訴你們什麽麽?”

無端沉默片刻的玄清再度開口時,提出了一個難得有點深度的問題。

有氣無力地斜睨了他一眼,顧長離泯了泯有些幹枯開裂的嘴唇——這玉梯之中定然還潛藏着什麽神玄機,愈往高處,往上所需的體力和負荷便越多越重,到了眼下,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點困難——“不就是想要告訴世人……修道不易,非大毅力者不可得麽?”

顧長離自認為自己這個回答不偏不倚,沒什麽出彩的地方,卻也不至于讓對方樂不可支地差點沒從那朵雲形狀的法寶上掉下來。

“小徒弟啊小徒弟,怎麽你一個看上去這麽機靈的人,這時候反而蠢得像頭豬呢?”

蠢得像頭豬的顧長離:“………”

——果然搭理這個人來瘋的家夥是他這輩子做得最錯誤的決定。

“再按照你自己那想法走下去……別說十二個時辰了,你這輩子能不能走完這玉梯都是個問題——”

“傻徒弟,你把自己困住了。”

語畢,玄清真人灑然一笑,接着便從顧長離眼前失去了蹤跡。

煩人的家夥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當着自己的面離開,顧長離心中第一個升起的念頭反而不是歡喜,卻是憂慮。特別是對方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明顯地意有所指,像是在提點他什麽。

【這輩子都走不完階梯——】

【把自己困住了】

究竟是什麽意思?還是對方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虛?

顧長離深深地蹙起眉頭,還是沒有得出什麽有用的結論,身體在剛才短暫的休息中已經緩和了不少,至少不再傳來痛楚。

沒有頭緒的他幹脆再度撐起身體扶着靠山一側的山壁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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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你這次的行為當真孟浪,回去自行前往戒律堂領罰。”

在吳楚坤的通知下迅速趕來的玄璃冷着臉對已經從玉階上離開,正于半空中撐着下巴,目不轉睛盯着一處水鏡內容的玄清說道,周身寒氣四溢,若是尋常弟子見了免不得要打上幾個冷戰。

可惜她眼前的這位可是白玉京千年一出的奇葩,玄清毫無反應地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他知道此時後這才恹恹嘆了口氣,“你說我這寶貝徒弟是倒了什麽黴運,開了一成半威力的問心鏡能夠觸發二層幻境的幾率比大師兄下界去逛窯子的機會都低,怎麽就偏偏叫我徒弟遇見了?那群榆木腦袋卻連這點都沒有發現,一個個還在傻樂着白玉京将要得來個天才——不是我出手的話,這天才還不得廢在他們手上?”

“不要仗着大師兄脾氣好就拿他開玩笑。”玄璃先是習慣性地吐槽一句,接着便又氣勢洶洶地瞪他眼,“若不是知道事發突然并有隐情,你以為我會這麽和和氣氣地同你說話?早就把你五花大綁地捆着扔到斷罪崖去了。”

“啧啧,世師姐你還真忍得下心,那種鬼地方都讓我去。”玄清故作痛心地捂着胸口抱怨一番,接着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水鏡中此時還在撐着精神攀登玉梯的顧長離身上,“乖徒弟啊,師傅這次可是為你吃了大虧,過了考核後可要好好補償我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笑彎了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配上白皙得過分的皮膚,活像一只人形大狐貍。

“………”

玄璃面無表情地白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對這位還沒入門的師侄生起幾分同情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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