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懲罰
第二日晌午,周府後花園處,周玉容一襲淡青色襖裙,手捏着繡花帕子,被一幫子丫鬟仆人簇擁着款款而來。
餘光一掃卻見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背影,一襲暗色長袍垂地,淩冽的寒風撕扯着花叢,讓他的身影若隐若現。
周玉容的眼神在一瞬間冷了下來,真是冤家路窄,竟在這裏碰到了周顯恩。不過她也有幾分疑惑,他自從兩年前就待在院子裏不出來,她還一直以為他是重病纏身,活不了多久了。
到底明面上還是一家人,她自然不能失了禮數,也便主動過去同他打聲招呼。人還未至,聲音先起:“二哥哥今日怎的有興致來賞花?這大雪天的,可要仔細些身子。”
周顯恩只是慵懶地靠在輪椅上,對她的話恍若未聞,連眼皮都沒有掀開一下。周玉容不悅地抿了抿唇,捏着帕子的手也用力了些。都成殘廢了,竟然還是這麽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她目光一轉,壓下心頭不悅,轉而随意客套了幾句:“聽說二嫂嫂病了,可憐見兒的,妹妹也心疼,正想着何時去探望探望。”
她面上一副擔心的樣子,心頭卻是得意洋洋。她一大早就聽丫鬟說謝寧病了,從昨晚上發燒到現在人都沒醒。看來那日讓謝寧獻舞雖沒有讓她丢臉,卻拖垮了她的身子。這倒是讓她一早上的心情都大好。
原本一臉淡漠的周顯恩忽地撩開眼皮,漫不經心地問道:“哦?你也擔心她?”
周玉容一愣,瞧着他的神色不似有異樣,她便帶了笑臉:“那是自然,都是一家人。嫂嫂病了,做妹妹的心裏也是不踏實。也想着做點什麽,好讓嫂嫂快些好起來。妹妹那兒還有支上好的雪參,倒是可以送去廚房熬上。”
“雪參就不必了,你既然這麽關心她,不如去佛堂跪着為她祈祈福?”周顯恩身子斜靠着,一手撐着下巴,饒有趣味地看着她。
那眼神莫名讓周玉容心裏發怵,差點沒忍住要往後退。刻在骨子裏的畏懼又讓她從腳底開始發涼,頭皮像是被人扯着,不敢低頭,也不敢擡頭。他以前就是這樣的眼神,只要他擺出這副姿态,就代表他要折磨人了。
周玉容喉頭微動,心下發虛,只是勉強笑道:“依妹妹看,還是請個好點的大夫來瞧瞧更穩妥些。”她怎麽可能為了謝寧去跪佛堂?簡直是異想天開。
“怎麽,不是你說的想為她做些事麽?”他略歪了頭,看着紋絲不動的周玉容,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周玉容眼珠慌亂地轉了轉,看來周顯恩今日是為謝寧出頭來了。她暗中咬了咬牙,她以為他厭惡謝寧,壓根不會管她的死活,這才敢肆無忌憚地欺壓她。誰承想他倆之間好像還沒那麽簡單。她提了一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周顯恩現在已經是個殘廢了,她犯不着再怕他。
“二哥哥,玉容身子不适……”她的話才起了個頭,就被周顯恩冷冷地打斷了。
“稱大将軍。”他的眉眼清冷,眼睫像是挂着霜雪,周身的威壓讓人不敢直視。
此話一出,周玉容身子一僵,下意識就低下了頭,雙腿發顫差點癱在地上。他自稱大将軍,這是在提醒他的身份。陛下一日沒有褫奪他的封號,那他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鎮國大将軍周顯恩。
他的話冷,面上卻在笑,反而讓她縮了縮身子。她抖着唇瓣,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得趕緊走,離開這兒,離周顯恩這個惡鬼越遠越好。
“二……大将軍,玉容還有事,就先回去了。”她說完也不管周顯恩,立馬就踏着步子往回走了,左右他坐着輪椅也追不上她。
只是她剛剛邁出幾步,就聽得他含笑的聲音:“鄭家大公子,聽說也精研武藝。”
聽到他的話,周玉容的腳再也邁不動,她急急地回過頭,聲音都尖銳了幾分:“二哥哥這是何意?你要對鄭公子做什麽?”
周顯恩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扯了扯旁邊山茶花的葉子:“沒什麽,只是覺得他是個人才,剛好贛州那邊缺個參将,派他去正合适。”
他的話音剛落,周玉容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大變。
周顯恩将一片山茶花葉子扯了下來,直勾勾地瞧着她,聲音戲谑:“差點忘了,你好像和他說親了。那你可得快點嫁過去了,否則一去贛州,沒個三年五載是回不來的。”
他勾了勾唇,沒有再看周玉容,将那片葉子随意地扔在腳下,作勢就要推着輪椅走了。
周玉容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她絕不能讓鄭大公子去贛州,可她心裏清楚,這對一心想着從軍的他是個好機會。就算他不去,周顯恩的身份也能壓的他非去不可。屆時她怎麽辦?難道讓她等個三年五載麽?還是跟着他背井離鄉去贛州?
一想到這兩個可能,她吓得小臉煞白,立馬撇開撐傘的丫鬟跑到周顯恩身旁,放低了姿态讨好地道:“二哥哥,參将這個職位誰都可以去,鄭公子不合适的,他尚年輕,還是該派個經驗老道的去才是。”
周顯恩的手停了下來,斜了她一眼,反問:“這是好事,你一個外人替他急什麽?佛堂就不用你去了,派人去鄭家給他們報個喜訊吧。”
周玉容咬了咬下唇,連帶着四肢都有些發軟了。看這陣仗,今日她要是不去跪佛堂,鄭家大公子可就要去贛州了。
她攥緊了手,在寒風中站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二哥哥這樣說就見外了,玉容心系二嫂嫂的身子,怎能就這樣回去?這佛堂,我自然是要去的,也好給嫂嫂祈福,望她早些好起來。”她将下唇都咬出了一排白印子,手指幾欲戳破自己的掌心。
周顯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你不是說你身子不适麽?”
周玉容氣得心頭都快要冒血了,她都說了要去佛堂,周顯恩偏偏還要給她難堪。可她和鄭家大公子明年就要成婚了,就是氣得要嘔血也得咬着牙擺出笑臉:“玉容身上都是些小毛病,況且二嫂嫂的身子才是大事,耽擱不得。”
“既然你非要求着替我夫人祈福,那我也成全你。你就去好好地跪着。”周顯恩眉眼淡漠,瞧着她的眼神如一潭死水,語氣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壓,“你二嫂什麽時候病愈,你就跪到什麽時候起。”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冷,像是葉尖上凝着的霜雪,凍得人發寒。
周玉容腳步發虛,差點沒站穩摔在地上,幸虧旁邊的丫鬟急忙過來把她給扶住了。這天寒地凍的,竟要她去佛堂跪到謝寧好起來?簡直欺人太甚。
她正要開口同他讨個商量,卻只見他擡了擡手指,漫不經心地道:“你最好祈禱你二嫂從此日子順遂,心情愉悅,她若是因你掉了一根頭發絲。”
他的尾音上揚,骨節分明的手指點着下巴,嘴角勾起無害的笑:“你可以大膽地猜一猜你會有什麽下場。”
周玉容身子一僵,連唇瓣都吓得失了血色。對上周顯恩臉上的笑,她反而無端端冷得打了擺子。好半晌,她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二哥哥多慮了,我自是敬重您和二嫂嫂的。”
周顯恩嘴角的嘲諷愈甚,沒再理她,只是推着輪椅走了。直到他的背影遠遠地消失在一片細雪中,一直低着頭的周玉容眼裏才慢慢湧現出怨毒。滿腔怒火和屈辱無處發洩,只能狠狠抓住了扶着她的丫鬟的手臂,長指甲生生抓出幾道血痕,那丫鬟疼得淚珠子直冒,卻咬牙不敢吭聲。
“姑娘,要不去将這事告訴老太君,請她主持公道?”綠竹瞧着周玉容的臉色,雖然害怕,還是抖着嗓子開口了。
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怨毒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丫鬟:“誰敢把今日的事情說出去,我就撕爛誰的嘴!”
旁邊的丫鬟們吓得身子一抖,急忙低下頭不敢說話了。看到這群人對她卑躬屈膝的樣子,周玉容起伏的胸膛才平複了些,仿佛剛剛在周顯恩那裏受到的屈辱減輕了幾分。
她順了順氣,徑直就走了。而她去的方向,正是周家偏院設置的佛堂。幾個丫鬟婆子立馬跟在她身後,一路噤若寒蟬。
作者有話要說: 女配:你不是快病死了嗎?
男主(揭棺而起):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