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芩裙化夢
季天晟身為家主,他對下屬和家中的傭人平等謙和,所以大家都對季天晟這位家主恭敬信任。屋內放着一口放滿水和冰的水缸,冰蠶繭與普通的蠶繭不同,一冷一熱,自然是要用兩種極端的方法才能做到真正的抽絲剝繭。繡娘耐心地整體說了一遍,季天晟了解了個大概,把手深入冰水中,盡管冰水寒冷異常,他還是忍着刺骨的冰涼開始細細得剝開蠶繭。冰蠶繭通體冰晶瑩藍,細膩絲滑,不用觸摸,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蠶絲中的蠶絲,而配得起這種蠶絲的布錦少得可憐。
蠶繭被緩緩剝開,蠶絲裹得十分厚實密集,季天晟剝開它用了很大的力氣,他喜出望外的看眼着就要成功剝開了,突然一個白色影子從蠶繭中飛快跳出來,狠狠地對着季天晟的大拇指咬了一口,季天晟本能的抽手把那東西甩在了地上,定睛看看他剛才被咬的手指,深可見骨的咬痕,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留下許多鮮血。
季天晟蹲下來,發現這個白色東西竟然是一條純白色的蠶,能吐出如此神奇的蠶絲的蠶的确是不能和普通蠶相比較,這應該就是冰蠶了。冰蠶沒有跟其他的蠶一樣會吐絲後化娥飛走而是選擇留在自己的蠶繭之中,誓死捍衛辛苦織出的蠶繭,咬了他以後那冰蠶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便瞬間化為烏有。季天晟手指上的咬痕開始變成紫黑色,他的身體感到一股冷意由手指直逼心口,轉而一股疼痛一陣一陣傳來,他渾身顫抖。
繡娘見他如此表情,心裏也開始發慌,害怕地叫了一聲:“家主,您沒事吧?”
季天晟知道自己估計已經中毒了,沒想到躲開了冰蟾蜍的毒,卻最後沒能逃脫中毒的命運,而且恐怕是一種沒有解藥的毒,因為見到冰蠶的人幾乎沒有,試問沒有人見過,更沒有中過此毒,又什麽會有解藥能被調劑出來。季天晟勉強站起來,一臉煞白,搖搖手說道:“沒事,繼續吧。”
他重新将手伸入水裏,繼續鎮定的剝開一個又一個蠶繭,他沒剝一個,就注定要被咬傷一口,他知道若是剝開的冰蠶繭裏沒有任何反應,這樣的蠶繭是要被淘汰的,這繭絲的質量會大大折扣。
剝完全部的蠶繭,他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但接下來還要用紗車做出絲線。繡娘在旁邊看着他身體越來越不對勁,但季天晟如此堅決,作為下人,她也不好再阻止自己的家主,只能在旁幫忙整理,卻不插手。季天晟仔細地分開剝出的蠶絲,放在紗車上要出冰蠶絲,他一直弄到了半夜才總算完成,季天晟臉上的表情終于舒緩下來:“終于完成了。”
繡娘正想恭喜他終于完成時,季天晟倒在了紡紗車旁,結果放在口中的話變成了:“快來人,家主暈過去了,快來人啊。。。”
随從請來了大夫,季天晟也漸漸蘇醒過來,他遣散了所有在旁服侍的随從,對大夫直接說道:“我知道我已經中毒,但我還是希望先生能告知我還有多少個日子可活。”
“回公子的話,公子的毒我聞所未聞,它已經如今公子的五莊六腑,無藥可救。”大夫老實相告。
“倘若用些力道猛烈的藥物壓制,最多能活多久?”
“這樣的話,公子恐怕也最多只能還能活上一年左右,但公子中毒已深,所以即使有藥物壓制,公子也會飽受此毒帶來的痛苦。”
換作別人恐怕早就趕緊給自己安排後事了,季天晟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洳姬還在等他,所以他必須活下來,哪怕只有一年也好,于是說道:“無妨,先生只管開藥,能撐多久是多久。”
喝下壓制冰蠶的毒後,季天晟調養了一周,立馬啓程回到江南刺繡世家。原來他應該是先去錦樓裏看望一直思念着的洳姬的,但又不忍讓她看見他的病樣,于是特地下命令封鎖了全部他已經回家的消息。
他知道能活在這世上的時日還有一年,畢竟一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他還是要抓緊時間繡出芩裙。他向家族裏最繡工最好的繡娘請教了半個月,然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裏每日一睡醒就不停地繡着。其實,刺繡世家的家主主要負責的是統領整個家族的刺繡生意,要季天晟真的坐下來對着一塊布繡花,他是第一次,刺繡這活需要的一雙纖細的手靈活的調動自己手中絲線,縱使季天晟長有一雙好看的手,不過拿着細小的繡花針還是顯得特別別扭,一天下來,兩只手的手指頭已經都被繡花針給紮了個遍。晚上睡前上藥,手指疼得通紅了,再加上冰蠶毒帶來時好時壞的痛苦,連他貼身的侍從都想勸上一聲,卻每每被季天晟用話堵了回去。
對于季天晟而言,從小到大從來都是萬事能被一一解決掉,但洳姬卻成為了他唯一的能絆他一腳的人,當初錦樓裏負氣賭約到後來樓蘭拾夢,若有人說他們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他也不會否認,至少他們是歡喜的。芩裙繡成那天,季天晟面帶微笑的想着他倆的鬥嘴,他倆共賞的日落日出,終于他完成了彼此年幼時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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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天晟把裙子放在一個雕工極好的紅木箱裏,一刻不休息的來到錦樓。錦樓依舊熱鬧非凡,洳姬也依舊是錦樓的樓主,季天晟扇着扇子,侍從替他拿着紅木箱子,潇灑地步入錦樓,這樣貴氣一身的他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
忽然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季公子,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洳姬姑娘。” 季天晟笑着回應道,“不知姑娘可還記得那日的賭約?”
“當然記得,看着公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莫非公子覺得自己要贏了?”
季天晟讓侍從打開那木盒,一條幽蘭錦繡舞裙靜靜地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在場的人都不由看呆了,真是一條一模一樣的芩裙的啊。季天晟開口說道:“請姑娘過目吧。”
洳姬翻身從樓上欄杆走下來,擡手撫摸這條裙子,然後朝他行了個禮,說道:“公子好俊的繡工,不愧是刺繡世家的家主,這場賭約,洳姬輸了。”
“那姑娘是不是該實現當日下的賭注?”
“那是自然,公子如此守約,洳姬又怎麽能食言吶,還請公子稍等片刻,洳姬這就去準備。”
回到自己的房間,洳姬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裏的心早就激動不已,他真的回來了,從他進入錦樓的那刻,夥計就跑來報告,沒等夥計說完她就已經沖了出去,如今他還是一副傲氣自信的真實的出現在她面前,洳姬極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欣喜,一筆一劃的認真畫着舞妝,換上他袖裙子,裙子輕盈,花紋清秀華美,很合身,與原來的芩裙有過之而無不及。
錦樓裏樂聲響起,季天晟就坐在舞臺的對面,洳姬款款舞入舞臺中央,今日的洳姬最為好看,當真猶如從壁畫中走出來的仙子,令所有人不由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靜靜地觀看着。季天晟一心一眼地看着洳姬的舞姿,把她的所有舞姿努力記入自己的心中。
洳姬舞完,直接飛到季天晟的座位上,說道:“今日洳姬的舞蹈可還入眼了,公子?”
“美不勝收。”季天晟調戲似的贊嘆道。
洳姬輕笑一聲,季天晟忽然覺得自己心肺間湧入一股無法克制的血腥之氣,他再也沒有忍住吐了一大口鮮血。笑顏僵在了洳姬的臉上:“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天晟,天晟你怎麽啦?”她撲到她面前,抓住他的袖子。
季天晟閉眼調息了一下,他知道他的大限終究還是到了,眼前的慌亂無措的洳姬,他原來出門前想好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裏,吞下本想吐出的血,說道:“洳姬可還記得那年與你約定的男孩?”
“記得,一生不相忘。”洳姬看着他大口吐黑血,又急又心疼地掉下眼淚,撫摸着他的臉,手上沾着他心血。
“命運使然,不必介懷,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實現你我的約定,我已知足。” 季天晟看着她說道,“洳姬,如今我不能再為你做些什麽,在我心裏,我今生只有你一人,你的舞蹈是自由的而不是孤芳自賞,應該讓更多人能看見你的舞蹈,你能答應我嗎?”劇烈的疼痛讓他額頭冒出了冷汗。
“好,我都答應。”聽她這麽說,他伸出小拇指,洳姬扣了上去。他終于閉上眼睛,微笑的逝去了。洳姬流着淚,又跳上一舞送他一程。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卻也似乎是來得是這樣命中注定,天晟,洳姬今生心中也只有你一人,你便是我洳姬唯一的夫君。
說書先生啪的一聲把所有人從剛才的故事中拉出來,底下早已有人哭成淚人,天妒英才,也讓一對佳人碧偶成了陰陽兩隔的兩個人。
顧燭兒拍拍桌上的紅木盒子,想到莫漣怎麽總是老叫我做這些奪人思念之物啊,這樣會不會遭報應啊。東華帝君放下手中的茶杯,丢下一錠銀子,起身說道:“可收拾好了?我們走吧。”顧燭兒趕忙拿起包袱,跟上他的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 洳姬和季天晟的故事講完了,兔紙一直很想去敦煌,之前朋友去了趟拍了不少照片出來,就更加想去了,可惜時間不允許啊,所以寫進了小說裏。洳姬和季天晟是對歡喜冤家,他們都是有着傲人的資本,最後卻也是輸給彼此,也贏得了彼此。無論賭局還是年幼時的約定,彼此一直相守着,卻也不失為另一種美,勝過大漠的日落日出,勝過江南的和風細雨,更勝過錦樓裏洳姬絕美的舞姿。顧燭兒和東華帝君的糾葛還在路上,還有第三卷也将繼續給大家帶來另一個不同的故事,如果對第二章還有問題的,顧燭兒也會為大家一一揭開的,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