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抹去個法術?”何音重複,“你不會告訴我,你身邊還有第三個法術吧?”
廖莉搖頭:“不,就這兩個。”
借運和轉移災禍?她要抹去?何音脫口而出:“你瘋了!”
“我沒有。”廖莉看着高腳杯,幽幽地嘆了口氣。“何音,你看着我,覺得很光鮮吧?有汪家百年的功德保護着,又能不管發生什麽災禍,都能轉嫁給邱子珊。可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不是我啊。”
何音上下打量一眼,表示看不出來:“你哪裏不是你?”
“游艇會上,我為什麽對邱子珊下手?不是我閑得沒事,而是……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心裏真的有很多苦痛,甚至連相愛了二十年的子豪他爸,也不能理解。我沒人說,只能采取極端方式。”
何音咬着舌頭沒回話。
怎麽滴,你心情郁悶就要人死?
“你跟子豪一個學校,知道他前幾天為什麽請假嗎?因為他外公去世了,就在游艇會前。子豪他外公非常疼我……他就在普康醫院去世的,就在跟我隔着一道門的地方。但是,我卻不能為他送終,他的葬禮,我不能參加,不能戴孝。甚至,不能為他掉一滴淚。”
廖莉眼圈發紅,一滴淚眼看着就要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趕緊仰頭眨眨眼,将那眼淚逼了回去。
這招簡直神乎其技,連何音都差點鼓掌起來。
廖莉哽咽地說:“在天道面前,我不是我。”
何音明白了:“涉及幽明和生死大事,你不能讓天道察覺。”
她是頂替了汪瑾之命運的人,在天道面前,她當然是“汪瑾之”。惡毒小三廖莉的父親死了,“汪瑾之”怎麽能去披麻戴孝呢?
一去,就露餡了。
“唉……”廖莉仰頭将一杯香槟全都喝幹,喝得太急,像要借酒澆愁,卻把自己嗆得眼圈發紅。
“十年了,我累了,我想做回自己。子豪外公的死,給我很大的觸動,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我想給子豪外公上一炷香。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找會玄學的人,想解開這個法術。”
她一雙妩媚的眼睛泛着水光看着何音,嗚咽着哀求:“何音,只要你幫我解開頂替汪瑾之的法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你別說,這樣子還真挺楚楚動人的。至少比何瑩瑩可憐多了。
何音問:“真的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
“真的。”廖莉點頭。
何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神色松動了。
一個服務生路過,何音招手拿了杯香槟,她看着酒杯裏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光芒,轉頭一笑。
“還真是坦誠布公,連心裏的害怕也告訴我了。既然如此,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吧,廖女士。”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很低。
廖莉會意地低頭湊上去,便聽少女用她特有的,如斷冰切玉似的清冷聲音說:
“你父親臨死前,你弟弟給他買了借壽錢吧?為什麽借壽錢沒用?”
一提到這事,廖莉眼中便浮起一團怒火。
廖榮成那個廢物點心,拍胸脯拍得山響,結果找的是個江湖騙子!當街給人抓住吓傻了,在視頻裏承認自己是騙錢的,還怕他們事後追究,自己去警局自首了!
“不會吧?廖女士,你現在還沒聽出我的聲音?那神棍的手機音質這麽差嗎?”少女輕輕地笑了,“借壽錢本來是要成功的,差點還放在邱子珊身上,讓你一舉兩得,既救了親爹,又害死邱子珊。可惜啊,遇到了我。”
廖莉瞬間眼瞳緊縮。
這個聲音……難怪她總覺得在哪聽過何音的聲音!
她記起來了!那天神棍視頻裏确實有個女聲!
只是當天她父親在搶救,四周吵轟轟的,她沒放在心上。事後還一直怒罵弟弟廖榮成,賞了他好幾個耳光。
原來,不是廖榮成沒辦好,是有人從中搗亂,要了她親爹的命!
一瞬間狂怒如潮,淹沒了廖莉的所有理智。她想也不想,擡手就将高腳杯往何音頭上砸去。何音上身微側,黑貓從角落蹿起,一爪子打在玻璃杯上。
“砰!”
高玻璃碎片四處飛濺,紮向廖莉。
廖莉豔紅得鋒利的嘴角勾起,不躲不避,擡手就要拿碎掉的玻璃杯戳向何音。可是剛一動,她便渾身僵住了。
她的脖子……好痛。
可是,可是怎麽會……她不是把所有的災禍,都轉嫁到邱子珊身上了嗎?為什麽會痛?
廖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觸手濕潤,低頭一看,滿臉錯愕。
手指上一片鮮紅。
剛才飛濺的玻璃,将她的脖子劃傷了。
難以控制的慌亂和恐懼瞬間将廖莉包圍了,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法術失效了?從今天開始,她就再也不能轉移災禍了嗎?
但她得罪了那麽多人,如果有人向她報複……
“邱……邱太太……”
四周的人也跟着呆了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舞會進行得好好的,所有人都看到廖莉去找何音,兩人明明說說笑笑,氣氛很好的樣子。可一下子,廖莉就生氣了,一如既往地動手了,要拿酒杯砸何音。何音被她的黑貓救了,廖莉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傷,然後她就呆住了。
這是怎麽了?
邱太太也會為自己傷人而震驚?何音什麽魅力,竟然能讓随便拿砸花瓶豪門千金的邱太太,因為對她動手而錯愕震驚?
“媽!”
邱子豪回過神,丢下夥伴跑過來。“你怎麽樣?”
誰知還沒跑到一半,就被喝住了。
“站住!”
邱子豪不覺停下腳步。
竟然是廖莉跟何音同時喝止的。
“邱子豪同學,不用擔心,你媽媽沒事,你不是一向很清楚,她會沒事的嗎?”何音笑吟吟地說,抓住廖莉的手就往大廳後邊走。“各位,繼續啊,我帶廖女士去包紮。”
邱子豪想跟上去,想大喊你想對我媽媽做什麽。可他張了張嘴,竟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開口!
連身體都動不了了!
他驚慌地轉了轉眼珠子,發現不僅是他,周圍的人全都動不了了,好像他們一瞬間被凍進一塊看不見的大冰塊裏似的!
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惶恐,便在這時,清冷又含笑的聲音幽幽地響起,回蕩在大廳裏。
“知道你為什麽受傷嗎?”
是何音?可是,為什麽他們能聽得到何音的聲音?
驚恐在人群中蔓延,沒有人看到角落的沙發上,黑貓正在悠閑地舔爪子。
邱家這個宴會廳回響做得不錯,肯定是汪家留下的。不過,最神奇的還是山寨機,設計者是怎麽做到功放聲音震耳欲聾的?一個微信語音,整個大廳都在回蕩。
廖莉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現場直播,她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
腦中只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
她受傷了。
十年了,她十年都沒有受傷生病過,為什麽現在會受傷?難道她的幸福到頭了嗎?
錯愕之時,含笑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
“知道你為什麽受傷嗎?”
廖莉猛地回神,發現自己已經被何音拉到了主宅後邊的檐廊。四周一個人都沒有,何音已經将她放開了,抓着手包看着她笑。
那笑容,好似厲鬼看到鮮血的興奮。
廖莉無端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地貼緊了牆,提防地問:“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這可是邱家,我要你的命!”
“就憑你?”何音嗤聲笑了,她滿不在乎地擡手将散落的發攏到耳後。“你不配,做不到。”
“因為,我就是專門來克你的。”
廖莉的心髒猛地一跳,差點從喉嚨口蹦出來。
從何音出現後,她的生活就開始天翻地覆地變化了。這才不到一周的時間,她先損失了一艘2億價值的超級游艇,後又受傷。難道,她……
“不可能!”廖莉大聲說,也不知道是反駁何音,還是安慰自己。“我有汪家的功德福運保護!汪家五代積善,你有什麽資格跟汪家比?”
“呵……”何音笑了一聲,“汪家的福運算什麽?我才是驚天福運,只是從前沒覺醒而已。你們就沒人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我之前那麽倒黴,明明是豪門千金,卻淪落孤兒院17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了,又被個養女拿走了一切。”
“我為何家憤憤不平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一跟何家斷絕關系,搬出何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只是在街邊随意機選了一組號碼而已,就中了一千萬。”
燈光雪白,她的膚色也雪白,但那張嘴唇……廖莉悚然一驚。
何音的嘴唇,剛剛明明是極淡的粉色,此刻卻忽然變成了暗沉的紅。
仿佛暗夜裏準備嗜血的女鬼王。
“法術有高低,高級法術對低級,是絕對壓制。你身上那點法術,并不是施法人最強的法力,我要破解,輕而易舉。”
“同樣的,以我現在的本事,想要何家上下的命,輕而易舉,保準誰也查不到。只是我懶得這麽做,直接殺人損道行,玄學是個好東西,我拿來賺錢,比用來殺人爽多了。唯一可惜的是,世上會玄學的人太少了,我天賦這麽高,沒有高人指點,真是暴殄天物。”
她說完,特意笑着看了廖莉一眼。
這世上,假話騙人不長久,真話沒人信,但越是真假參半、真了又假的話,卻能叫人深信不疑。
因為他們心裏通常會猜測,一猜一推論,就八九不離十了。
果然,廖莉一聽,眼中的神色就逐漸鎮定了下來。
“原來我提的條件,在你看來,就是個笑話,你根本不在意何家。”
“也不能這麽說,何家要是變慘,我還是很開心的。但你邱家的財産我都不屑一顧,何家又算什麽?”何音意有所指地勾着嘴角:“邱太太,你知道嗎?在育華高中看到邱子珊的第一眼,我非常開心。”
“她命格極好,祖上累世積善,本該是個無憂無慮、一生幸福安康的超級白富美。可我見到邱子珊的時候,她頭上一片污濁的兇煞,裏邊滿是血光。這是什麽?這就是借運,有人做了法,将自己受的厄運,全都轉嫁到她的頭上。”
大廳裏的賓客全都瞪大了眼。
轉嫁厄運?居然還有這種事?
年紀小的覺得這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可年紀稍大的,尤其是育華高中的學生們,卻不由得想到。好像确實是這麽回事,每次邱太太作妖,邱子珊一定會倒黴。
就連楊心,都記得她被邱太太敲破頭之後,邱子珊馬上生了場大病。她住院半年,邱子珊也住了半年院。那時候她還想,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原來,不是湊巧?而是邱太太将自己作惡該受到的懲罰,都轉嫁到了邱子珊身上?
這真是……語言無法形容的惡毒!!!
廊下,何音的話還在繼續。
“我真的超開心,但我還是得确認一下。”
“所以你去了游艇會?”廖莉不由得接了一句。
何音這下是真真切切地笑了。
廖莉的思路,已經跟着她走了。
“沒錯。”何音承認了,“我也只是碰運氣啦,但我的運氣就是這麽好,一點辦法都沒有。你丢邱子珊下海,我随便占蔔了一卦,馬上就撿了她起來。邱太太,那天我無緣無故跟你杠上,你很莫名其妙吧?”
廖莉深深地吸着氣:“你故意的。”
“嗯哼。”何音擡手,對着廊下雪白的燈光看自己的手指。
從廖莉的角度看去,那手指瘦得離奇,只剩皮包着骨頭,跟骷髅似的。
“我想驗證一下,所以,我把邱子珊拉到船艙裏,在她身上放了一滴我的血。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廖莉的臉色更白了。
難怪!
以前她弄得人半死不活,邱子珊一定也會跟着半死不活一趟,住院進icu是常事。可這次她差點要了何音的命,撞船導致十幾個人重傷,邱子珊除了掉進海裏,着涼引發肺炎之外,什麽事都沒有。
她不覺咬牙:“原來是你!”
“嗯,是我。”何音繼續承認,對着咬牙到幾乎猙獰的貴婦人嘻嘻一笑。“不過,廖女士,你放心,我不會對你下咒的,我不害人,我只是想繼續學習玄學而已。廖女士,我這才叫坦誠布公,你那個,根本就是當我小孩子似的騙。”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真正想要我做什麽嗎?”
廖莉的嘴唇動了動,又忍住了。
“噢,這麽難啓齒?”何音誇張地驚訝着,“不會真的跟我猜的一樣,是借運陣法用了十年,該修補了吧?”
廖莉的手指握緊了又放下,不情不願地點頭:“是。”
何音白而瘦的手指點着臉頰:“要我修補陣法也可以,不過嘛,你也知道我學玄學是個野路子,你得告訴我,這陣法是從哪得來的。”
噢!大廳裏的衆人心中一齊響起個聲音:原來如此!
何音繞了這麽大的彎子,就是想從廖莉口中套出,十年前布下陣法的高人。
她想拜師!
廖莉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登時松了口氣:“何音妹妹,你早說啊,我又不能學法術,難道還會跟你搶嗎?”
何音擺出服務員式客套笑容:“現在說開了也不晚,不是嗎?廖女士,我等你想好,是快刀斬亂麻,現在帶我去看看陣法,還是等你準備好再說?”
“瞧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防備心這麽重。”廖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站直了理理卷曲的長發,往屋子裏走。“跟我來吧,撿日不如撞日,我還怕你反悔呢。陣法毀壞的是我,急的也是我。”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噠噠聲,清楚地回蕩在大廳裏,叫衆人覺得,那高跟鞋每響一聲,自己的腎上腺素就往上飙一點。
那個借運的陣法,竟然就在邱家!
這可是汪家留下來的祖宅!他們來過多少次啊!
“那位高人的手法,真不錯。”何音一邊跟着走,一邊贊嘆,“我之前一直很奇怪,為什麽天道覺得汪瑾之還活着,在作惡,原來借運的陣法就設在汪家祖宅裏。”
廖莉并不知道何音的話是給吃瓜群衆做解說,只當何音在旁敲側擊那位高人的消息。她笑得越發從容鎮定,在入口處驗證了指紋和密碼,一邊往下走,一邊說:“那當然是個高人,你知道當年她為什麽會出手嗎?”
這地下室埋藏得很深,下去的樓梯又陡又窄又黑,何音不得不扶着牆壁,小心翼翼的。她注意力都在走路上,回答得漫不經心:“為什麽?”
“說起來,也是子豪他爸的運氣。”廖莉輕笑,“那時候子豪他爸還跟汪瑾之在一起,汪瑾之不是懷孕準備生了嘛?有次出去喝酒,大家都在說他好運氣,岳父有錢,妻子漂亮,還要做爸爸了。忽然有個人說,不是他運氣好,是汪家福運重,他也就是個借種的男人罷了。”
“當時其他人都罵了那人一頓,只有子豪他爸覺得不對勁,酒宴散了以後特意去找了那人。剛開始那人也不理他,磨了很久,才套出話來。說是汪家幾代人行善,福運重得很,福澤子孫。子豪他爸心術不正,生完孩子汪瑾之就會跟他離婚,找第二春。”
越下越深,能見度越低,何音不得不取出手機照亮。“邱光耀吓死了吧?”
廖莉似真似假地嬌嗔:“你怎麽這麽說我老公!”
何音短促地笑了一聲,又問:“所以,邱光耀就動了心思,想把這自動避禍的福運搶過來?他求了那個高人?許了什麽?暢帆集團的股份?”
說完手機就震了一下。
何音瞥了一眼。
[貓:暢帆的股份清楚,沒有給不相幹的人。]
廖莉的聲音也随之響起:“高人就是高人,她說她不要股份,也不要錢,只要子豪他爸幫她做個實驗。喏,就是這個。”
何音随着一看,登時呼吸一滞,手腳僵硬。
她以為自己已經見過世間的最險惡的人心,卻還是被眼前的人間險惡震得頭皮發麻。
地下室非常窄,只有3米見方,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池子,裏邊注滿了紅色的液體。
是朱砂,不是血。
朱砂水如血,化作千萬條絲線飛上半空,圍成一個直徑長達2米的橄榄形圓球。圓球裏邊,隐約可以看到一個女人。
她的身影已經淡得幾近透明,卻還有神智,一看到廖莉便撲到血絲蠶繭的牆壁上,沖她大喊大叫。
但沒有一句能傳出來。
“你……”何音驚叫,“你是汪瑾之嗎?”
汪瑾之?!
大廳裏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些年紀大的甚至差點叫出來:汪瑾之不是死了嗎?17年前參加的葬禮,難道是別人的?
“你……不是死了嗎?為什麽……透明的……”何音的聲音驟然驚恐,“你不是人,你是鬼!不,你是汪瑾之的死魂……我懂了,這個朱砂池就是陣法,難怪廖莉能欺騙天道,頂替你的福運,原來,她一直扣着你的魂魄。汪瑾之,你知道嗎?廖莉不光囚禁你的魂魄17年,抽取你的魂魄17年,她還……”
她還把災禍轉嫁在你女兒身上!
大廳裏的所有人,都在心裏喊。
可何音沒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她驚叫了一聲!
廖莉動手了!
地下室黑漆漆的,黯淡的光全部來自汪瑾之的魂魄,以及那血紅的朱砂線。什麽地方藏了把刀,根本不會有人發現。更別說何音的注意力一直在汪瑾之的魂魄身上,完全沒看到,廖莉拿起了刀,在悄悄地靠近。
銀光如練,直沖何音的後背。她好像腦後長了眼睛似的猛地回身,往後一跳躲過了。
“廖莉!你想幹什麽!”
可惡!一定是刀身反射了光,被這臭丫頭發現了!
廖莉不說話,只是一刀一刀地刺向何音。
何音在黑暗裏躲閃的腳步毫無章法,東一腳西一腳,聲音裏充滿了驚恐。
“我告訴你,世上除了我,沒有誰能幫你修複陣法!這個借運陣一旦崩潰,你做的一切都會遭到報應,你不想嘗天打雷劈的滋味吧?”
這話停在賓客們耳中,好些人都不忍心地閉上了眼。
何音到底年紀小啊,這話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是外強中幹,小姑娘的性命一定被威脅着,試圖用陣法這事警告廖莉。可廖莉早就知道她的本事,還敢下手,一定是有恃無恐,怎麽會受她威脅?
“哦?是嗎?”廖莉咯咯笑起來,四十歲的女人,笑聲宛如十四五歲少女那麽天真。
天真得恐怖。
何音看不見,但這地下室廖莉可是經常來,閉着眼睛都知道哪裏有個坑。只聽咚的一聲,何音已經被她逼到了角落,退無可退。
“你不要過來!”何音再次威脅道:“廖莉,你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嗎?”
廖莉拿着刀一步步靠近,聲音溫柔得像個哄孩子睡覺的慈母。
“何音小妹妹,都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你快死了,我也跟你攤牌吧。當年那個高人将陣法布下後,曾經告訴子豪他爸,娶了我十年之後,這個陣法就會有一次大危機,很可能會崩潰。到時候,我們要找個福運深厚的人,來頂替汪瑾之。”
卧槽!她故意的!
大廳的賓客只恨不能大喊出聲。
廖莉是故意将何音引到地下的,甚至,這場舞會都是特意為何音準備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将何音殺了,用何音頂替汪瑾之的魂魄,繼續欺騙天道,用何音的福運繼續作威作福!
所有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好些人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發抖,後怕得站不住。
廖莉早就知道陣法裏的魂魄需要替代品,這些年來,一直在找有福運的人!
要不是他們福運不夠深,今天在地下室被殺的人,就是他們自己!
冷汗一剎那濕透了他們的背後,只有黑貓還在角落舔爪子。
這女人文化水平真的不高,她一定不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真正意思。
不過,也沒人在意了,因為這時大廳裏響起一陣刺耳的尖叫。
“啊——!!!”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失序了一回,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攥在半空中。随後“咚”“咚”幾聲,幾個膽子小的少女已經承受不住,暈倒在地上。
“廖莉。”何音似乎咬着牙,第三次問:“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回答她的,是一聲輕輕的笑。
那聲輕笑詭異無比,将大廳裏的氣氛提到了最高點,恐懼、緊張一瞬間爆炸。所以,發現那聲尖叫和輕笑的聲音似乎不對。
更沒有人知道,何音輕笑之後,出手如電,眨眼之間就奪了廖莉的刀,而後一伸手,掐住廖莉的脖子,輕松地将她按在了牆上。
“……”廖莉抓着她的手腕,不住地掙紮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套拳腳功夫,她練了十年,也保了她十年的性命。
何音先慢條斯理地将微信語音挂掉,接下裏的話,就外人不宜了。
“我連問三遍,你的回答都是老娘不怕。廖女士,你真的很勇敢,我給你個獎勵。”
何音從手包裏取出一張符咒,貼在廖莉額頭上。
然後跳得遠遠的。
廖莉慌亂地伸手去撕符咒,卻怎麽都撕不下來,不由得更慌了:“這是什麽?!”
何音從手包裏取出卸妝巾,抹着嘴唇。
這吃小朋友色的口紅,她不大喜歡,為了演戲她真的很拼了。
一邊抹,她一邊欣賞好戲似的看着廖莉,回答道:“招雷符。”
廖莉的眼瞳驟然一縮,幾乎剎那,閃電照亮了整個地下室。
不……不要!
廖莉眼睛一閉,下意識地抱住頭,可就在她抱頭的瞬間,那驚雷竟然生生地拐了個彎,全都朝朱砂絲裹成的蠶繭而去!
“轟——”
驚雷直接劈在蠶繭上,朱砂絲裹成的繭哪裏經得起這個力道?瞬間碎裂成無數塊。那雪白的電弧猶且不停,順着朱砂絲直接劈進了池子裏,水遇到電還得了?直接滿池都是電弧,噼啪作響,最後炸開成一團絢麗的煙花。
前後不過五秒。
五秒之後,朱砂絲繭不見了,連同裏邊的白影。
廖莉先呆了一呆,随後控制不住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妙,真是妙啊!想不到汪家的福運這麽好用!汪瑾之魂魄散之前都能為了擋雷!哈哈哈!何音,謝謝你的招雷符!等你死後,老娘……”
“別了,該說謝謝的是別人。”清冷的聲音打斷她,“誰說汪女士魂飛魄散了?”
廖莉好像再次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止聲,她僵硬地轉過頭。
只見何音轉頭對身邊說:“汪女士,送你往地府輪回之前,請你看出戲吧。”
“這出戲的名字叫——《天打雷劈》。”
她像個盡職盡責的解說員,溫溫和和、悠悠閑閑地說開了:“天雷分很多種的噢,招雷符引來的是普通雷電。正常情況來說,這雷電得劈到子姍身上,但廖莉跟你太近了,兩個汪瑾之同時在,天道一時弄錯,将你當成了子姍,劈在你身上。嘩啦一下,把囚禁你的朱砂繭劈壞了。”
“不過呢,這種程度的雷電,是劈不壞借運陣的。這陣法的力量有點強大。”
聽到這裏,廖莉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朱砂池。
很奇怪,朱砂池确實沒有什麽變化,跟往常一樣,但廖莉心中,忽然湧起強烈的不滿。
“……不過呢,越是陰毒的陣法,越是能引起天怒。這個借運陣,不僅竊取他人五代累積的福運,将第六代的魂魄獻祭,做成陣眼,還将災禍都轉嫁到第七代子孫身上。持續的時間還特別長,整整17吶!像這種程度的惡毒陣法,是會引來劫雷的——”
“一共,九九八十一道。”
何音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抓住癱軟在地上的廖莉,雙手一提,輕松地放在朱砂池裏。
臨走,她還溫柔地幫廖莉把散亂的頭發整理好,微笑着說:“廖女士,你什麽都不怕的,勇敢點,挨過去,我幫你升天。”
她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後退。
廖莉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
但她沒說出口,也沒有必要。
“轟——”
第一道劫雷以萬鈞之勢,直接劈穿了地面,直達朱砂池,劈在她身上!
“……”廖莉的嘴巴與眼睛都張得溜圓,渾身僵硬,四肢抽搐。劇痛遍布全身,好像有什麽一寸寸折斷她的骨骼,又像有火在她血管裏燃燒。
那一秒,她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讓我死了吧!求求你讓我死吧!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她念頭一閃,第二道劫雷緊跟着劈下,然後是第三道、第四道……
何音本來還有心情數的,數到十就索然無味了。
“汪女士。”她轉頭問,“你心裏的怨恨了了嗎?”
褪去厲鬼的暴戾,汪瑾之靜靜地站着,一身白色的純棉睡裙。
是她死時的裝扮。
“謝謝你。”汪瑾之輕聲說,“我很解恨,但是……”
“你放心,作惡的人都會有報應的。”
汪瑾之的神色動了動:“那子姍……”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繼承汪家福運的人,會一生無憂,從心所欲。她想做的,都能做到,她不願做的,沒有人會逼她。”
不用做不想做的事嗎?汪瑾之點點頭,笑了。
依舊是二十年前沒遇到邱光耀時,那個明媚溫雅的千金大小姐。
“那我沒有別的願望了,我好好地去投胎。小姑娘,謝謝你,如果可以,幫我照看子姍。”
她叮囑着,輕輕地嘆了口氣,遺憾沒能看到子姍長大的臉。而後身影逐漸霧化,消失不見了。
懲罰罪孽的劫雷,還在繼續。
“轟——!”
大廳裏的賓客依舊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超近距離圍觀了一把什麽叫“天打雷劈”。
九九八十一道驚雷,代表天道最高級別的憤怒,一時夜幕被照得大亮,閃電直接劈入地下,泥土砂石四處飛濺,宛如世界末日。
足足劈了半個多小時。
等雷劫停息,所有人都已經麻木了,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我的媽……”
衆人才驟然驚醒。
他們能動了!
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沖到門口去,剛到門口,又齊刷刷地停下腳步。
一時滿堂寂靜,鳥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花園的地面……給劈開了,劈出一個足足六七米深、直徑四五米的大坑。
大坑中間,一個血紅的池子,池水被雷炸得四處飛濺,跟滿地鮮血似的,觸目驚心。血池底下,一具白骨靜靜躺着,池沿上,一個人仰面躺着。
“這……”一人顫抖地說,猛吸一口涼氣。“這是……邱太太嗎?”
廢話,地下室就兩個人,這個總不能是何音吧?
“可、可這也太誇張了……”一個千金喃喃着。
躺在池邊的女人枯瘦,渾身都是被雷電劈過的焦黑,頭發像是被燒過似的,全都焦曲着。她的顴骨高高突出,膚色蠟黃,滿臉都是皺紋。嘴角的法令紋深得,刻薄又陰厲。
像被生活磋磨了四十年、蒼老衰弱的潑婦,像勞累了半生、丈夫出軌、兒子鬧騰犯罪的刻薄女人。
總之,怎麽看都不像是嬌嗔妩媚、保養得宜的邱太太。
唯有那套紅寶石首飾,尤其是那對明晃晃的紅寶石水滴耳環,昭示着,她确實是半個小時前翩翩起舞、全場羨慕的邱太太廖莉。
“她……”一個千金拉住男伴的手,驚慌地問。“她死了嗎?”
“沒有哦。”
回答她的是清冷的女聲。
衆人回頭一看,竟然是何音。
她從走廊裏出來,除了口紅略亂,渾身毫發無傷。
依舊是黑裙如夜,膚白如雪,清泠泠地透着一股仙氣。
像黑夜裏皎潔的明月。
“何音!”楊心登時哭了出來,撲過去抱住她,“嗚嗚嗚!你沒事吧?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又沒作惡,天打雷劈也輪不到我,能有什麽事?放心啦。”何音拍拍她的背,目光在現場轉了一圈,落在一處。“邱少,你不去看看你媽媽麽?”
對啊,廖莉的兒子還在現場呢!
所有人動作一致地看向人群最後的邱子豪。
白色西裝的少年,臉色比衣服的料子還白三分。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邱子豪的表情裏充滿了慌亂。
“不……”他想說什麽,但一開口,就像提醒了什麽。
原本呆滞的廖莉驟然轉頭,空洞的雙眼重新燃起了火光,雙手撐地,艱難地爬行着。
“子……子豪,救救媽,救救媽媽……”
邱子豪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尖叫出聲:“不要過來!你這個怪物!”
廖莉眼中的火光瞬間冰凍,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你……”她嘴唇顫抖,又往前爬了一步。
邱子豪也往後退了一步。
廖莉再爬一步,邱子豪又退了一步。
“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廖莉徹底崩潰,像條瀕死的爬行動物似的,眼中閃着兇光,不知道哪來的變異功能,嗖的一下撲向大坑邊沿,攀着突出的石頭往上爬。
一邊爬一邊罵着。
“畜生、畜生!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我們的母子!如果不是我弄死汪瑾之,你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