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墨先生
丙二十一班，一共有十九個學生，加上秦述，剛好湊了個整數。
容枭枭在這群人裏面，威望不低的樣子，一進門，就有人給他讓座，連帶秦述也沾了光，坐上了視野最佳的位置。
“述述，今天上午是墨先生的課，他是學院裏最受歡迎的夫子，師承水雲谷，人長得溫潤如玉，性格溫和軟綿，擁有一大幫的愛慕者……”說起八卦來，容枭枭那叫一個頭頭是道。
上大陸五大仙門之一的水雲谷，谷主陸瑄醫毒雙絕，門下弟子皆精通醫術。
因為梵空學院的特殊背景，五大仙門除了定期派人來授課之外，還有門內精英弟子短期駐紮學院。
這位墨先生便是水雲谷挑選出來的精英，據傳也是跟陸瑄性格最接近的溫潤君子。
很快，秦述就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溫潤美人。
白衣黑發，眉眼溫和，一颦一笑都帶着安撫人心的魅力，他的聲音十分動聽，字正腔圓，又珠圓玉潤，說起仙家歷史和修行心得，用詞簡潔明了，通俗易懂，就連秦述這種對修行了解淺薄的小白，都聽得非常投入。
能被評為學院最受歡迎的夫子，果然有兩把刷子。
一堂課下來，秦述連預先準備好的記事本都沒用上。
因為墨先生已經将如何感知靈力的存在，如何引氣入體，如何将靈力凝聚停留在體內并進一步提升，每一步都說的十分清楚。
秦述的記憶力一直不錯，平常的書籍看一遍基本就記住了，如今良師悉心教導之下，自然事半功倍。
可惜的是，理論他都懂了，真正實踐起來的時候，卻犯難了。
他沒有靈根，自然也無法感知靈力的存在，所有的行動都被卡在了第一步。
聽說下大陸稍微有點天賦的人，都有靈根，只是天賦高低不同，靈根好壞也不一樣。
像他這種，完全沒有靈根的人，其實也不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踏入修行的門檻。可是，那些沒天賦的，基本也不可能通過梵空學院的守山大陣。
換言之，整個梵空學院，包括院裏打掃衛生的小童，都有靈根，無非最差的不過是最難修行的雜靈根。
桌上的小型聚靈陣将四周的靈氣慢慢聚攏，方便衆人感知。
秦述端坐在桌前，微微出神。
“述述，別灰心嘛！你看我，一年都過去了，還是半桶水叮咚響，天天杵這學基礎呢！你才來幾天啊，以後一定比我強！”
實踐練習期間，容枭枭照舊渾水摸魚，東湊湊西瞧瞧，坐等上午的課時結束，轉頭一看，發現秦述正對着面前的聚靈陣發呆，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只當他是練習的不順利，便有心安慰道。
秦述回過神來，正要說話，一只溫軟白淨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墨先生溫和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你是新來的學生嗎？之前沒見過你呢。”
“墨先生，他叫秦述，剛剛進學院。”容枭枭态度積極地搶着回答。
秦述附和點頭，沒吭聲，不知為何，墨先生這手搭上來之後，他的身體感覺有點怪怪的。
“秦述同學，剛才的課有哪裏沒聽到嗎？”聲音吐氣如蘭，态度也十分親和。
“基本聽懂了，大概是我悟性不夠，還沒法一下子感受到靈力的存在。”秦述硬着頭皮回答，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幾分，偏偏對方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偏又讓他無法掙開。
墨先生思考了片刻後，提議：“或許是因為這裏人太多了，你的心沒法靜下來，這樣吧，你随我來，幻生池那裏的靈氣比較充裕，應該更适合你。”
“這個……會不會太麻煩先生了？”秦述猶豫着坐在原地，他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墨先生，也摸不準對方一直是這麽熱情善良的性格，還是他被特殊對待了？
一旁，容枭枭聽到墨先生要給秦述單獨開小竈，興致勃勃地詢問：“墨先生，我可以一塊兒去嗎？”
幻生池是個好地方，環境清幽，靈氣充裕，可惜不對外開放。
“你也想去？那便一道吧。”墨先生神色溫和地笑了笑，看向秦述，“距離上午的課時結束還有小半個時辰，咱們得抓緊時間了。”
“那就有勞墨先生了。”秦述悄悄地蹭了下趴在旁邊睡覺的小橘貓，示意他快去搬救兵。
出了學堂，一路穿過九曲回廊，朝着幻生池的方向走去。
墨先生在最前面領路，秦述和容枭枭兩人肩并肩地跟着。
跟秦述的滿腹擔心相比，容枭枭明顯要興奮多了，修行什麽的，他倒不是太在意，能跟墨先生一塊兒去幻生池，那才是他最在意的。
幻生池是什麽地方？聽他舅舅說，那是一個擁有特殊功效的溫泉池，雜靈根的人往裏頭走一遭，還能洗經伐髓，提純靈根呢！
至于他舅舅有沒有誇大其詞，容枭枭就不确定了。
“哎喲。”秦述忽然一個踉跄，摔倒在地，小臉皺成一團，表情痛苦極了，吓得容枭枭大驚失色，連忙蹲下：“述述，怎麽了這是？摔哪兒了？腳扭傷了嗎？讓我瞅瞅！”
幾步之外的墨先生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兩人：“好好的怎麽就摔了一跤呢？”
“墨先生，述述腳傷了，要不咱們今天就不去了吧。”容枭枭滿臉遺憾地提議，他是挺想去看看幻生池到底長什麽樣，可一看到秦述受傷了，這滿腔熱血瞬間就冷卻了下來。
“無妨，快到了，我來背你吧。”墨先生往回走了兩步，蹲下，目光與兩人平視，臉上的笑容依舊如故。
容枭枭卻無端地生出了一陣冷汗，因為剛剛秦述趁機在他手心寫了四個字：找機會逃。
逃……
為什麽要逃？
他後知後覺地看向面前的白衣男子，依舊還是那張溫潤如玉的臉，細看之下，眉眼間的氣息卻跟記憶中不一樣了。
多了幾絲陰邪之氣。
這不是墨先生！
意識到這一點後，容枭枭吓得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看他明顯是被吓傻了的樣子，秦述無奈之下，只好順勢擋在了他前面，看向近在咫尺的白衣男子：“那就麻煩墨先生了。”
頓了下，他狀似無意地又補充了句：“枭枭，我的貓不見了，你幫我去找找吧。”
容枭枭這才反應過來，眼巴巴地看着墨先生将少年背起身，繼續往前走，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他會不會跟上去。
“好。我馬上就去。”容枭枭膽戰心驚地點點頭，得快點去藥廬那邊找于先生救人！
回廊的盡頭，通往一大片紫竹林，林間霧氣袅袅，宛如仙境。
秦述渾身不自在地趴在那人的背上，想逃？對方雙手緊緊拽着他的兩條腿，完全不給他跑路的機會。
竹葉簌簌作響，有風迎面吹來，沁涼，帶着幾許濕潤的氣息，空氣裏隐約還有硫磺的味道，從更遠的地方飄過來。
“後悔了嗎？”溫和如水的聲音，突兀地問道。
秦述呼吸一窒，明白對方已經看穿了他之前那點小把戲，摔傷是假的，讓容枭枭去找貓自然也是借口，他其實完全可以在課堂上回絕對方，态度強硬一點，或是蠻橫一點，再壞不過的結局，就是這人撕破臉，把在場的人都殺了。
深知自己有多渺小，又特別惜命的秦述，有那麽一瞬間，确實想過，不管其他人，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就行，可是最終，他沒那麽做。
在月半宗時，他幾乎沒接觸過外人，從老掌門口中了解到的整個世界，如同紙片那樣單薄，因為他是穿書者，遲早要回家，這個世界與他無關。
一開始，他确實這麽想的，找個地方，茍活着。
在參悟堂親眼目睹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慘死，他決心要努力變強，以便更好地保護自己。在竹林小屋外，眼睜睜地看着小童死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切實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殘忍和真實。
不管這是不是書中的世界，他所接觸的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
他沒法讓自己自私到只要茍活就好，也沒法眼睜睜地看着無辜的人喪命。
于是，他做了一個最傻的決定，孤身來冒險。
他很清楚，這人是沖着他來的。
只要他乖乖跟着走，其他人就安全了。
後悔了嗎？
秦述扪心自問，唔，有點兒，畢竟他挺怕死的。
“後悔就對了。”那人輕笑一聲，低聲道，“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自私自利，貪婪無度，即便是一時的熱血高漲，做出了無知無畏的壯舉，也會很快就後悔，害怕，逐漸失去理智。”
秦述啞口無言，這人到底是受了多少刺激，心理才會如此陰暗？
在救兵到來之前，他決定繼續裝傻：“墨先生，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對方輕嗤一聲後，心情愉悅地繼續說：“不懂也沒關系，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為了妖族偉大的複興，犧牲小小的自我，你該感到榮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