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光
“今天是幾號?”
“13年的6月30號,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一問一答之後,兩人都恢複了平靜,室內的氣氛也趨于正常。
盛薰書避過人,擰腰坐直,看着縮水版的許嘉年:“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
許嘉年記得盛薰書家中常備飲料:“我想喝橙汁。”
盛薰書心中升起怪異的陌生感:……原來這家夥現在還喜歡橙汁。
許嘉年:“大哥哥快去快回,前兩次我們的見面時間是十五分鐘,這一次應該也是。”
盛薰書心中的陌生感忽然又被熟悉感給沖散了。他轉身下樓,給許嘉年倒了杯橙汁,一下一上之間,亂糟糟的想了很多事情,直到他再度邁入自己的房間,看見許嘉年癱在椅子上看着相框裏頭的照片。
他雙手拿着相框,伸得筆直,擋在窗戶前。陽光似水,遇礁石而開。相框為許嘉年遮住了照到臉上的陽光,可還有一些光點,落在他眉宇眼睫中。
他眨一眨眼,光點飛散。
一杯帶點冰的橙汁落在了許嘉年面前。
許嘉年說:“謝謝。”他端起來一氣喝了半杯。
房間裏只有一張椅子,盛薰書在床沿坐下。他斟酌着開口:“我剛才想起來了,我們在初一的時候因為一點事情吵架了……”
許嘉年不高興:“‘一點事情’?”
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在盛薰書的記憶中确實只是‘一點事情’。他看着許嘉年的态度,從善如流換個說法:“我們在初一的時候因為比較大的事情鬧翻了。”
許嘉年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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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對方認可了,盛薰書繼續說:“不過後來……你想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麽和好的?”
許嘉年面無表情:“不想知道。”
這就有點出乎盛薰書的意料了。他愣了愣,再問:“那想知道我們是什麽時候和好的嗎?”
許嘉年依舊面無表情:“也不想知道。”
話到這裏,許嘉年忽然一挺身,在椅子上坐直身體,将手中的相框放在桌子上,執拗說:“反正我們和好了不是嗎?我不想知道我們是什麽時候怎麽和好的,我會自己去經歷,如果錯錯說服了我,我就和他和好,如果錯錯沒有說服我,我說什麽也不會和他和好!”他環視一圈周圍,“大哥哥你不用敲邊鼓了,這是我和過去的你兩個人的事情!”
盛薰書抓到了重點:“你覺得我能影響你?現在的你?”
許嘉年掃了對方一眼,不說話。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當初我就是因為大哥哥才和錯錯玩在一起的,但這一回,我絕不會因為大哥哥再和錯錯玩在一起了!
“你……”盛薰書說,“許嘉年……”
心中的念頭混沌翻攪,漸漸澄清,模糊在記憶裏的東西翻出泥沙,重新被勾勒輪廓,亂糟糟的腦海裏,某幾個念頭尤為突出,只差一點點就沖口而出,可這些話對于一個孩子,根本無從出口,而時間滴滴答答地向前,一天裏僅會遇見奇跡的十五分鐘,已經過去了一半。
盛薰書沉默半晌,問:“你不想知道我們的事情,想不想知道自己的事情?比如你未來上了什麽學校?”
這倒真引起許嘉年的好奇了:“我上了清華還是上了北大?”
盛薰書:“……”
許嘉年有點苦惱:“清華的名字總在北大之前,但是我感覺北大的物理系會比清華好點……”
盛薰書呵呵一下:“這事我也不揭秘了,你還是等高考之後再決定吧。”他說完才記起來,許嘉年未來壓根沒參加高考,他被特招了,又被特招了。
盛薰書感覺過去有點不堪回首。他将心中巨大的陰影搬開放在一旁,沖許嘉年招招手,讓對方坐過來,再說:“看看你未來的照片怎麽樣?我手機裏還挺多你的照片的,從高一開始。”
他說着,點開手機密碼鎖,翻出相冊,将相冊裏的照片展現在許嘉年面前。
許嘉年好奇地看了過去。
第一張照片是烈日下的,他和盛薰書穿着迷彩服呆在樹蔭底下,盛薰書盤膝坐在地上,他枕在盛薰書的膝蓋上。
第二張照片是在室內,他和盛薰書還穿着迷彩服,還圍了個圍裙,盛薰書正向他灑面粉,他左右閃躲。
第三張照片是霞光漫天的傍晚,由人組成的綠色的方陣縱橫排列,笑意張揚,他和盛薰書站在中間的空地上,大概在做什麽節目。
後邊的照片背景變成了學校裏的內容,接下去的大多數照片都是在學校裏,鏡頭之下,他單獨的照片越來越多……許嘉年忽然看見了一張色彩特別清亮的照片!
那是他在室外游泳池游泳的一張抓拍,他的上半身冒出水面,赤裸的皮膚上波光粼粼,水花湧動,四下飛濺,連同太陽的光圈一同模糊了鏡頭。
許嘉年隐約覺得這張照片給人的感覺有點奇怪,他正想仔細看看,發現自己究竟轉出了什麽照片的盛薰書立刻滑動屏幕,将這一張照片滑了過去。
滑得那麽快幹什麽?
許嘉年不解,卻來不及詢問了,十五分鐘的倒計時已經結束,他感覺四周發生波紋似的變化……
一個眨眼,坐在身旁的人已經不見,連說最後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盛薰書發了會呆,用手摸一下身旁的床單,還有熱度,不是做夢。
他又将剛才那張游泳圖滑了回來,高中懵懂時候的一閃快門,不經意間就将內心隐秘的感情落于畫面……這張照片最初是他自己的珍藏,後來變成兩人玩笑時候的道具,現在又發揮出第三個功用,對小孩子耍流氓了!
盛薰書笑了一會,揚起的唇角重新落下。
他躺在床上,擡起胳膊遮住眼睛,回憶之中,從小到大,他和許嘉年并沒有經歷過多少次的争吵……或許就真的只有兩次,初中一次,他出國前一次。
稀有的争吵讓甜蜜更加甜蜜,也讓痛苦更加痛苦,到了這幾年來,所有的回憶最終都以一句話結尾——記憶裏,連對方說這句話的表情都模糊了,可這句話,碾肉磨骨,刻在心頭,一字不錯:
“……盛薰書,你父母可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可你憑什麽讓我和一個總見不了光的人交往?”
是啊,憑什麽?
他搞不定父母是他的事情,憑什麽拉着許嘉年做賊一樣偷偷交往偷偷在一起?
盛薰書也在拷問自己,問到後來,他總覺得對方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是冷漠厭倦疲憊決然,如同許嘉年随後的行動:很快出國,繼續學業。
過去,回憶總在這裏結束。
但今天,見了幼年的許嘉年,得知幼年的許嘉年和自己吵架之後十分難過,也會被自己影響後,他不由自主地再往下想:
許嘉年,和你分開之後,我很難過。
……你呢?
我也很想你。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