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似曾相識
再一次見到慕雲殊時, 逐星滿腦子都是白天在嘉禦園裏,從那道忽然出現的光幕裏看見的一切。
她忽然吞了一口唾沫。
同她一起坐在回廊盡處的臺階上的慕雲殊聽見了, 就偏頭看她, “你餓了?”
啊?
逐星眨了一下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然後她就看見他手裏已經端了一碟糕點。
因為平漾苑裏的膳房所用的碗碟,一直都與禁宮裏的相差無幾, 且都是從同一個禦用官窯裏燒出來的,所以逐星一眼就能瞧出來慕雲殊手裏端着的那碟糕點, 應該是出自平漾苑裏的膳房。
“……”
所以,他又順了膳房裏的東西?
雖然是這麽想着, 但逐星伸手拿糕點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猶豫。
捏起一塊糕點,逐星才發現那糕點原還熱着。
……也不知道是膳房裏哪位大廚新做出來的, 怕是轉個身的功夫就找不見了吧?
逐星咬了一口軟糯的糕點, 吃得很香。
平時她哪裏能吃到這樣好吃的糕點,這會兒有的吃,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逐星原本想問他關于那道光幕的事情。
但是她想起今天白日裏的事情, 又覺得有點難以開口。
要是,要是大人他知道自己脫衣服的時候被她看到了, 他會不會……逐星想象了一下他生氣的樣子, 她忽然晃了晃腦袋。
“怎麽了?”慕雲殊見她咬着糕點, 搖頭晃腦的, 他就皺了一下眉, 盯着被他放在臺階上的那碟糕點看了一眼, 道,“難吃?”
逐星回神,連忙搖搖頭,“沒有,很好吃。”
但她擡眼,“大人你為什麽不吃啊?”
慕雲殊本來想說,怕她不夠吃。
因為他上次見她自己一個人吃完了一整只燒雞,好像……飯量比在之前的那兩幅圖裏時,更大了一些。
但此刻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已經見身旁的女孩兒已經把一塊糕點遞到了他的嘴邊。
慕雲殊聞到了糕點的甜香味道。
他其實也有點想吃……
所以這會兒,他擡眼看她一眼,然後就往前探了探,咬住了她遞過來的那塊糕點。
那一瞬間,逐星感覺到他柔軟的唇瓣好像有輕輕地擦過她的指腹。
她指節一曲,手指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兩個人分享着同一碟糕點,坐在初冬時節這已經漸生寒涼的夜風裏,守着檐下宮燈,遙看檐上天星。
夜色濃黑,無邊無際,幸而燈火微黃,星子如霜,兩種冷暖分明的光芒,一齊照亮了這片碧瓦宮牆。
平漾苑是當今的明熹帝最喜愛的別苑,這裏的磚瓦草木,精致奢華,堪比禁宮。
可住在這樣華美的宮苑裏的人,卻并非都愛這份绮麗。
逐星自十一歲來到這裏,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或許這輩子,她将永遠留在這裏。
逐星想到這裏,她的情緒不由變得有些低落,但當她偏頭,正見他咬了一口糕點,垂着眼簾,沉默地吞咽,動作稍有些慢,吃相優雅。
但……總有點呆呆的。
逐星忍不住彎起眼睛,忽然笑了一聲。
慕雲殊聽到她的笑聲,茫然擡首,對上她的目光,“你笑什麽?”
嘴裏還咬着糕點,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
逐星搖了搖頭,捂着嘴巴,眼睛快彎成了月牙。
慕雲殊皺了一下眉,覺得她有點奇怪。
這夜之後,逐星像是越來越習慣他的忽然出現。
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夜裏。
逐星已經習慣了偶爾睡着之後,被他喚醒,然後兩個人一起坐在院子裏吃夜宵的這件事情。
但……她始終不能習慣,那道總是來得很突然,去得也很突然的神秘光幕。
可是這也到底由不得她習不習慣了。
在平漾苑裏住着的幾位娘娘,有兩位是之前惹了明熹帝不快,被打發到這兒來的,但明熹帝到底沒有短了她們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按照在禁宮裏的用度來算的。
另外那些娘娘們,則是底下的官員們從各州府裏選來的美人。
因為明熹帝從不貪戀美色,他多年來唯一鐘愛的,是一路陪他從太子成為帝王的發妻,如今的皇後藍氏,所以各州府送來的這些美人要麽是被明熹帝推回去,指了人家嫁了,要麽是放在這平漾苑裏頭,也不短着她們吃穿,但到底是不得聖恩罷了。
而禁宮裏的嫔妃也極少,除了當今皇後之外,再有就是貴妃林氏,景妃付氏,瑜妃何氏,以及兩位貴人。
平漾苑裏除了那兩位娘娘,便只剩下四位美人。
相比于先帝或是更往前的那些帝王們,明熹帝的後宮,已經算是人數極少了。
但即便是這樣沒有多少人的後宮,即便只是在這平漾苑裏,這些妃嫔們也還是免不了有一些小打小鬧。
也不為聖恩,只是為了某些小事情便可你來我往,牽扯出一場戲。
逐星在平漾苑裏這麽多年,也是司空見慣。
或許是因為明熹帝即将住進平漾苑,所以這兩日,那兩位娘娘都開始忙活着添置新衣裳,新首飾,甚至還有要求翻新自己的院子的,提什麽要求的都有。
所以這兩日平漾苑裏的宮人都很忙。
因為她們手裏有些銀錢,家裏有些背景,說到底也未得帝王厭棄,因為有時明熹帝來這兒時候,也會讓她們陪着說些話。
所以沒有奴才敢怠慢了這兩位。
可那州府裏送來的美人,卻沒那麽多人肯伺候。
平日裏的吃穿用度沒人敢短她們的,畢竟這平漾苑裏頭的賬,也是皇後娘娘親自打理着的。
而皇後素有賢名,若是有宮人不盡心,或是敢吞了哪位美人的用度,她絕不會坐視不理。
可若是哪位美人想要再多添置點什麽,多提一些旁的要求,那便是不能的。
更何況,那兩位娘娘也絕不準這種事在她們眼皮子底下發生。
逐星原本是嘉禦園裏打掃的,但因為人手不夠,她和蘭提,朱雲她們又被總管叫來幫住在芙蕖院和嘉月院裏的珍妃,明妃兩位娘娘搬東西。
四五年的時間了,這兩位娘娘還沒放棄想要俘獲聖心的想法。
逐星也不知道這珍妃為什麽要換院子。
偏偏傳話到宮裏,聖上還應了。
這可苦了她們這些宮人,一上午都在搬來搬去的,也沒時間喝口水,吃點東西。
她已經有點餓了。
蘭提還在後頭搬凳子,逐星先抱着珍妃最喜歡的那副玉棋盤,在劉總管的小心叮囑聲中,走出了芙蕖院。
當她走到靠近清晏河畔的那條路上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來自身後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逐星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人從頭後踢了她的腳踝一腳,然後那人就如風一般直接掠過她的身邊,快步往前走去。
她沒有防備,身形一個不穩就要倒地。
為了護住那副玉棋盤,逐星倒地的時候,反射性地扭了一下身子,整個人背部着地,右手手腕上也有了點擦傷。
“朱雲!”
逐星只一看背影,就知道她是誰。
朱雲聽見她的聲音,腳步停頓,轉身看她。
她笑,“喲,怎麽這麽不小心啊?”
“……”逐星真想一腳踹飛她。
但她還沒動作,也還沒開口,就覺得眼前光影微晃,不過剎那的光景,便有一道身影立在了她的眼前。
在逐星還沒有反應的時候,他就已經俯身去拿起了她一直小心護在胸口的那副玉棋盤。
這一幕,在逐星的眼裏看起來是沒有什麽異樣的。
但是落在朱雲眼裏,卻是萬分詭異。
因為她親眼看見,原本還被逐星握在手裏的那副棋盤,竟忽然懸空而起。
朱雲瞪大了一雙眼睛,同時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逐星轉頭的時候,就瞧見捧着一只多寶盒的朱雲,正伸手指着被慕雲殊拿在手裏的那副玉棋盤,驚恐地說不出話。
約莫是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朱雲晃了晃腦袋,又揉了一下眼睛。
但見棋盤仍然懸空着,她心裏越發覺得滲人,捧着多寶盒,轉身就跑。
“起來。”
似乎是不滿意坐在地上的女孩兒一直在伸着脖子望着那個越跑越遠的宮女,慕雲殊忽然開口。
逐星回過神,就看見了他朝她伸出來的手掌。
她仰頭望了望他,像是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抓住了他的手。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瞥見她手腕上的傷口,他微抿着唇,在她松開手的時候,他卻仍然握着她的手。
這一刻,逐星驚愕地望着他的面龐,而他卻在專注地瞧着她手腕上的擦傷。
逐星晃神的瞬間,他已經松了手。
“拿着。”慕雲殊把那副棋盤遞給她。
逐星眨了眨眼睛,愣愣地接了過來。
下一刻,她卻親眼看見他的手指間有淡色的光芒憑空出現,流轉之間,如風一般拂過她的手腕。
神奇的是,她手腕上的擦傷在頃刻間就恢複如初。
逐星瞪圓了眼睛。
慕雲殊不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的神情了,但他每每看着,還是會覺得有點好笑。
後來走在長長的宮巷間,偶爾會有來往的宮人走過逐星的身邊。
她沒敢開口同他說話。
可她捧着棋盤,目光卻總是忍不住停在自己的手腕,又偷偷地去望一望他。
慕雲殊靜默地與她一同走着,手指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将一顆糖果遞向她。
然後他就看見身旁的女孩兒做賊似的往四周望了望,或是見這會兒沒什麽人,她才探頭過來,迅速咬走他指間的那顆糖。
慕雲殊忍不住微微彎了一下唇角。
逐星走到珍妃的新院子裏時,迎面又撞上了朱雲。
她還沒說些什麽,倒是朱雲先變了臉色,繞過她就匆匆往前走。
這時,慕雲殊停在臺階下,忽然回頭瞥了一眼那位匆匆走過的宮女的背影,他的臉上沒有什麽神情變化,手指卻動了一下。
淡銀色的光芒流竄出去,無知無覺地纏繞在了朱雲的身上。
但當他回身,擡眼望向這院門上的匾額時,卻不由稍稍怔愣。
時柳院。
他的腦海裏像是有什麽一閃即逝,像是有一根針刺了一下,只帶來短暫的痛感,卻并沒有令他想起什麽多餘的畫面。
“大人你怎麽了?”逐星見他站在臺階下發怔,便不由抱着棋盤重新下了臺階,輕聲問他。
但下一刻,院門裏便走出來一位公公。
“站在這兒做什麽?偷什麽懶呢?仔細你的皮!”那公公一看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見逐星站在臺階底下遲遲不進門,便揮了一下手裏的拂塵,橫眉冷聲道。
逐星認得他。
他是珍妃跟前的管事公公,姓嚴。
于是她連忙低下頭,“奴婢這就去。”
也沒敢再看慕雲殊,她先踏上臺階,匆匆踏入院門裏。
那嚴公公見她那副兔子似的模樣,又或是方才在逐星還未低頭時,瞥見過她的面龐,待她低着頭,匆匆走過他身旁時,他哼了一聲,倒是沒忍住回頭瞧了一眼。
他摸了一下自己白淨無須的下巴,扯着嘴角莫名笑了一聲,還呢喃了一句,“顏色倒是挺好。”
仔細聽他的這一聲,竟比方才刻意捏着嗓子的尖細嗓音要粗了一些,不像是個太監的嗓子。
慕雲殊聽得很清楚。
他忽然看向那個正邁下臺階來的太監。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張面容在他看來,只一眼,便已令他覺得莫名可憎。
他的那雙眼睛裏光影驟然暗下來。
也是此刻,嚴公公就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背後隐隐有些發涼。
他往四周望了望,卻并沒有見到什麽異常。
于是他皺着眉,晃着手裏的拂塵便往芙蕖院的方向走。
但他并未走出幾步去,便驟然大睜着雙眼,張着嘴,像是被什麽掐住了喉嚨似的,可他扔了拂塵,伸手去往自己脖子上抓的時候,卻并沒有摸到任何東西。
他自然看不見那淡銀色的光芒如細繩一般地鎖着他的喉嚨,收緊的時候,幾乎就要将他的脖子就此扭斷。
而慕雲殊只站在那兒,手指間的銀色光芒更襯出他那張面容上此時的冰冷淡漠。
他看着那個穿着藏藍色宦官衣裳的太監在他手裏漸漸越收越緊的銀色光芒間無力掙紮,就如同一只垂死掙紮的蝼蟻,從未在他的眼波之間,驚起任何波瀾。
如果此刻有人路過這裏,就會看見那名太監正已極其詭異的姿态,像是被憑空束縛住了脖頸,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紫,掙紮時,喉嚨裏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可惜,院子裏的人忙着收拾院內的一切,而這裏一時間還未有從芙蕖院搬東西過來的宮人前來。
此刻的慕雲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就好像是被什麽自己遺忘過,但又好像刻意存在于潛意識裏的東西攫住了心神。
這一刻,他竟是真的想要殺了這個人。
骨子裏掩藏的陰郁戾氣此刻僅僅只算是披露了冰山一角,沒有人可以知道,他的內心究竟隐藏了多少極端情緒,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知曉。
慕雲殊從來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從前因為有自閉症,所以慕羨禮之前也有替他請過心理醫生。
慕雲殊缺失了十六歲之前的記憶,也有過短暫地失去說話能力的時期,再加上自閉症,他的腦子裏空蕩蕩的,好像心也空蕩蕩。
但是那位心理醫生算是業內尤其著名的一位,他發現最糟糕的是,慕雲殊的心理狀況十分複雜。
除卻自閉症之外,他的內心裏似乎還隐藏着更加極端的一面。
但因為平日裏他總是表現得很平靜,除卻寡言,有時反應有些慢意外,他看起來就再也沒有別的異樣,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大家都以為他的心理治療已經有了很好的成效。
只有謝晉和慕雲殊自己心裏清楚,那被壓在他心底多年未曾觸碰的陰暗面,若是有一天見了陽光,便能吞噬一切。
譬如此刻,慕雲殊就好像是被他內心不斷翻湧的某種陰郁情緒牽引,只要他的手指再動一下,那個被流光鎖住了脖頸的太監,便會在頃刻間丢了性命。
但就在這一刻,他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
那是從院子裏傳來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這是他筆下的世界,所以他的五感尤其敏銳,知道來人是誰,慕雲殊的手指竟然忽然松開。
而剛剛還鎖着那名太監的脖頸的銀色流光也瞬間消失。
但下一刻,他只一揮手,那個還在猛咳的太監便被一陣銀色的光芒纏裹着,消失在了院門前。
逐星一直惦記着那位雲殊大人,怕他等得及,她在內院裏頭放好東西後便趕着出來,但還是被搬花瓶的宮女叫着搭了一把手。
這會兒她跑出來的時候,腦門兒上都已經有了汗珠。
院門外的臺階下,好似自始至終只站着那麽一抹颀長的身影。
他穿着純白的衣衫,衣擺都收進了褲腰裏,深色的褲子顯得他的腿更加筆直修長,腰身也很清瘦,他額前的碎發被初冬的風吹開了些許,隐約露出他飽滿光潔的額頭。
那張一張過分出色的面容無論教人看上多少次,都還是同樣地令人驚豔,而此刻的他的神情看起來仍舊很淡。
“大人。”
逐星下了臺階,喚了他一聲,又往四周望了望,卻并沒有看見什麽人。
“在看什麽?”
他垂眼看她,開口時,嗓音竟有些莫名的啞。
“我剛剛好像聽見有人咳嗽……”逐星撓了撓後腦勺。
慕雲殊神情未動,“是我。”
“是嗎?”
逐星歪着腦袋,“可是我聽着那聲音不像是大人呀。”
那聲音哪有大人的聲音好聽啊。
但她還來不及深想,便被慕雲殊塞了一嘴餅幹。
嗯??
逐星下意識地咬住,然後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慕雲殊看着她鼓着臉頰吃餅幹的模樣,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此刻他心裏原本像是被無端操縱的所有戾氣,竟都漸漸平複下來。
但他忽然想起來剛剛的那個太監。
慕雲殊微揚的唇角驟然壓下來。
他現在,或許已經溺死在了平漾苑中的那條清晏河裏。
就在慕雲殊晃神的片刻,他忽然聽到了細碎如鈴的聲音,在耳畔響徹不斷,且越來越急促。
下一秒,他就發現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就連在他眼前埋頭啃着餅幹的女孩兒也開始靜默成了扁平的畫卷。
他瞳孔微縮,伸手想去觸碰她,可當他手指真的碰到她的時候,她的身形卻破碎成了淡金色的流沙。
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扭曲變換,刺耳的噪聲令他的耳膜生疼,意識稍稍有些恍惚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時,他發現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恢複如初。
只是……
“大人你怎麽了?”
他忽然聽到了女孩兒柔軟的嗓音,他偏頭時,正對上女孩兒那雙清澈的眼。
而她懷裏,竟還抱着那副玉棋盤。
門內忽然有一太監走出來,“站在這兒做什麽?偷什麽懶呢?仔細你的皮!”
“奴婢這就去。”
他面前的女孩兒低下頭,在他晃神的瞬間,就匆匆走上了臺階。
熟悉的對話,再加上此刻本應溺死在清晏河裏的那個太監再一次活生生地走過他的身旁。
慕雲殊站在那兒,那雙眼睛裏一片晦暗不清。
半晌,他忽然曲起手指,緊握成拳。
時間重複了。
一切都回到了剛剛發生過的時間點。
他無法真正奪取這裏任何人的性命。
恍惚間,慕雲殊忽然擡頭,望向走入時柳院內,身影漸漸遠去的那個女孩兒的身影。
他忽然想,
他無法奪取這裏任何人的性命,所以這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同樣沒有辦法保住身在這裏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