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例外
季明遠原本想讓她坐到後面休息區的沙發上，聽到她的問話，頓了一下。
他用眼神向她示意，是否是自己聽錯。然而許佳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意思再明白不過。
季明遠沉默幾秒，說：“坐下說吧。”
兩人對坐到了沙發上，季明遠将手中的酸奶瓶子放到桌子上，問：“怎麽忽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頓了下，“是我讓你等太久了？”想一想從離開秦城到現在，好像确實過去大半個多月了。
“不是。”許佳寧直言，“是那天跟毛毛提起了，是她告訴我說，在感情這件事上，男人的顧慮會比女人少。若你不答應我，那可能問題不是出在感情上。”
最後這一句，幾乎是直視着季明遠說出來的。也難為他，沒有躲閃。
“毛毛是誰？”他問。
許佳寧：“……是林洛。”
季明遠了然，心頭有些意外。看似單純的一個人，居然還能講出這樣的大道理。
“季老師，你可能确實還是不太喜歡我。若是真的如此，我希望你還是不要勉強自己。”
趁他走神的功夫，許佳寧的思緒已經發散到了這一步。而且她說這話時的語氣極為平和，仿佛沒有一點遺憾和可惜，這讓季明遠很不滿。
他沉默許多沒說話：“佳寧，我是不是跟你說過，我還沒大方到拿自己感情當施舍的地步？”
季明遠這句話，讓許佳寧臉色一變。他、他喊自己佳寧？
許佳寧抿了抿唇：“那你又是為了什麽？”
語氣裏莫名帶了些委屈，“又為什麽還不答應我？”
季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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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的語氣是在質問，而且這種質問真的很不許佳寧——一直以來的許佳寧在感情上都是橫沖直撞的，何曾有過這樣小女兒态的哀怨。這讓季明遠覺得，原來面對感情時，所有女人都是一樣的。
“佳寧。”他輕喚她一聲說，“我當初說對你有感情——或者幹脆說我向你表白的時候，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我會有喜歡你的這一天？”
許佳寧怔住，眼神在一瞬間轉變，由委屈變成茫然，還有一點心思被戳破的狼狽。
季明遠看在眼裏，全懂了。
“有人喜歡你，很難理解麽？”他有點點失笑，更多，是覺得疼惜，“要我說，喜歡你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了，你會信麽？”
許佳寧：“……我不信。”
她很認真的看着他：“如果是這樣，當初你為什麽還會急着離開西大，離開林城？”
季明遠一時語塞。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這是一個多麽倉促草率的決定。
“不可否認，我離開西大确實是因為這件事。但那并非證明我讨厭你。相反，在當時的我以為，此舉是在保護我，也更是在保護你。這一點，希望你相信。”
男人的表情再誠懇不過，許佳寧一下子就信了，眼眶有些熱。
“我知道，我相信你。”連事業都能為之放棄，若說她不理解他的苦心，當真就是成小珂口中的“白眼狼”了，只是——“那你是真的喜歡我麽？”
“怎麽不喜歡？”季明遠反問，笑她的傻氣，“從一開始帶你，你就是那麽的優秀，換作任何一個老師，都會喜歡你這樣的學生的。”
“我曾經就很欣賞你。但當時的我以為，欣賞是欣賞，喜歡是喜歡，兩者之間差距甚遠。其實不然，就是一層窗戶紙的距離。”季明遠用手比給她看，“這層紙很輕易就被我戳破了，哪怕我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接受現實。尤其是——佳寧。”他再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你很漂亮。”
許佳寧：“……”
她看向季明遠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難不成，他是垂涎她的美色來的？！
“季老師……”許佳寧不知該說什麽，面色有些紅。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男人都是視覺動物，我欣賞一下你的長相，有什麽不對？但你要覺得我只是沖着你的長相去的，那我就有些冤了。”
許佳寧語塞幾秒：“我還沒那麽自戀……”
這話是小聲嘟囔的，季明遠聽見了，不由一笑。
“那你為什麽還不答應我？”沉默幾秒，許佳寧小聲問道，把話題兜了回來。
季明遠靜默一息，輕聲說：“是我的問題。”
從跟遲飒分手之後，他就沒再交過女朋友。一方面是沒有合适的，另一方面是有所猶豫。
縱然他現在狀态已經好了很多，但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還是無法就這樣邁過這個心坎。他不精通心理學，無論是翻閱文獻還是跟醫生交流，沒有一條有力證據可以告訴他，這個病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既然如此，他也就放緩了尋找另一半的計劃。只因遲飒那樣的事，他不想再經歷一回。對己對彼，都是一種傷害。
許佳寧聽他說完就怔住了。
她沒想到，原來他跟之前的女朋友分手就是因為那件事的影響。更沒想到，他會因之而放棄談戀愛！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那你，那你之前為什麽……”
許佳寧想問他既然如此，之前還為什麽會說那樣的話。可話剛出口，就有些哽咽，于是便很難說下去。好在，季明遠都懂。
“你是想問我，既然如此，之前為什麽還會說‘若是确定是你想要的，我回答你’？”男人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盡透着看盡一切的清明，再笑一笑，越發漂亮。
“因為我想，你可能會是個例外。”季明遠說。
許佳寧：“……”
之前在看書的時候，她很難理解“排山倒海的情緒”是怎樣一回事。現在，她終于體會到了——內心深處有種排山倒海般的悔意，幾乎要将她淹沒和吞噬。曾經，在做下那個隐瞞一切的決定時，她覺得有朝一日，若有機會，用自己全部的愛來彌補他就夠了。現在看來，不夠，完全不夠。
忽然就坐不下去了，許佳寧唰的一下起身：“季老師，我想起還有點事，先回房了。”
說完就匆匆跑了，連酸奶都忘了拿。
突來的變故，讓季明遠也有些懵。叫她一聲，正要追上去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是成小珂打過來的，問他林詹奶奶葬禮的事。季明遠随口敷衍幾句就要挂，卻被成小珂一把叫住。
“哥，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說下！”
“你說。”
成小珂：“昨天在院裏遇見遲伯父了，他說，遲飒姐快回國了。”
季明遠不得不停下腳步。
許佳寧是一口氣跑回房的。
關上門以後，才意識到剛才的舉動有些魯莽。然而此時此刻再回去也來不及了，靠着門板喘息片刻，她回到了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敲門聲從門外響起。伴随着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了過來：“許佳寧，開門。”
許佳寧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就忍不住起身朝門邊走去，走到林洛床邊的時候，頓住了。
“季老師，我躺下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決不能見他，否則一定會控制不住眼淚。
門外沉默了些許。
“你不吃晚飯了？”
“不吃了，我有買的面包和牛奶。”
“酸奶呢？酸奶也不要了？”
“不要了，您替我喝掉吧。”
門外不說話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響起。
“也好，有什麽事你打我電話，我換房了，就在你樓上。”
說完停頓了幾秒，等來了一個聲音有些啞的好，季明遠才轉身離去。
許佳寧在房裏等了好一會兒。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輕輕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果然，季明遠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瓶酸奶靠牆擺放在了一邊。許佳寧彎腰将酸奶拿起，那一刻，隐忍許久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
這一晚，許佳寧沒有睡好。失眠至淩晨三點才睡着，第二天早上是被鬧鐘叫醒的。
醒來的那一刻，許佳寧有種眼皮被黏住的感覺，好一會兒才勉強睜開，一照鏡子，發現自己眼睛腫了。被自己的尊容吓了一跳，許佳寧趕緊尋找急救措施。好在，之前林洛是水腫體質，冰箱裏常備着冰塊消腫。此時還有幾塊，許佳寧趕緊撈了出來，用冰塊包住，開始冷敷。
如此折騰一番，勉強能見人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許佳寧洗漱穿戴完畢，背起包匆匆下了樓。
今天是去見那對失獨夫婦的日子——即張薇拜托她尋找的那一對，民政局小秦那邊終于結束了這一階段的工作，昨晚發過消息來說，今天有空。
在微信裏，小秦特意詢問了幾個人同她一起去。許佳寧想了下，回複說就她一個。她感覺自己還是沒法見季明遠，生怕自己有些忍不住。索性就忽視了他之前說的話，不要他陪同前去了。
在二樓便利店匆匆買了一塊三明治，吃完之後，許佳寧一邊喝着酸奶一邊往樓下走。酸奶還是昨晚季明遠給的，後來被她凍到了冰箱裏，今早取冰塊的時候想起來了，又拿出來喝。
總不能放壞了。她想。
酒店外，小秦還沒來。許佳寧決定找個顯眼的地方等一等。
然而剛推門出去，就看見了一個極眼熟的身影。許佳寧不由一愣，停在了原地。
等在酒店門外的，正是被她試圖撇下的季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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