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走後門(修)

自那晚愛心夜宵之後,何田和葉加文又幾天沒有聯絡,葉加文按兵不動,何田只隐約覺得自己對葉加文有些好感,但他們就是朋友關系而已嘛,也沒必要沒話找話地天天聯絡吧。

這天他聯系了丁小祥,約在丁家見面,一是做例行家訪,跟戒毒人員家屬做工作,二是要陪着丁小祥去做個尿檢。

胡喜年要去強制戒毒所講課,叮囑何田自己小心,何田說沒事的,就自己去了丁家。

他到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早一點,丁家沒人在,何田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對面李大爺開門,熱情地請他進去坐。

這位李大爺是空巢老人,有三個小孩,卻一個都不在身邊,老人孤單久了,看見人就拉扯着說個沒完,何田跟胡喜年被老人抓住過好幾次,本來有正事急着辦,但又不好掃老人家的興,每次都無可奈何。

不過今天何田反正是等人,就跟着李大爺進了他的家。何田剛坐下,李大爺就顫巍巍地端了水果幹果給他吃,還從冰箱裏拿可樂出來。

何田拿着冰可樂,看着滿盤子蘭花豆,開心果,各種花花綠綠的巧克力和糖果,再看看李大爺。這位老人正沖他笑得不見牙也不見眼,他嘴裏只剩下一上一下兩顆門牙形影相吊,與一臉的皺紋配在一起,活像一塊老樹皮上面挖了個漆黑的洞。

“您……能吃這些東西嗎?”何田詫異道,“您不是還血糖高嗎?糖啊巧克力啊也不能吃的,您可千萬別貪嘴……”

李大爺嗯啊了半天,終于聽懂了何田的話,他很大聲地說:“這不是我吃的,我給我孩子們,孫子孫女準備的,不知道哪一天他們突然就回來了,要是沒有吃的怎麽行,我的小兒子最喜歡吃開心果了,我孫女喜歡吃那個金閃閃的巧克力,我外孫女……”

何田聽老人絮叨半天,終于忍不住問道:“他們現在都在哪裏?多久回來看您一次?”

老人還是像個小孩一樣笑得沒心沒肺,說:“我大女兒在美國,回不來正常啊,有幾年沒見了吧,兩個兒子倒是在本地,不過他們都很忙……可能也有……半年沒見了?”

何田去看那些吃的東西,幹果一類還好說,點心水果這些保質期那麽短,這裏放的卻都是新鮮的,想來,老人家一定是每每準備了新的,結果沒人回來吃,他就只好眼看着東西壞掉,再換新的,如此循環往複,望眼欲穿。

何田嘆了口氣,胸口發悶,他找到一個小紙片,把自己手機號碼寫在上面,交給了老人,并且跟他說,如果有什麽事情,可以打電話找他。

老人拉着他的手,把一大堆開心果塞進了他的口袋裏。

何田安撫了老人,剛想給丁小祥打電話問問情況,就聽見樓下傳來一陣嘈雜叫罵聲,何田聽出那裏面有丁小祥的聲音,趕緊跑到窗前去看。

丁小祥的媽媽披頭散發,一手拎着丁小祥的耳朵把他往這邊拖,一手指着他的鼻子罵:“小兔崽子又幾天不回家!追債的人都要住咱們家裏了,你死哪去了?錢呢?!沒錢你還敢回來!今天再不還錢,他們就要搬家裏東西了,你知道嗎?!”

沿街的鄰居們紛紛探頭出去看,不過都當看笑話一樣,反正這種事三天兩頭發生一次,誰不知道姓丁的小孩從小到大被追着滿街打,早就見怪不怪了。

何田在老人“你不要多管閑事”的勸告聲中飛奔下樓,在樓門口迎上了這一對相視如仇敵一樣的母子,丁小祥正奮力從他媽媽的手裏掙脫出來,不過他應該還是有所顧忌的,沒敢真用勁,要不然一個大小夥子怎麽可能連一個孱弱的女人都擺脫不了?

“阿姨,您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麽?”何田上來拉,不想那女人看見是他,立即調轉了槍口,放開丁小祥叉着腰沖他吼:“你們給他找的是什麽工作?在超市當理貨員能掙幾個錢呀?你們幫不了忙,就不要管他好不好?他現在比以前掙得錢少多了!少了的錢你賠給我們嗎?……”

何田本來就不會吵架,更何況對方是個女人,他只好幹瞪着眼,滿口的道理也說不出,丁媽媽越說越難聽,丁小祥聽不下去了,把他媽媽往屋子裏推過去:“你有沒有點良心?之前你住院醫藥費不是何田幫你出的?罵我就得了,跟他有什麽關系!”

丁媽媽被這一推,火氣更大,随手拿起一個花瓶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丁小祥趕緊護着何田往後退,一邊罵這日子沒法過了,以後再也不會回來這個家,花瓶咚的一聲像是砸到了丁小祥的背,他悶哼一聲,推着何田下樓。

身後,女人尖利怪叫的聲音不絕于耳,很快,被驚擾了的鄰居也披挂上陣,幾方對罵,開始了一片混戰。

丁小祥拉着何田把他帶出了小巷,才停下來喘了一口氣,上次何田重新找到他之後,帶着他去聯系了幾家社區裏的用人單位,不管是物業公司還是保險公司,誰都不願意接收一個有吸毒史的小青年,最後還是一個超市小老板看在介紹信和社工中心以前幫忙調解過他家的家庭糾紛這個面子上,答應留下丁小祥做理貨員。

現在丁小祥臉上已經沒有濃妝豔抹,穿着一身舊運動衣,但滿臉的漠然陰郁是沒有變的。

“你沒事吧?”何田想掀開他的衣服,看看他的背,丁小祥擋住他的手,呲牙咧嘴地伸了個懶腰說沒事。

何田朝巷子裏回頭,嘆道:“我本來還說今天要給你媽媽做回訪,做思想工作呢。”

丁小祥苦笑:“她的思想工作不用做了,她的思想已經爛了。”

何田陪着丁小祥去做了例行的尿檢,結果是陰性的,何田松了一口氣,丁小祥半年多前曾經被強制戒毒,戒解之後開始社區戒毒,到現在沒有複吸,何田很欣慰。

兩個人走在街上,丁小祥點了一根煙,何田把他叼進嘴裏的煙拿出來掐掉,說你把煙戒了吧,在超市好好工作。

兩人經過一個電影院,丁小祥指着《速度與激情》的海報牌說,我小時候的夢想是長大以後當一個賽車手。

何田笑着說,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超人拯救世界,他拉着丁小祥,帶他看了那部電影。

從影院出來,華燈初上,丁小祥請何田吃了“第二個半價”的甜筒,跟何田道謝道別,然後轉身走進了燈火璀璨的城市夜色,何田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覺得雖然艱難,但這個跟他同齡的男孩還是會越來越好的。

……

何田回到宿舍,有些惆悵,但辛躍卻興高采烈,他眨巴着眼睛看何田:“田,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何田眯起眼睛打量他一會兒,說:“你有什麽事求我?”

辛躍笑了:“你看你看……”他把手機舉在何田面前:“吳少涵發微博了……”

何田低頭掃了一眼,居然是轉發了一條SL集團的官微,上面是SL招聘管理培訓生的內容,吳少涵微博的內容是:初試過了,複試困難重重。[加油][加油]

何田擡起頭,盯着辛躍:“你想幹什麽?”

辛躍一手撓自己的頭發,一手捏何田的大腿,羞澀道:“那個什麽……你不是和葉學長熟嗎?他不是SL的副總嗎?能不能……嗯,幫我的小涵涵走個後門啊?”

SL集團是世界最大的日用消費品公司,旗下有上百個大衆耳熟能詳的食品、洗護用品、計生用品、嬰幼兒用品品牌。在世界五百強裏能排到前二十,全球有超過10萬員工。

這裏雲集了許多職場精英,更是無數畢業生趨之若鹜削尖了腦袋要擠進來的殿堂,每年SL選拔實習生的過程,簡直就像另一場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高考。畢竟成為了SL的實習生,能接受系統的培訓,能有輪崗培養的機會,如果表現優秀,可以一畢業就成為正式員工,即使最後轉正被刷,這段經歷也會是履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即便優秀驕傲如吳少涵,也十分珍惜這次機會。

辛躍覺得冥冥之中,自己的機會來了。

何田從自己最好朋友的眼神裏看出了那份熱切和期待,即便他對辛躍這份癡心并不看好,對“走後門”這件事也沒好感,但還是不忍心潑辛躍冷水。

何田的眼神飄忽不定,從牆角轉到桌子上,終于說:“我跟他也不是很熟……”他既期待再次有機會聯系葉加文,卻又擔心對方要是不理他怎麽辦呢?

辛躍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腿,看一眼他的手腕,困惑地說:“不熟嗎?可他給你道歉信,帶你去公司聚會,你還戴着他送你的表……而且,你們都……睡過了呀……”

“……”何田有口難言,他睜大眼睛,羞惱地看着辛躍。

辛躍讨饒地笑:“我錯了我錯了,你們還不熟,能不能為了我再煮兩分鐘?我都想好了,不用你直接去跟他說,你只要約他出來吃飯,我想辦法把吳少涵帶過去,咱們來個偶遇,到時候我家涵涵随便表現一下就能給他留個好印象了,事後你再補充幾句好話,這事大概就成了。”辛躍掩不住興奮,眉飛色舞好像勝利就在眼前了。

何田還想說什麽,辛躍哼哼唧唧地求他,惹的旁邊謝銘用“我看好你們呦”式目光看他倆,何田趕緊把他手甩走,無奈答應了。

說幹就幹,何田給葉加文發信息:你送我的表戴着挺不錯的,那晚的紅豆派也很好吃,想請你吃個飯答謝。有時間嗎?

葉加文正在辦公室加班,沉浸在工作中物我兩忘,盯着手機屏幕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敢肯定這确實是何田給他發來的,而且何田要請他吃飯。

吃吃吃。即便是陰謀詭計的鴻門宴,這頓飯也吃定了,葉加文思考了一會兒,這小孩好幾天不理他,現在主動要請他吃飯肯定有貓膩,但管不了那麽多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但葉加文并不馬上答應,他精打細算欲擒故縱,回道:不用這麽客氣,幾百塊錢的表,幾十塊錢的紅豆派而已,我最近比較忙,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時間。

何田看着手機皺起眉,沒時間?那怎麽辦?再過幾天實習生複試都結束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有點着急了。

何田:能不能抽點時間?我想見你一面。【微笑】

何田這是豁出去了,為朋友兩肋插刀,傲嬌什麽的可以先不要。

葉加文被這個“我想見你一面”惹的心花怒放,面上卻還得繃着一點,再讨點小便宜:那我考慮一下吧。對了,有日子沒看見你更新朋友圈了,最近這麽忙嗎?還有時間跟我吃飯?

何田默默閉了一下眼睛,把朋友圈的屏蔽解除了。

何田:那明天晚上7點,在咱們學校外邊的私房小廚見吧。

葉加文自然對T大附近非常熟悉,這個私房小廚深受學生們喜愛,物美價廉,人不是一般的多。

他回了個不見不散,悠然靠在椅背上喝咖啡,意料之中地刷開了何田的朋友圈,最新更新的一條是:

朋友問我如果一定要選的話,這世界上三樣最愛的人或物是什麽?我想了想,回答他,我爸我媽和自習。【微笑】【微笑】

下面配了一張書桌上攤開書本的照片。

葉加文一口咖啡差點沒噴出來,這小孩還會玩自黑冷幽默呢?!真是小可愛。

他忍不住在下面評論:今天的作業寫完了嗎?拿來叔叔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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