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匆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許嘉年的父母堪堪趕來了醫院,辦理入院手續,各種排隊檢查,和醫生了解情況,安排病床等待手術……等到一切妥當,一天早已過去了大半,許嘉年躺在病床上,被醫護人員推進手術室,感覺腹部及以下的位置全被麻醉,醫生與護士戴着口罩頭套,專注盯着他肚子在工作。
他擡眼注視天花板,燈光刺眼;他又轉眸看看自己的腹部,被手術布罩着,什麽都看不見。
不過能感覺有鈍器在自己的肚子裏動來動去,偶然間還能從醫生手術刀上看見一點血色。
嗯……有點可怕。
許嘉年看過的許多恐怖片的情節開始在腦海中輪流播放,比如他的肚子裏蹿出一條帶着尖牙的蟲子,朝醫生襲擊,又比如說手術着手術着,醫生突然變成喪屍什麽的……嘶!
大多數人長大了都沒有小時候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只想見鬼的膽子。
許嘉年回憶了兩個畫面,自己被自己吓到了,連忙轉移注意力,回想起早前的事情:盛薰書把自己送來醫院後,在醫院的急診室大廳中哇哇大哭,聲音還特別具有穿透力,吓得周圍的護士連忙上前幫忙将他推進急救室,這時候盛薰書也跟着進來,他們剛好看見另外一個病床上的老奶奶臉上被蓋了個白帕子,盛薰書的臉色就跟那個帕子是同一色度,本來差不多收了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許嘉年拒絕承認自己當時也以為得了絕症,心中七上八下,疼得發抖,也慌得發抖,只是暗暗嘲笑:哭得真醜呢錯錯,可惜沒有拍下照片來,不然一整年的笑料都有了。
再後來——
許嘉年想着想着,就有點點尴尬了。
再後來,急救室的醫生神情嚴肅,快步走來,簡單的詢問和檢查之後,松了一大口氣,責備說:“急性闌尾炎,要動個小手術,休息十來天就好,不是什麽大病,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許嘉年:“……”
盛薰書:“……”
盛薰書臉上還挂着眼淚,一下勃然大怒:“許嘉年,你騙我你得了絕症!”
許嘉年心中也是一陣草泥馬:這又怪我喽?我也很尴尬啊!
手術一直在進行,許嘉年的思維也一直在發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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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手術終于結束了,他被推到病房中間,重新躺在雙人間的病床上。
這個雙人間裏,盛爸盛媽和盛薰書都在,他的媽媽也在,爸爸不見蹤影。
三個大人連同一個小孩将不大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甚至占了點隔壁老頭的位置。那老頭頭發花白,鼻梁上架着副眼鏡,手中拿着張報紙,看着脾氣挺好,不止沒生氣,還饒有興趣地看向這裏。
許媽媽是第一個出聲的,她疊聲說:“兒子,感覺怎麽樣?痛不痛,你爸去找醫生了,待會就來。”
麻藥的效果好像過去了,鈍痛開始一點點勾着神經。許嘉年說:“有點……”
許媽媽連忙道:“那我去找護士,你好好躺着休息。”說完她就匆匆忙忙走了。
旁邊的盛爸盛媽這時候也開口安慰許嘉年:“急性闌尾炎不是什麽大毛病,做完手術就好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好好休息幾天就能回學校上學了。”又摸出個紅包,塞在許嘉年枕頭底下,“對對早點好起來,錯錯還等着你一起去上學呢!”
說完,盛媽媽問盛薰書:“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去還是呆在這裏?”
盛薰書撇撇嘴,雙手插兜裏,一臉不高興:“呆在這裏吧,回去也沒事幹。”
盛媽媽不在意:“行,回頭你自己回家。這幾天運動會,沒事你多來醫院和對對一起玩。”離去之前,她再沖許嘉年笑道,“對對還不知道吧,錯錯今天扔鉛球破了校記錄,你們班暫時積分第一!”
許嘉年:“……”
他看着盛薰書臉上的不高興,恍惚中幾乎能将盛薰書咬牙切齒丢鉛球的畫面給勾勒出來。他不寒而栗:
錯錯,真是個可怕的錯錯啊……
大人們都走了,房間裏除了隔壁床的病人外,只剩下許嘉年與盛薰書。
盛薰書突然站起來。
許嘉年有點緊張。
盛薰書從衣服上的大口袋裏摸出一本小本漫畫來:“給你的。”又從兜裏摸出一本小本小說來,“給你的。”又從兜裏摸出一小串葡萄來,“給你的。”又從兜裏摸出一個蘋果來,“給你的。”最後他從兜裏掏出個小小的掌上游戲機,再說,“給你的。”
許嘉年看着堆滿床頭櫃的零食玩具書籍,又盯着盛薰書的衣服口袋:叮當貓的百寶囊?裏頭還有什麽?
許嘉年太過專注的眼神引起了盛薰書某種程度上的誤會,他又坐下了,踢掉鞋子,将兩腿一伸,架在病床上,對許嘉年說:“切,看什麽看……我也想把你屋子裏的書本給你帶來,這不是剛做完手術,你現在不要看會花頭腦的東西嗎?看看漫畫小說玩玩游戲就好了,葡萄和蘋果給你補血用!”
旁邊的老大爺忍不住插話:“你們是堂兄弟還是表兄弟?”
許嘉年:“都不是,我和他是朋友。”
老大爺笑呵呵:“只是朋友?感情真好啊!”
盛薰書嘟囔:“才沒什麽好的呢……”他揪下顆葡萄,塞進嘴裏嚼了嚼,突然問,“許嘉年,你還生氣嗎?”
許嘉年說:“不生氣了。”
盛薰書:“真的?”
許嘉年:“煮的。”
說完他就笑了。
盛薰書先還有點生氣,等到見到許嘉年笑起來後,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輕輕推一下許嘉年,保持坐姿,用手一撐,從椅子上直接上了床,和許嘉年并排躺着,抱怨說:“你脾氣真大,生個氣要生一整年,小氣鬼。”
許嘉年哼道:“我小氣你哭包,剛來醫院時你哇哇大哭。”
盛薰書:“我哪裏哭了,你才害怕得瑟瑟發抖呢!”
許嘉年:“你哭了,愛哭鬼!”
盛薰書:“你發抖,膽小鬼!”
許嘉年:“愛哭鬼!”
盛薰書:“膽小鬼!”
……
等許媽媽從護士站那裏回到病房的時候,病房裏靜悄悄的,只有隔壁床的老大爺翻報紙的輕微沙沙聲,她一開始還以為盛薰書一家都走了,走到床邊定睛一看,才發現盛爸盛媽是走了,盛薰書卻留了下來,還搶了許嘉年的半張床和半條被子,正和許嘉年一起睡覺。
她吃了一驚,心想這孩子困了怎麽不回家睡?別睡着睡着翻個身壓到了對對的傷口。正當她要推醒盛薰書的時候,閉着眼睛的盛薰書突然砸一下嘴,不知夢見了什麽,大喊一聲:“許嘉年!”
同一時間,閉着眼睛的許嘉年也不知夢見了什麽,同樣大喊一聲:“盛薰書!”
這在夢裏還難解難分呢!
剛伸出手的許媽媽又好氣又好笑,都不好意思拆散他們了。
自從闌尾炎手術痊愈之後,整個初中階段,許嘉年更加強了體育鍛煉,除了變聲期的公鴨嗓和一年總要有那麽一回的感冒之外,再也沒有得過更嚴重的病。
說來也巧,他的變聲期和盛薰書的變聲期正好在前後腳,盛薰書剛剛嘲笑完他的公鴨嗓,就輪到他嘲笑盛薰書的公鴨嗓了,兩人嘲笑對方嘲笑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初二過去,初三來到。
初二一年,徹底和好的兩個人又在一起玩了,初二時期,因為許嘉年更積極地參加各種課外運動,社交圈不免變廣,問他問題、借他筆記的同學也越來越多,教同學教得多了,許嘉年無師自通了考試押題技能,索性在每次考試之前都搞一個押題手冊,押得還算準吧,反正兩次過後,老師抽着牙花把這手冊給沒收了。
班級的同學雖然沒了福利,盛薰書的福利卻是不打折扣的,兩個人在有事沒事一起讀書做作業,盛薰書一邊看許嘉年書本,一邊記着許嘉年書上的知識點,再一邊背着許嘉年圈出的題目,成績穩步上升,等到初三開學,已經在班級前十名晃蕩了,眼看着重點高中沒啥問題了。
空閑時候,兩人也會一起玩,難免玩到游戲。
許嘉年對玩游戲其實并不讨厭,只是排斥日複一日地機械玩游戲而已。盛薰書被許嘉年影響,每個游戲都有玩,每個游戲都只玩了個開頭,過把頭瘾就走,一年過去,他再回首望自己游戲裏的人物,唏噓不已:“想當年我也是網吧戰神,現在居然變成一只菜雞,誰都能啄兩口……”
但再看看自己提升的成績,好像也沒什麽特別意難平的地方了。
他爸正好經過兒子房間,一耳朵聽見,回頭就對盛媽說:“想要成為什麽人,就要和什麽人交朋友,你上次不是拿到了兩張電影票?給他們去看吧,再給五百塊零用錢,讓他們想吃什麽吃什麽,想玩什麽玩什麽。”
盛媽媽深覺有理,回頭就把福利給落實了。
許嘉年這時正在客廳裏整理自己的年度計劃。他先看了看初一的年度完成事件列表,接着又看了看初二的年度完成事件列表,最後長嘆一聲:“維持一段感情真花時間啊。”
許爸爸聽兒子這話,如同在聽“愛上層樓”,他笑嘻嘻接了一句:“很好,兒子,你現在就覺悟了家庭的真谛,什麽時候給你爸我找個兒媳婦回來?”
許媽媽的耳朵堪比千裏耳,明明在廚房裏炒菜,居然間不容發探出身來,罵道:“你和小孩子說什麽呢!”
父子兩一同噤了聲。
許嘉年還有點不忿:我怎麽是小孩子了?
初三下學期,學校老師開始重點強調成績,一些不重要的美術與音樂課被數學與英語瓜分了。許嘉年成績十分的好,早早被市裏最好的高中盯住了,不用參加中考,已經被減免學費招收。
但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中考前的最後一段時間,許嘉年準時上學,準時放學,反正他不一定非得坐在班級中上課,沒事還能蹭蹭學校的物理化學實驗室用,再拉着物理老師和化學老師學點課外內容。
好不容易,中考來臨,家長們像老母雞護着小雞仔,不顧烈日炎炎,殷勤地帶他們進入考場,又翹首盼着他們拿了個好成績出來。
半個月後,中考成績出來,盛薰書發揮得不錯,穩上重點高中,又能和許嘉年同一學校了。
知道成績的當天,盛薰書興奮得将初中的所有試卷捧了滿懷,特意回到學校,嘩啦啦從樓上丢到樓下,紙張飛旋,天女散花,驚了一庭院貓貓狗狗。
再後來,他們兩家父母為了獎勵孩子的好成績,相約一起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游輪旅游,旅游回來,又磨蹭着過完了最後幾天,高中開學的日子終于來到。
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窗外陽光依舊,可自己似乎有了什麽和昨天不一樣的地方。
就像一覺醒來,徹底長大。
第三卷 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