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出升天
蘇北能察覺自己困在一處虛妄之地,元神法術盡數施展不開,五感十不存一,聊勝無于發揮最後一點用處。
耳畔聒噪嘈鬧時遠時近,猶如蜂蝶振翅,又似夏蟲語冰,仔細去聽又聽不出個二五眼來,真就是一杆子斜插進人的心肝脾肺,純屬膈應人。
挨千刀的十二祖巫,暗算的梁子算是接下了。
刀俎上的魚肉,有時也并非全是任人宰割的命。蘇北強壓下胸口翻湧的郁氣,豎起耳朵尖兒偷聽,可惜收獲甚微,猜不透他們葫蘆裏買的哪門子稀罕藥。
十二祖巫似在争吵,顯而易聞的陰陽怪氣,蘇北聽不清詳實內情,不乏能感同身受些許情緒。
“你們要對付太一,我便依着你們練出大陣,如今為何有牽扯無辜之人,枉添殺戮罪業”
說話的是中規中矩的溫柔女音,應當是十二祖巫裏唯一的女性,土之祖巫後土。
她素有公判之心,話音裏透着慈悲:“祖巫大陣是破元散魄的兇陣,哪裏是他小小大羅金仙能承受的?一旦大陣開啓,陣中的破陰戾氣,頃刻足以讓他化為灰燼,以此做餌傳出去我等必定聲名狼藉,遭洪荒唾罵”
以大欺小在洪荒是常态,畢竟大家都是仙一代,關系網緊密親厚,拉幫結派合謀對付也合情合理,然而明面上雖不會有說三道四,但暗地裏那些觀望的,多是瞧不起那些合謀的,避他們如蛇蠍,畢竟對方能不要臉一次,誰知道會不會不要臉第二次,萬不能結為好友,免得他們背後s使刀子。
如此,名聲算是爛透了,他們十二祖巫乃盤古肉|身所化,乃玄門正統,如此有辱門庭的事如何能做?
“只是碰巧無關的路人,兄長們又何必如此機關算盡,平添因果”後土話語裏波動情緒波動有些大。
十二祖巫各生本相,有者行兇作惡,有者嗜殺成性,各有各的乖戾,唯獨後土慈悲面善,遂而顯得格格不入,屢起争端,這回亦然如此。
“不過是個大羅金仙,死了便死了,又有何可惜的?”回答的聲音溫潤如玉,巧的是蘇北也熟悉,正是帝江,對方化成灰,他也能認出他道貌岸然皮子下惺惺作态的扭捏相。
“我巴不得擒來的是個準聖,他與太一交好,死了倒是與我巫族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待太一進陣,不說讓他有來無回,只怕那身頂天的修為,如何也得削去一半,屆時妖族何以與我巫族抗衡。”
帝江的話裏此刻已然沒有顧念手足之情,被成敗遮蔽雙目,狠厲道:“巫妖争鬥千萬年,唯今之際,乃是我巫族翻盤的最好機會,後土,哥哥還是勸你安守本分,收起你所謂巫妖二族融洽相處的妄想,我二族無非魚死而或網破,二留其一。”
争鬧的頗為激烈,七嘴八舌,摻進好些個雜音,攪糊了蘇北打聽的心思。
Advertisement
單單語調都無法掩飾裏頭的興師問罪,不過兩息空餘,便再無反聲,後土寒蟬若禁般陷入死寂。
蘇北陰陽怪氣裝了一耳朵,只沒聽出半點有用的地方。他腦中絞盡腦汁想法子應對,翻找記憶裏試圖找出脫困的法子。
身上的法器仍舊在,他猜測乾坤鼎沒有被取走,是因為先天靈寶認主,主人未完是沒法子奪走的。
至于其他後天靈寶也沒被搜走,想來是祖巫無法修習元神,追求、肉|身成聖,故而驅動不了靈寶。洪荒萬族眼中珍貴無比的靈寶,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堆沒有用處的廢銅爛鐵,所以,他們估摸着也懶得繳。
只是,有這些依舊不夠,不用腦子想都能知道,十二祖巫抓他另有所圖,且圖謀不小,防備的手段自然要高明精密,自己要想一舉逃出生天,唯今的修為委實困難。
如若他能拔高境界,祖巫之間看似渾然一體的默契,實則分崩離析的內裏,若能把握住這兩點,這場莫名來的災禍或許能夠避過去,
洪荒各族有些傳承中有片刻提升修為的秘術,趕巧神木傳承的記憶裏便有,只是......
扶桑秘術走的是兵行險着,一旦施展便是堕入詭,與大道無緣,且此舉再無回頭路。
蘇北心下一沉,沒等他精敲細打,帝江他們已然藏不住尾巴,昭昭司馬心向天下共表。
天地在剎那間清明,禁锢自己五感六識的術法被撤去,鋪天蓋地的光線紮進視野,蘇北禁不止合眼,待紮眼的不适感褪去,他察覺到自己境況後登時滿腦子黑線。
他被扣在懸崖邊緣,雙手被銀環扣緊--像極了即将問斬的死刑犯,夾着千斤的木枷。
“你既然來赴約,便要守我們的規矩”天昊廣袖一展,迅雷不及掩耳應是将人質拎在手裏。
“照我說的去做,如若不然,我定叫他形神俱滅”風之祖巫這一開口就是老掉牙的英雄救美老把戲,被強行充當人質的蘇北表示自己有點接受無能。
橋段走向太過不可思議,以至于凜冽刺骨的罡風擦過面皮,蘇北都一時不察刺疼。
太一踏着火雲立在懸崖一側,衣袍束封,廣袖迎風起,原本薄積霜雪的眉目,如今卻凝成化不開的陰鸷,隔着兩處也不妨礙對方鵲起鸪落的殺劃戾氣:“放人”
一貫如以往那般惜字如金,東皇鐘法相懸于身後天穹。
“不愧是東皇,即便受制,依舊不改那份登天的高傲。既然你不顧這大羅金仙生死,我也無需與你多言”天昊徒手往虛空抓了把,飒飒的罡風如指臂使般将蘇北裹成個蠶蛹。
并沒有半點好言好語,一開場便是劍拔弩張。
這下蘇北是真的感受到疼了,罡風如剔骨刀、春雨刃,渾身宛如細刀剜肉,于皮肉上淩遲處刑。
疼的他以天昊祖宗親十八代為半徑,橫掃一圈開始問候他家長輩。絲毫忘了祖巫乃盤古正統,他們祖宗是一樣的。
蘇北牙關緊咬,渾身抖如篩糠,不忘死鴨子嘴硬,被刺激的沒有脾氣,朝着太一便喊:“太一,殺了他們......替我報仇,我在地底下等他們”。
既然他們想魚死網破,那他就奉陪到底,幾千年都活過來了,不過人失死碗大塊疤。
掌控生死予奪的天昊從未見過如此不識好歹之人:......
他可不能輕易讓手裏的蠢貨破壞他轄制太一,動了動手。
下一刻蘇北就被封住口舌,說不出話來,風刃透骨,疼的他直冒冷汗,連嘶吼宣洩也是徒勞妄想。
許是被蘇北猙獰的臉龐或是血海裏剛撈出來的模樣刺激到,太一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有那麽片刻的龜裂,籠在袖袍裏的指骨攥成拳,拳掌間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響聲:“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人”
“倒也無需東皇讓什麽步,只是您修素來高深莫測,我兄妹幾人怕你出爾反爾對我等不利,為求自保,也就希望東皇你自降身份”天昊志得意滿快填平那張蒲葵大的盤子臉,賊眉鼠眼間盡是乖戾:“只要你肯自封丹穴,卸去周身的太陽真火,我便同意放人”
“......”淩遲加身依舊嘴硬的蘇北,這下也不再嬉皮笑臉,面色霎時陰沉如水,他想開口讓太一動手,真的不用管自己的死活。
一旦修為削減,十二祖巫聯手,太一畢定難逃身隕的下場,至于自己不過是引誘的餌料,正主都身死道消,他們大發慈悲,撿回一條命,那也難逃自己是踩在太一屍骨上活命。
此刻,他無比希望太一能聽進自己方才所言。只可惜,事與願違。
太一眉目間是凝成一線的冷厲,說的話卻讓蘇北頭皮一陣發麻:“你若朝天道起誓,我便依你所言”
天昊未想過太一會應允的如此容易,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眼見要達成所願,向天道起誓不得有悔,因而洪荒修士為證清白公正,會朝天道立誓,若有違誓即便是聖人也難逃責難。
放在平常天昊許是會猶豫一二,可拿一餌料性命換妖族東皇一命,是天大的便宜--左不過小小金仙翻不出大浪來,因此他倒是出于平常立下誓言。
“若違此誓,我天昊即刻生死,神魂受盡煉獄焚燒,直至魂消魄散,用不得輪回投生”
立誓之人大多都以神魂起誓,大羅金仙肉、身不腐,即便毀去也可奪舍重生,但神魂乃根基,一旦泯滅,再無轉圜可言,天昊自以表明誠意。
“不行”誰知太一抿了抿唇,半晌,唇瓣張了張:“你的命不值,拿巫族氣運興衰起誓”
天昊勃然色變:“你......”
他本想冷嘲熱諷幾句,但觸及太一雷霆內斂的雙眸,那兩句卻有些說不出話,他擡眼示意帝江,見衆巫颔首,他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從新拿巫族氣運起誓。
“若違此誓,我巫族氣運敗盡,永世不得翻身,如此,你可是滿意了?”
太一薄唇抿成一條線,按照天昊的指示行事,身後的東皇法相雲消霧散般碎裂在虛空中,他側目掃了眼奮力掙紮的蘇北。
長睫遮去其眼下翻湧的神色,但蘇北鬼使神差卻讀懂他裏頭的含義,好似有柄匕首狠紮進心口,甚至不解恨地在裏頭轉了一圈,拔出時心血淋漓,蘇北聲嘶力竭,眼珠眦裂般紅的滴血。
他沒想過太一會點頭,好似以為形同陌路的人突然願意為你去死,那一刻湧上心頭的不是欣喜,而是無休無止的愧疚,畢竟他原與此事沒有幹系,所有結果都是自己所累。
但波濤洶湧的話湧至嘴邊都消散成嘶啞的吶喊,連只字片語也不曾有,泯滅在刺耳的罡風裏,未能掀起絲毫波瀾。
太一緩緩擡起手,封鎖丹穴,散去了周身的煌煌烈陽,太陽真火日薄西山般化作風中殘燭,跟随着形将寂滅的是太一那一身修為。
帝江撇嘴,譏諷之意,無以言表:“沒想到,東皇倒是個重情重義之輩”
太一并沒有理會,而是颦着眉峰,牙縫中擠出來吐出兩個字:“放人”
“放,哪有不放的道理”帝江笑出聲,回過神對昊天道:“松手吧,該幹正事了”
天昊聞言咧嘴,爽快的松手。與此同時,帝江一聲令下,十二祖巫盡皆動身出手,疾如閃電般瞬息将太一圍在其中,結手印布陣。
血色的陣法在懸崖之上憑空而出,自底向上、自頂向下兩處陣盤傾辄,似要将困在陣中的人碾成灰燼。
“太一”蘇北身上的禁锢驟然一松,整個人摔在地上,血中混着沙土,衣物破城不挑,披頭散發模樣說不出的狼狽。
他沒有顧忌身上的痛楚,而是立時動用秘術,此前的估計全被抛諸腦後,他眼下只有一個意圖--救下太一。
十二祖巫結成的血陣,蘇北說不出名頭來,但裏頭翻湧的戾氣,足可見不是什麽好東西。太一若鼎盛,自然不懼,眼下确實生死危困。
扶桑秘術乃由道心所發,咒語晦澀,蘇北好似與生俱來便會,施展起來沒有片刻阻礙。
身體不知何處的旮旯冒出來的戾氣将他卷得面目可憎,原本女相的容貌此刻竟比惡鬼還難看,身周靈力突兀地波濤洶湧。
半邊惡相橫生,破開死相竟是邁入準聖境的預兆,從哪恨不能剝下皮、肉的神情中也能知道,此術兇險,不過是以命相搏。
只是在場的祖巫心思都未在他身上,一時不察。
“太一,來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帝江扭曲着笑容,手中結印,眼見血色便要遮天蔽日,天幹地支十二方位中後土地支處的靈力豁然慢了半晌,法陣在空中未能立時成形,帝江虎目圓睜正要斥責,陣法中兀地沖天而降一口四方厚重的鐘鼎。
鐘鼎懸而未落,上頭靈寶神光熠熠,絲毫不是尋常令人獵喜,上頭不對勁,磅礴的靈力似大河決堤,瞬息之間攀至高峰,裏頭好似醞釀了驚濤海浪、熔岩天災。
靈寶兵解!
這是湧上在場所有神魔心底的念頭,緊緊片刻。
帝江面色格外精彩絕倫:“退”
即便不修元神,在場的祖巫也有聽聞過兵解的厲害,此時此刻他們聞言下巴都快掉地下了,那可是先天靈寶,開天之初便有定數,無數生靈趨之若鹜,聖人對其亦然忍不住動心,旁人恨不得當寶藏起來,誰他娘的拿出來兵解??
這玩意兒兵解爆發的威能,遠不是他們一群準聖級別能力扛的,即便他們十二人強行凝聚陣法,當下顧不上其他大難臨頭各自飛。
轉身遁逃的當口,天昊只覺胸口一陣鈍痛,垂眼見一只手穿胸而過,險些讓他當場身死,旋即一股大力襲來,半死不活地跌在一側。
眼角瞥見是那小小金仙下的暗手,臉龐登時攀上恐懼--對方修為波動已然踏入準聖,心底歇斯底裏。
怎麽可能,他連金仙大圓滿都相差甚遠,如何眨眼功夫跨入準聖境?
可惜,沒人會回應他的疑惑,蘇北顯然記得這人扭曲的嘴臉,借着秘術偷襲之際。
“救我”他驚恐大喊,以至于帝江聞言迅疾而動,生就扭曲空間抗下蘇北的下一手襲殺。
一擊不成,蘇北猛地轉身閃至太一身側,将人納入廣袖駕雲奔逃,為防祖巫追來,對着他們所在之地,精血做引,硬生生兵解乾坤鼎,只見先天靈寶鋪天蓋地閃耀神光,兵解的神力籠罩住整個山頭,天際渺然寂靜。
而後整座山宛如揚起的塵埃,消失散落。
帝江愣不住噴了口心頭血,面色煞白如紙:“該死,沒想到那不中用的鼎竟是先天靈寶,大意了”
“此番妖族元氣大傷,我巫族也未占到便宜”
他瞪了眼後土:“回去,再與你清算”
後土眉眼低垂不應,似乎全然不在意帝江的威脅,離開之際往太一遁逃的方向看了眼,心下嘆了口氣。
她只能幫到這,其後的造化全看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