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形攻略

夏風寂涼, 穿過午夜庭院，吹入房中。

沈薄西獨自在房間裏，面對着敞開的玻璃窗。

雙腿上放着一本《原則》, 以往他看書時總是很快進入狀态，今天卻始終有些心神不定。

擡眼瞥牆上的挂鐘。

零點十三分。

沈薄西調轉輪椅, 聽見外面車開進來的動靜。

王枝枝從蘇顏的車上下來。

天色已晚，蘇顏送完王枝枝，還要送白櫻——這麽晚不放心白櫻一個人回去，加上第二天大家要拍戲, 所以王枝枝也沒有請她們進來坐。

劉叔會等他們，除非确定他們全都回來，否則客廳的燈總是開着的。

王枝枝剛進客廳, 便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 沈薄西轉着輪椅出來，她有些驚訝：「這麽晚還沒睡？」

沈薄西作息規律，晚上忙于公事，或者看書，很少出房間。

如果王枝枝回來得早, 兩個人還會聊聊天，如果是十一二點回來, 王枝枝便直接上樓睡覺，不會專程去跟他打招呼。

沈薄西望着她：「嗯。」

反倒像是專程在等她似的，王枝枝突然冒出這種錯覺，不過很快, 她揮開這種念頭：「你的腿今天應該去拆線了吧？」

「去了。」

「恢複得好嗎？」

「很好。」

「那就好。」

兩個人說話莫名有些幹巴巴，奇怪的氣氛。

沈薄西平常話不多，都是王枝枝主動, 王枝枝把這歸結為自己今天沒有心情跟大佬說話：「我有點累了。先上樓休息。」

「今天拍戲順利嗎？」沈薄西突然問。

「挺順利的。」王枝枝停下來回答他。

「有什麽事發生嗎？」

沈薄西距離王枝枝大概兩米左右的距離，停在他房門口，陰影如同橢圓形硯臺般落在他輪椅底下。

客廳在深夜更為寂靜。

大而空曠，除了他們，別無他人。

沈薄西依舊是王枝枝喜歡的模樣，面容英挺，睫毛長而攏，壓得他眼神有些微幽深感，他坐在輪椅上，冷靜自若，有種與生俱來的矜持與高貴。

「沒有。」王枝枝低了下頭回答。她并不是不想告訴沈薄西今天發生的事，只是一來，沈薄西未必會相信，二來即便他相信，也做不了什麽，還是讓她自己解決吧，「我先上樓了。」

沈薄西沒說什麽，目送她離開。

人的痛苦，本質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沈薄西從來沒有比此刻更理解尼采這句話。

前世被自己最為信任的兄弟背叛，落入水中時，就已經把所有情緒消湮，今世想起來時，并不讓他過分痛苦，而是令他重新審視自己。

反倒是此刻……

明明已經有了詳細計劃和完全籌備，有一擊即中的信心，不需借助任何人的幫助。

卻在這過程中，望見王枝枝如同一只老母雞般，焦急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為他擔心，為他害怕，為他不惜設局套沈峰的話，害得她被沈峰欺負。

以至于，在酒店裏望見她昏睡在床上的那刻，他差點想掀開底牌，跟沈峰挑明，不用僞裝，不用掩藏。

這晚，沈薄西一直盯着手機。

以往每天晚上，王枝枝都會在小號上，發條心情之類的東西。

等了整晚，她什麽都沒發。

王枝枝差點在浴室睡一晚上。

回房間後當然就是洗澡，即便她沒被做什麽，誰知道沈峰有沒有碰到她哪裏。

躺在有着香氛的浴缸中，王枝枝再沒有了穿越過來的激動感，還想試試在浴缸睡着，看看能不能回到現實世界。

當然沒有成功。

她是不是第一個穿過來混得并不風生水起，就想穿回去的人啊？

要是不走心會不會好很多？

話說她就是太容易走心了，才會在現實世界被男朋友和閨蜜雙雙背叛吧？

……

王枝枝在浴室泡到将近三四點，才攏着睡衣回房趴了會兒，七點起床，收拾完畢後，下來吃飯。

沈薄西一如既往很早到，王枝枝望見她的作為面前除了早餐，還擺放着盤水果。

蘋果切成的天鵝，旁邊圍繞着九只蘋果切成的兔子。

「這是你做的？」王枝枝驚訝，坐下來，「大清早切蘋果做什麽？」

「你不是喜歡吃蘋果嗎？」沈薄西說。

「可是切這麽多……」

「天鵝代表信念，兔子代表時機。時機到了，自然會好起來。」沈薄西語重心長，「所以不用擔心，耐心等待。」

王枝枝擡起頭，完全沒想到從沈薄西嘴裏聽出這種類似迷信的玄學：「可是，天鵝不是代表忠貞不渝的愛情的嗎？」

話音一落，王枝枝就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下意識望沈薄西。

沈薄西居然微微勾起唇角：「你要是這麽理解也可以。」

「……」她沒這麽理解，就是順嘴一說，只是解釋起來好像她真這麽理解似的。算了。

「另外小張最近沒什麽事，我讓他給你當助理，送你來回，有什麽事你交給他去辦就好。」

王枝枝眨眨眼，即便小張望過去并不身強體壯，不過有他跟劉廣源兩個男生一起，到底會好很多。不至于像昨天那樣，劉廣源有事離開，別人趁機而入。

原本她還想跟經紀公司商量給她安排保镖，或者等蘇顏的錢到賬，去請幾個彪形大漢。

「謝謝薄西。」王枝枝真心感謝，「不過這些我吃不完呀。阿姨，有沒有保鮮盒，我帶去劇組吃。」

沈薄西認真凝視她。

除了昨夜，她的确有些情緒不佳外，目前都沒有過哀怨。

還有，相比于送她鑽石或者禮物，或許王枝枝更喜歡的是自己為她切的這些蘋果。

王枝枝一到劇組，就遭到蘇顏和白櫻的連番關心。

蘇顏：「昨晚怎麽樣？有睡着嗎？」

王枝枝：「當然。」

蘇顏抱臂：「心态還挺好。」

蘇顏說話總是抱胳膊，會給陌生人冷嘲熱諷的架勢，不過王枝枝還是從裏面聽到了一絲在意。

白櫻說：「枝枝，等拍完結束後，我們一起送你回家。」

王枝枝：「不用了。有司機來接我。」

蘇顏問：「你跟沈薄西說了？」

王枝枝搖頭：「沒有。」

蘇顏懷疑地挑了下眉。

「你們誤會了，沈薄西不是我男朋友。」王枝枝坦白，「我們只是青梅竹馬。我住在他家而已，等你的錢到賬後我就會搬出來。」

「明天就能到賬。就算如此，沈峰呢？他不是沈薄西的義弟？」蘇顏問，「沈薄西究竟知不知道，沈峰對你做的這事？」

「我沒告訴他。」王枝枝說，「我覺得他可能不會相信我。」

「……」蘇顏沉靜了一秒，「因為你很作？」

「應該是吧。」王枝枝笑起來。

「如果他現在不相信你，那他以後也不配當你男朋友。」蘇顏直接批判。

王枝枝倒覺得沈薄西只是跟她接觸時間太短，畢竟跟沈峰十幾年感情，重情重義。

而且說起來她是為沈薄西好，不如說她是一開始就從沈薄西身上，望見了曾經被背叛的自己，代入感太強罷了。

「其實我并不在意沈薄西知不知道，或者相不相信我，這沒意義。與其說，不如做。」王枝枝說。

「哦？」蘇顏納悶。

剛來時，王枝枝的确想要沈薄西發現真相，那樣他就會對付沈峰。

她習慣性和所有穿書女主角一樣，想要依靠金手指、大佬、劇情來贏得勝利。

直到昨天她發現，無論過去的王枝枝發生什麽，現在真實面臨的人是自己，會恐懼，會害怕；

早上起來時，拉開衣櫥留下的都是自己喜歡的衣服，坐在鏡子前時，對這張臉，她已經習慣到不會驚豔；

面對原書女主和女二的善意，她感激，也想和她們成為朋友。

王枝枝就意識到，她已經是自己，不是別人。

不應該把這當成穿書，按原劇情走，而是重生，過自己的新人生。

跟被閨蜜和男友背叛的現實世界來對比，她現在的開局已經足夠完美——很漂亮，是個明星，有錢，還想要什麽呢？

「沈峰是個壞人，而信任他，對他付出真心的沈薄西，不應該受到傷害。」王枝枝說。

所以即便沈薄西不相信她，她依舊想幫助沈薄西。

不是為了抱大腿，也不是好心，而是為了自己堅持的信念——信任別人不是壞事，真正作惡的是濫用信任的人：「我得成長起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努力賺錢，擁有餘力，如果萬一沈薄西出事，可以幫忙。」

蘇顏不可置信地上下掃了眼她，再次聯想到王枝枝賣包賣鑽石，在劇本上寫「我發誓我一定要紅」，突然明白了什麽，整個意味完全不一樣，內心不由得有些複雜。

白櫻聽完全程，下意識攥緊小拳頭，有些激動地跟着點點頭：「枝枝你太厲害了。」

如果別人不相信自己，白櫻只會傷心，沒想到王枝枝內心這麽強大。

如果在意的人不相信她，那麽她就選擇閉嘴，成為對方的後盾，簡直……太厲害了！

王枝枝眨眨眼：「真正的作精是無所畏懼，所以蘇顏，明天的晚宴別忘記給我介紹一些大牌導演哦。」

蘇顏：「……」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相比于送她鑽石或者禮物，或許王枝枝更喜歡的是自己為她切的這些蘋果。

——

想多了，枝枝只是喜歡吃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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