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境
秦述極少做夢,心思單純的人,連睡眠質量都比一般人要好。
在月半宗的那三個月裏,老掌門雖然一次又一次地跟他重複:魔教是一個多麽喪心病狂的邪惡組織,魔教教主是一個多麽可怕又極端,醜陋又奸詐,兇狠又惡毒的終極大反派。
他倒不是左耳進右耳出了,而是真心覺得……那個恐怖又可怕的世界,離自己很遙遠。
他安居一隅,遠離塵世紛争,一輩子,就這麽恣意悠閑地活着,有事沒事地下河捉魚,上山掏鳥窩,日子不也過的挺好的嘛!
直到老掌門過世那一天,對方告訴他,關于自己的身世。
他是個穿書者,弱小、無助、可憐,莫得錢。
聽說這本書裏的反派修煉了一門邪門功法,專吸童男童女的血!
他長得那麽美,又不會武功,沒法自保,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月半宗,就連死了都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這是一件多麽悲慘的事情啊!
最重要的是,老掌門臨終前,都還不忘給他指明一條道路,教他如何茍活于世。
秦述思來想去,他還是不要辜負老掌門的一番好意,便啓程前往梵空學院。
一路上,他身無分文,唯有一只小橘貓作伴,一路靠着打零工攢錢,活得那麽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做過夢,什麽美夢、噩夢,都沒有。
但今晚,他很清楚,自己做夢了。
一陣香氣飄來後,倦意來襲,本不該在剛吃飽的時候就躺下,這不是一個好習慣,但他偏偏合上了眼睛。
本能地,他意識到,這是守山大陣給出的考驗。
睜開眼,他發現自己再一次站在了月半宗的門前,已經徹底荒廢的宗門,門前的石獅子也結了蛛網,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好寂寞呀。
夢裏的少年表情落寞地環視一周後,平靜地背着行囊離開了。
畫面一轉,少年來到了梵空鎮,被熱情如火的媒人圍得團團轉,一個個都嚷着要給他介紹對象。
秦述有些好奇也有些驚訝地站着,他隐約覺得,自己像一個旁觀者,看着夢中那個少年拔腿就跑,自己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追着追着,他跑丢了。
天光一暗,十分遙遠地地方,隐隐傳來一聲嘆息。
與之同時,山巅之上,梵空學院的水光鏡面前,負責招生的院辦裘先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嘆,似遺憾,又似驚詫。
“裘老,為何嘆息?”一旁,小童不解詢問。
“這麽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心性如此通透之人,心中無欲無念,連夢魇都沒法捕捉到他的心魔。”裘先生的目光落在水光鏡上,鏡中折射出的畫面,恰好是秦述追着夢中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一腳踏出夢魇囚牢的畫面。
“那應該是喜事呀。”小童歡喜道。
裘先生卻搖搖頭:“可惜啊!一介凡胎,沒有修仙的天賦。”
被評定為沒有天賦的秦述,發現自己正處于一個神奇的狀态,他的意識十分清醒,卻沒能走出那一片黑暗,似乎還在夢中。
空蕩蕩的黑寂,前方似乎有風聲傳來,一點微弱的光亮仿佛啓明星,指引着他上前。
秦述沒有猶豫,走了過去。
跨過黑暗與光明的交織線後,他來到一座繁華的城池,不同于他見過的任何村、鎮,這裏的建築物十分氣派,紅牆琉璃瓦,街道地面鋪着平坦的青石板,道路盡頭是一座莊嚴的府邸。
夏府。
秦述對“夏”這個字眼的理解,第一印象便是夏軻。
難道這是夏軻的家?
他異想天開地撓撓頭,決定過去看看。
走進之外,才發現夏府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府內,挂滿了白布,行色匆匆的丫鬟奴仆個個身穿白衣,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秦述穿過回廊,跟不少人擦肩而過,那些人居然都沒發現他的存在。
果然,還在夢裏。
他若有所思,繼續往前走,一陣嘈雜的哭鬧聲傳入耳廓,有女人的哭喊聲,有男人嚴厲的呵斥聲,還有老婆子破口大罵的聲音。
秦述好奇地偷聽了一會兒,總結如下:這夏府是這座城裏頗有名望的富商之家,有錢的夏老太爺娶了八個媳婦,生了十七八個兒子,四個女兒,生得多,養活的卻不多,這不,剛剛又死了一個兒子。
死的還是夏老太爺最寵愛的小兒子,那個破口大罵的老婆子就是老太爺的八姨太,也就是小兒子的親娘,站在一旁,哭的最兇的就是小兒子的媳婦,剛過門不到一個月就守寡了。
所有的呵斥聲,指責聲,怒罵聲,針對的對象,卻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人群中,七八歲大小的男孩穿着一身樸素青衣,沉默地抿着嘴,沒有一句反駁,白淨的臉上還落着幾處新鮮的傷痕。
他們罵他掃把星,指責他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父親母親,又克死了他的小叔……
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秦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群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簡直不要臉啊!
他幾步上前,卻無法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那些人看不到他,他也碰不着他們,就只能這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欺負一個小孩子。
視線再次落到男童身上,秦述不由得一怔:這小家夥怎麽長得那麽像……夏軻!
難道他這是不小心走到了夏軻的夢境裏?!
秦述印象中的夏軻,沉默寡言,卻又十分靠譜,一看就能厲害的樣子。
哪像眼前這個被親人欺負,又無力反抗的小可憐蟲。
前後強烈的落差,讓他忍不住有些心疼對方,或許是天性如此,他對這種“幼崽”總是忍不住多一絲包容和疼惜。
“小夏夏,別哭啊,哥哥跟你說,人生在世,總得經歷許多磨煉,你現在受的苦,歷的劫,都是你将來成功的人生道路上那一塊塊踏腳石……”
明知對方聽不到自己說的話,秦述依舊忍不住彎腰湊到對方面前,苦口婆心地勸導。
然而這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即便是在夢境中,也無人能改變什麽。
就像當年的歷史那般,年幼的夏軻最終還是被自己的親人無情地趕出了夏府,夏家唯一一個對他心存善意的人,便是他的三姨,悄悄地給他塞了銀兩和幹糧,将他送出城,又雇了一個可靠的人,将他送走。
“小軻,離開夏城吧,以後也別回來了。”
“三姨,我不是掃把星。”
“小軻,姨知道你不是,但他們不會聽的,你還是走吧。”
“三姨,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有朝一日,我若是闖出了名堂,你有事就拿着玉佩來找我。”
“好。”
年少時候的一句承諾,夏軻是認真的,只是他也沒想到,當自己出頭之日,他的三姨早已離世,那枚玉佩則被傳了好幾代,一直到這一代落到了夏媛媛的父親手中。
夏家那些後人,卻早就跟他的三姨沒有任何血親關系,他們大多是當年那些冷血無情的夏家之後。
縱然如此,當夏家的人将信物送到他面前時,他還是履行了自己當年的承諾。
夏軻的這個夢,延續了相當長的時間,秦述一路追溯過來,看到結局,忍不住嘆息:怪不得夏軻對媛媛女俠的态度如此冷淡。
不過夏軻究竟是個什麽身份,他的夢境中卻沒有明顯的提示,秦述也是一知半解,只覺得對方定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大抵是某個大宗門的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