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千歲

趙叔喝了一口啤酒, 對着兩人說：“我年輕的時候, 有一次進了一處深山老林，然後遇見一個老爺爺。你們猜那個老爺爺多大年紀了？”

顧玄冥和姚君齊對視一眼, 姚君齊說：“一百歲？”

趙叔故作高深地搖搖頭，示意姚君齊喝酒。等姚君齊端起杯子送到了嘴邊，他才說：“那個老爺爺有一千歲啦！”

顧玄冥手上動作一頓, 道：“趙叔騙人吧，快喝酒！我們雖然年輕, 也不是什麽都信啊。”他朝姚君齊微微挑眉。

姚君齊神色卻有些奇怪。

趙叔笑道：“喝就喝, 我就知道你們不信, 說實話我也不信。傳說中最長壽的人也才四百多歲而已。”

“趙叔——”

“趙叔。”

顧玄冥和姚君齊同時開口，姚君齊悄悄對着顧玄冥示意了一下。顧玄冥便閉口不言，聽姚君齊說：“趙叔，這個人有什麽特別的嗎？”

趙叔道：“也沒什麽特別的，我在深山中迷路, 又吃光了幹糧, 山窮水盡之時, 看見一處房屋, 不得已敲了他的門。他起初閉門不出，後來大概是看我太可憐，才請我進去。他家就只有他一個人，我看他年紀挺大了，就關心了兩句，問他有沒有什麽親戚, 畢竟住在這種地方，萬一出個事，也沒有人知道。”

顧玄冥心中一突，他怎麽覺得，趙叔是遇上妖了呢？

“後來呢？”姚君齊問。

趙叔說：“他說他親戚都死絕了。”他嘆一口氣，搖了搖頭，“我看他過的清貧，又有這份緣分，便問他願不願意跟我下山，我照顧他餘生。他不肯。第二天，我偷偷留了些錢給他，按照他指引的方向，走了出去。”

說到這裏，趙叔拿起烤串，又補充說：“我當時心想留給他的錢，他未必會花，因為實在沒有花錢的地方。後來果然證明了我的猜測。”

顧玄冥不由一愣，忙問：“這麽說，你後來又去找他了？”

趙叔點點頭，神色突然間有些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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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我又有一個機會去那裏，去之前我就想，一定要去看看那個老爺爺，萬一他不在了，要是幸運沒有被野獸啃光，我好歹能替他收斂一下屍骨。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雖然聽到這裏有些驚奇，不過顧玄冥和姚君齊都知道他沒說出的話是什麽。于是姚君齊笑道：“定然是那個老爺爺還活得好好的。”

“說對喽。”趙叔臉上浮現一個笑容，“他不但活着，而且和二十年前比，容貌沒有一絲改變。他還記得我呢，見我來，便把我留給他的錢拿出來，說要還給我。我真的挺驚訝的，二十年前他大概七八十歲，現在起碼有九十歲了，但是他依然健步如飛。後來他告訴我，他有一千歲了。”

他豪氣地仰頭把杯子裏的啤酒喝盡，然後微微睜大了眼睛，看着顧玄冥和姚君齊兩人，“你們說，神奇不神奇？”

顧玄冥心想，這多半是妖了。不過他還是配合地表示很神奇，而姚君齊卻沉思了片刻，突然問趙叔：“叔，你去的哪個地方在哪兒？”

“怎麽，你也想去見識見識？”趙叔笑了。

姚君齊點點頭，說：“對，他要是能活一千多歲，現在說不定也沒有死，運氣好的話，還真能見到他。”

趙叔搖搖頭，說：“見不到了，我上次去，也都八年前了，我當時也說自己下次再來看他，他卻說如果不是為了還我錢，早就搬走了。讓我以後也不必來，即使來了也找不到他，因為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地方。”

“那你後來真的沒有再去？”顧玄冥忍不住問。

趙叔道：“沒有去，他那般說，不論是真的要搬家還是騙我的，都說明我的到來是一種打擾，他既然不願意受到外界打擾，那我自然不能再去打擾他了。”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側過頭，看身旁落在地上的影子。

姚君齊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顧玄冥：“趙叔，你在看什麽？”

趙叔回神，笑道：“沒什麽，這就是個習慣。”

一個連他也說不清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小習慣。沒人的時候，或者情緒不高的時候，他總是喜歡盯着自己的影子看，看上一會兒，心情就好些了，就像影子是另外一個人，默默陪着他一樣。

顧玄冥卻道：“聽葉老師說，我們這次拍攝的劇本裏，你的故事是真的？”

提到這段故事，趙叔便沉默了一會兒，他開了一瓶新的啤酒，也不往杯子裏倒，而是仰頭灌了幾大口。

顧玄冥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趙叔的影子，和姚君齊暗中比了個手勢。

只聽趙叔說：“這次劇本裏的故事都是真的，劇本也還原了□□成，這個就不說了。”

當年未婚妻的死亡，于他而言，仍然是一道經久不能愈合的傷疤。

姚君齊突然說：“趙叔，若是你的未婚妻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你有什麽感覺？”

剛放下啤酒罐，聽聞姚君齊的話，趙叔銳利地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後把目光移到顧玄冥身上，認真地說：“她不會出現。”

顧玄冥卻又問：“萬一呢？這只是個假設。”

“我說了她不會出現，她死了！”趙叔的聲音突然提高，引得旁邊有人往這邊看過來。

雖然影視城附近明星很多，真的遇上了，也不會有人上前打擾。不過有人認出來姚君齊後，顧玄冥頓時感覺到盯着他們的目光多了起來。

看來要速戰速決了。

顧玄冥伸手掏出一張符紙，卻被姚君齊捉住胳膊。

只聽姚君齊道：“你果然知道你未婚妻一直跟着你。”

顧玄冥一愣，繼而一想便明白了。從剛才他們兩個提起趙叔的未婚妻後，趙叔對待他們的态度就微妙地變了。而且趙叔知道顧玄冥是大師，還特意對顧玄冥解釋自己的未婚妻不會出現，這就是保證她不傷人，讓顧玄冥放她一馬。

偏偏剛才顧玄冥被周圍的目光影響到，竟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趙叔的言外之意。

幸好姚君齊反應快，經他點破後，趙叔也沒有否認，而是強硬地說：“我知道顧大師在圈裏十分有名。但是阿染她生前沒有做過錯事，死後也沒有害人，她就想陪着我，這不過分吧？”

他對顧玄冥還真是忌憚。

顧玄冥想到自己剛開始在趙叔面前，裝作對奇聞異事十分好奇的樣子就有點羞讷。只怕趙叔一開始就明白他們的目的所在，卻仍然能夠神色如常地和他們聊天說笑，等兩人提到他的未婚妻時，才表現出骨子裏的強硬來。

“趙叔誤會了。”姚君齊捏了捏顧玄冥的手腕，誠懇地說，“我們沒有別的意思，提到這件事本來也是好意。我們以為趙叔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一直跟在身旁，所以才有此一問，本想趙叔若是願意，我們可以幫趙叔和未婚妻見上一面。既然趙叔早就知曉，想必用不着我們幫忙，此話就當我們從未提過。”

趙叔一怔，然後是明顯松了一口氣。他笑着說：“對不住，剛才是我反應過度。實不相瞞，早年也有一個大師這麽勸我，卻在阿染出現後，企圖用法術收了她，阿染那次受了很嚴重的傷害，至此以後，在這件事上我就十分警惕了。”

顧玄冥露出一絲恍然，他就說趙叔身上的陰氣十分淡，比之前周斯身邊的劉氏陰氣還淡，但是劉氏已經經轉四世，陰氣變淡是正常的，而阿染才一二十年，照理說，陰氣是不會這麽淡的。

但是如果受過傷，就不難理解了。搞不好等不到趙叔歸西，這個阿染先魂飛魄散。

他一邊想着，一邊從身上摸出一粒丹藥，遞給趙叔，并說：“嫂夫人吃了後，可以聚魂。”

趙叔連忙道謝，将丹藥仔細地收起來。

顧玄冥見他确實無意讓阿染在他們面前現形，便和姚君齊使了個眼色，兩人打算離開。

卻不想趙叔突然說：“等等，你們剛才不是問我去的地方在哪裏嗎？我不知道那座山叫什麽名字，但是它就在鳳城附近，站在市區高樓上往南邊看，就能看見那座最高的山。”

姚君齊點點頭，道了聲謝，和顧玄冥攜手離開。

走到沒人處，顧玄冥才問：“你說，趙叔遇見的是不是妖？”

姚君齊道：“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妖一般不住人類的房子，所以我想親自去找找。”

他作為人活了幾世，越加能明白人和妖的不同之處。顧玄冥倒是沒有想過這一點，立刻詫異地問：“你覺得人有可能活一千歲？”

姚君齊道：“不可能，也許是趙叔說謊，也許是那個老人說謊。但若他們都沒有說謊，那這件事就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