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玉佩
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紛亂。茶樓雅間懸挂的珠簾被風一蕩,便叮當作響。只露出半截鴉青色袖袍上的麒麟刺繡,還有那人頭頂的玄冠和若隐若現的面龐。
雲裳見謝寧神色有異,遲遲不上馬車,不解地眨了眨眼,低聲問道:“夫人,怎麽了?”
她又順着謝寧的目光望向那座茶樓,不過視線被珠簾擋住了,只見得一個男子的衣擺。
謝寧瞧了一眼旁邊立着的秦風,收起了眼底的訝然,轉而對着雲裳笑了笑:“無事,只是想起還需些首飾,你陪我去鋪子買些吧。”
雲裳不疑有他,也點了點頭,便随着她一道往玉器鋪去了,身後的秦風不遠不近地跟着。
只走了一段距離,拐進了一間生意冷清的玉器鋪,謝寧帶着雲裳到挑選首飾,卻是隐隐帶了幾分愁容。
雲裳總覺得她有些心神不寧,忍不住問道:“夫人,您怎麽了?”
謝寧指尖一頓,良久未答,躊躇了一番,才低聲問道:“雲裳,你可還記得半個月前,咱們在碧水湖畔垂釣?”
雲裳點了點頭:“奴婢記着的,那日您還救了……”
她話未說完,謝寧便沖她搖了搖頭。她頓覺失言,立馬禁了聲。
謝寧抿了抿唇:“我剛剛在茶樓見着那人了。”
雲裳微睜了眼,差點低呼出聲,立馬捂住了嘴,左右瞧了瞧才壓低了聲音:“夫人,剛剛茶樓上……就是咱們在碧水湖碰着的?”
她有些訝然了,不過細想之下,那公子的身形确實有些熟悉。
謝寧點了點頭,她不會認錯的。那日她領着雲裳去碧水湖垂釣,魚沒釣着,倒是釣上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公子。
雖他當時人未清醒,可瞧着傷勢頗重,好歹也是條人命,自然不能見死不救,正好她是租了馬車來的。那人到底是個外男,她也不便過多接觸,只給了車夫一袋銀子囑他好生将那位公子送至醫館,往後的事她便不知了。沒想到今日卻在兆京碰着了活生生的人。
思及此,她也不由得嘆了嘆氣。
見着自家夫人一臉愁容,雲裳疑惑地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清這關系。她們救了人,這是善事。況且也沒有外人瞧見她們和那位公子接觸,旁人是說不得閑話的。
她問道:“夫人,您為何有些不高興?”
謝寧思忖了半晌,才神色複雜地開口:“你可記得我随身有一塊玉佩?”
雲裳點了點頭,這玉佩她是記着的。夫人往日裏都是貼身戴着,很是寶貝。只是之前不慎遺失了,尋了許久也不見。沒過多久她們便到了周家,這玉佩的事不得不壓下了。可她不懂,玉佩丢了和那位公子有什麽關系?
見着雲裳有些疑惑,她也便娓娓道來:“那日咱們手忙腳亂地,我怕那玉佩是掉在馬車上,或者被他拾去了,畢竟就是那一日回去才發現玉佩不見了的。”
她這樣一說,雲裳頓時明白了各中道理。若是真被那公子拾去了她家夫人的貼身玉佩,屆時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就是十張嘴也說不清了。這樣一想,連帶着雲裳也覺得苦惱了。她們本是做善事,這還平白給自己埋了個隐患。
找那公子要回來是不可能的,且不論玉佩是否在他身上,就算真被他拾去了,她們兩個姑娘家,也不能去找他,更不能透露半點救過他的消息。她們自是知曉那一日并無任何逾矩,全權都是由那個車夫經手的,就是不知旁人會如何說三道四了。
雲裳想了想又道:“夫人,也不一定是被他拾去了,說不定是咱們掉在湖裏了。”
其實她這話也說的沒底氣,畢竟第二日她們還特意去了碧水湖找了許久。本想去找那個車夫,可聽說他連夜就帶着妻女回鄉探親去了,日後也再沒見着過。這樣一想,多半也是在那個公子手裏。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雲裳以為她是擔心玉佩被人拿去做文章,她寬慰道:“夫人,您那塊玉佩,除了咱們這些貼身的人見過,旁人也是不知曉的,只刻了一個謝字,這兆京姓謝的人何其多,人家不一定尋得到咱們這兒來。況且那人當時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是您救了他,您且安心吧。”
謝寧應了一聲,展了展眉:“但願無事吧。”
她已為人婦,這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越少越好。
雲裳也重重地點了點頭。謝寧面上的憂色壓下,卻只是勉強提起了心思去挑玉器。其實更讓她發愁的是那塊玉佩落在了他人手裏,對她而言那玉佩十分重要,若真在那公子手裏,她得想個法子拿回來才是。怎奈何她一時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也只好暫且作罷了。
一路挑選了些物件,秦風雖不愛多言,卻總是搶着幫她們提重物。謝寧徑直去了東大街,不過拐了兩個彎,就聞到了熟悉的糕點香味。不大不小的一個鋪子,匾額上刻着“李家鋪子”幾個大字。
她喜歡吃桃酥,尤其是李家鋪子的。鋪子裏的兩位東家也是跟她多年的熟人了。她站在鋪子門口,隔着半尺白布,瞧着那忙裏忙外的虬髯大漢,笑着喊了一聲:“李叔。”
正背對着她擺弄糕點的漢子聽到熟悉的聲音,驚喜地诶嘿一聲,轉過臉,一瞧果真是從小來他這兒買糕點的小丫頭。
他在腰間系着的抹布上擦了擦手,眉開眼笑:“謝家丫頭,好久沒來了,你嬸子都跟我念叨你好幾回了。”
“我也想您和嬸子得緊,今兒得閑,就來您這兒了。”見着熟人,謝寧也笑了笑,這位李叔也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自然親切。
“我看你這丫頭是想桃酥吧?”李叔一副了然的樣子,手下不停,用紙袋子舀了滿滿一大袋桃酥,遞到了謝寧面前,沖她咧嘴笑了笑,“諾,丫頭,吃吧。”
謝寧愣愣地接過桃酥袋子,忽地低垂了眉眼,眼眶就微紅了。也只有李叔,不管她如何,始終把她當以前那個小丫頭看待。
李叔沒瞧見她的異樣,還熱絡跟她寒暄着。二人聊了好一會兒,眼見天色不早了,她才不舍地辭別。
正要走時,她忽地想起了什麽,指了指一旁裹着滿滿一層蜜餞的糖瓜:“李叔,把這個給我包一些吧。”
李叔撓了撓頭,頗有些奇怪:“丫頭,你不是不大喜歡吃這麽甜膩的糕點麽?這糖瓜可甜得掉牙。”
謝寧笑了笑:“嗯,是給我家夫君買的。”
李叔一聽,哈哈笑了起來:“成,我給你多裝些。”
謝寧站在鋪子門口,瞧着那泛着亮光,紅鮮鮮的糖瓜,唇角也不自覺勾了小小的弧度。周顯恩特意派了秦風接送她們,她自然也要為他備些回禮才是。置辦好一切後,她便領着雲裳回去了,馬車駛過寬闊的巷子。混在商販的叫賣聲中漸行漸遠。
榮勝街的茶樓上,一華服男子兀自飲茶,肩披玄青色羽绉面大氅,梅紋玉帶佩在腰間,玄冠高束,扣住滿頭墨發。分毫不落在肩頭。透過輕漾的珠簾,隐約見得他微抿的唇,帶了幾分涼薄。
茶樓轉角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之前在胭脂店那個嬌俏的小姑娘慢悠悠地上了樓,探出腦袋,一瞧見那華服男子,眼神登時一亮。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将面頰鼓成了小包子,故作生氣地道:“懷瑾哥哥,你可讓我們好找,原來躲到這兒來了。”
“又偷跑出來,看來長東都攔不住你了。”男子勾唇一笑,對這個愛偷跑出宮的妹妹頗有幾分無奈。
他的話音剛落,小姑娘身後又款款走上來一位嬌弱的女子,雪團一樣的小臉因為上樓行了些路而微微泛紅,腰間一塊綴着璎珞的玉佩也跟着晃動。
“楚兒,風雪正盛,你怎麽來了?”那男子起身過去,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涼,眉頭便一皺,複又将她的手攏在掌心。
謝楚螓首低眉,瞧着被他握在掌心呵護的手,面上是止不住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