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雪
昏暗的小街巷尾, 凄苦的女人将自己蜷成一團,縮在垃圾箱旁的角落中。
遠遠地,形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郁白薇已經很久沒吃飯了,整日整日以酒澆愁, 身上散發着股揮之不去的惡臭, 連飛來飛去的蒼蠅都嫌她髒, 不願靠近。
“喂,”黑影閃過, 男人捏住鼻子,粗糙的朝她踢了幾腳, “你就是邱府的前二夫人?”
渾渾噩噩的睜開眼, 郁白薇啧了聲。
陽光,好刺眼。
太久沒見過太陽的她,下意識伸手擋住那條灼烈的光線, 眯起眼睛, 試圖看清面前的人臉。
沒見過。
她不由分說的繼續閉上眼, 口中答得敷衍, “是啊,邱府也只配擡這幅鬼樣子的夫人。”
那人沒被繞進彎子裏,繼續自己的任務, 指了指狹小巷子盡頭處的那輛馬車,便讓她上馬車。
郁白薇伸出脖子朝外瞧了眼,一頓, “你是什麽人?”
為什麽會駕着刻着邱府印記的馬車?
以往的小姐脾氣,被殘酷的生活一點一點摧殘殆盡,她連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敢問。
怕被打。
“奴才是邱二爺派來接您回去的。”那人不明含義的嗤笑了聲。
惺忪的眸子這才恢複了些,死水般的語氣泛起點點波瀾,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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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她有些喜出望外,淚花簡直要從眼底飙到那人的臉上。
心中哽咽:我、我就知道,他也對我動了心。
髒兮兮的手腕撐住地面,她站直身子,“那、那我們先去換身衣服吧?”
總不能這幅鬼樣子去見自己的心上人。
“好的夫人,請上馬吧,奴才這就……”分明每個字都畢恭畢敬,可不知為何,車夫的語調讓這幾句話變得滿是嘲諷之意思,“這就帶您去成衣鋪。”
漫漫長路上,車輪滾滾向前,絲毫不見停下的蹤跡。
郁白薇這才察覺到不對的地方,兩手局促不安地尋找依靠物,“你要帶我去哪?”
她想拉開窗邊的簾幕,卻發現這架馬車的窗戶早已被封死,只留下一個很小的出氣孔。
而車廂的木門也不知何時被牢牢鎖住。
她有些害怕的退到車廂的角落裏,聲音發抖,“你要帶我去哪?”
外面安靜了很久,她才聽見驅馬者咯咯的低笑聲。
“自然是帶你去個景色宜人的地方,”男人頓了頓,“包你喜歡。”
縱使她竭盡全力拼死沖破木門的鎖頭,卻始終未果。
尖叫,求饒,破口大罵。
不知過了多久,三天抑或是五天,她如井底之蛙般,最終放棄了無謂的反抗。
無數黑夜和白晝的重複交錯後,她變得麻木,饑腸辘辘的肚子也不能讓她提起死氣沉沉的精神。
經歷了多少個走走停停,她只能感受到一種東西。
冷。
沒由來的冷。
抑或是那種,愈發往南,就愈發寒冷的冰塊包裹住她将死的身軀。
郁白薇下意識裹緊了身上髒得有些發臭的衣物,不受控制的瑟瑟發抖。
京城正值白露,涼爽卻不瘆人。
這裏……
透過車頂的小孔,空洞的眸子呆呆的看着蔚藍的天。
應該是因常年征戰而埋葬衆多死屍的兩國交界處吧。
毫無征兆的,伴随着悠長遲緩的一聲“籲——”字落下,馬蹄緩緩停靠在目的地。
她聽見男人解開鎖頭的聲音,氣定神閑,不慌不忙。
日光沒有像她想象的那般明亮,連見她一面的想法都沒有。
陰天,午後,雪花紛飛。
她清楚的看見面前的男人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接着硬生生将自己拽下了馬車。
她知道她被騙了,卻不了解是為什麽,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垃圾,有什麽值得利用的價值嗎?
确信自己不會被殺害,郁白薇的底氣依舊很足,“你是誰?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那人沒說話,拿下口中叼着的布料,輕柔的擦拭着自己最鐘愛的那只利刃。
利刃從男人腰間出現的那一刻,她承認她慌了,“你、你要殺我?”
男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郁白薇的聲線顫顫巍巍的,“我只是街邊的一個乞丐罷了,殺我對你有什麽好處?我、我根本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
她邊說邊向後退,一不小心,被隐匿在皚皚白雪下的石塊絆倒了。
“當然有價值了,有這個。”男人将拇指和食指輕捏在一塊兒,搓了搓。
“誰、誰派你來殺我的?”
她總覺得自己厭煩了暗無天日的混沌生活,每日都想着離開人世。
可真到了生命被威脅的時刻,她卻比任何人都想活下來。
而且,若是死在郁顏和郁月的手下……她走在黃泉路上也不會甘心。
男人卻不再給她反應。
自嘲的笑了聲,郁白薇手向後撐在地上,仰頭看着頭頂飄着的朵朵白雲,“我都死到臨頭了……卻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
“沒有。”男人答得不留情面。
逃跑的念頭,她不是沒想過,可幾天沒吃東西的她心裏清楚,她逃不掉了。
男人低垂着臉睨了她很久,接着緩緩附下身子,單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小刀的手腕耷拉在曲起的大腿上。
距離很近,近到她看清了男人鼻尖上的那顆黑痣。
郁白薇怔了怔。
和那一夜醉酒時的人臉,似乎有着完全一樣的面部特點。
思緒回到現實,她再次仰起頭。
男人的身後,邱子墨正坐在四輪車上,淡漠的盯着她。
薄唇淺淺,“還不動手?”
接着,沒給她反應的時間,“刺啦”一聲,脖間噴迸出一道豔麗的紅色。
灑在男人冷白的臉上,也撒在交界處覆着茫茫白雪的大地上。
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郁白薇倒在地上。
聽着她生前的最後一段談話。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你确定她死了?”
男人:“當然。”
“這裏本就埋葬了許多死屍,多一個少一個,都不會被發現的。”
腳步聲漸行漸遠,她半趴在地上,臉頰倏忽一陣柔軟的滾燙。
奄奄一息的指尖哆哆嗦嗦的觸着眼眶,郁白薇的嘴角咧開一個笑。
啊,我怎麽……哭了?
晶瑩剔透的雪花,洋洋灑灑着飄落在女人的背上。
似乎是聽到了女人的痛苦,想要幫她将這份心底裏的落寞掩藏。
時間一分一秒的從指尖流失,從喘着粗氣到微薄無聲,郁白薇度過了她人生中最漫長的半個時辰。
落花翩翩而至,慢慢地,遠遠地。
将那道惹眼的大紅,将女人眼角的淚水,将無力脆弱的屍體統統覆蓋。
看不出一絲痕跡。
仿佛這世界上,從未出現過那個,叫做郁白薇的女人。
原來,這就是我最終的歸宿。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卑微:我jio得我把她寫的太慘了啊啊啊啊啊哭相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