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情趣
按照原計劃，今早與小松碰面的應該是曹彬，時間定在了九點。然而一早醒來後，不僅見面時間改了，就連接頭的人也換成了另外一個小松不認識的。小松給曹彬打了好幾個電話，那頭均不接。無奈，按照警方先前的部署，小松将東西交給了這個陌生人。根據這個陌生人的線索，警方倒也成功地鎖定了犯罪團夥老巢，直接将他們一舉抓獲。經過詳細搜查，該團夥不僅私下交易大-麻，還私藏有20克的海-洛-因。
在犯罪團夥栖身的小平房裏，警方一共抓到了包括陌生人在內的七個人，經過現場審訊，得知曹彬并不在現場。警方當即就派人出去找了，至此還沒有消息。
對于曹彬逃跑這一消息，季明遠有些意外。他看了眼許佳寧，問：“齊警官怎麽說？”齊警官，就是那晚接待他們的老警官。
“齊警官說他們還會繼續找的，一定會将曹彬逮捕歸案，讓我們不用擔心。”
“那就好。”季明遠沉默幾秒，說，“等警方消息吧。”
又聊了幾句，季明遠挂斷電話，看向等候在一旁的許佳寧。看着她一臉關切的表情，他說：“小松那邊已經結束了，一切都很順利。只是有一點——”頓了下，他說，“曹彬跑了。”
先前，許佳寧看到季明遠嚴肅下來的神情，就意識到是發生什麽事了。此刻聽他一說，眉頭瞬間皺起。
“沒逮到他？”
“說是今早是他主動改了時間，之後又換了個人來跟小松接頭。警方搗毀他們老巢的時候，沒見到人。”
許佳寧沉默了片刻。在她看來，曹彬不算是那麽聰明的人，警惕性也很一般。突然改時間又不露面，只有兩個原因。一是聽到了風聲，二是純屬偶然。
目前來看，原因是第一點的可能性并不大，畢竟無論是他們還是警方在安排上都相當謹慎，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纰漏。那就只可能是第二點了。既然曹彬知道了裏面是什麽東西，心裏肯定會害怕，臨時換人來接頭，萬一出了事也好撇清自己。至于他不在那個小平房內，也許真的就是憑借着運氣好了，躲過了這一劫。
許佳寧由衷地感到不忿。
“無妨，齊警官是老警察了，很有經驗。曹彬一時半會兒跑不出禹城去，抓住他只是時間的事。”
季明遠見她眉頭都快擰的打結了，安慰她道。許佳寧緩過心頭因曹彬而湧起的不适，松展眉頭，微微一笑道：“好，我們等消息。”
接下來幾天，警方派出了一支小分隊，專門逮捕曹彬。遺憾地是，目前為止依舊沒有消息。衆人只能耐下心來，從長計議。
盡管出了曹彬這樣不和諧的小插曲，整起行動依然算得上成功，警方也兌現了之前諾言，給予了窦濤一家精神和物質方面的雙重獎勵。經過跟丈夫窦濤的商量，魏亞萍将這錢給了兒子小松，讓他去買自己喜歡的跑鞋。小松一開始不要，後來見父母堅持，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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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件事之後，這一家人之間的關系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以前是說三句話就會吵起來，現在興許是一起經歷了事，從中既看出了屬于孩子的擔當，又看出了來自父母的關懷，大人和小孩兒不約而同地開始換了一種思路審視彼此，目光再也不像以前那麽尖銳了。這對于他們一家來說，是意外的，來之不易的財富。所有人都很珍惜。小松不再離家出走了，但出于種種心結，還不願意就這樣在家住着，于是魏亞萍拜托季明遠，通過他的關系成功地給小松聯系到了一所适合他的學校，在事情結束一個星期後，小松又将重返校園。
事情能解決地如此順利，在窦濤和魏亞萍夫婦看來，都是托了季明遠和許佳寧的福。于是在聯系好學校的當晚，魏亞萍就提出要在家設宴，請他們吃飯。季明遠起初并不答應，但耐不住夫婦兩人的輪番相邀，只好答應前往。
吃飯的時間，定在了小松開學的前一晚。同時，也是季明遠和許佳寧本次禹城之行的最後一晚。吃過這頓飯之後，兩人第二天就将啓程回林城。
因為中途改道商場去買了禮物，兩人趕到窦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但好在是私宴，窦家的人也并不在意這許多。
這頓飯，大家吃的十分暢快。魏亞萍和窦濤夫婦露出久違的歡暢笑容，小松坐在他們中間，受氣氛感染，為左右夾菜，和諧地仿佛一家人。季明遠和許佳寧看在眼裏，心中很為他們高興。吃過飯後沒有久留，留下了張薇的聯系方式，便道別離開了。
離開窦家所在小區的時候，時間還不算晚，街面上還有不少人。為了散酒意，兩人沒有立刻打車，而是沿着馬路，慢慢地往回路走。
“季老師，這次之後，小松應該能和窦濤夫婦像一家人一樣相處了吧。”許佳寧握着一瓶礦泉水，感受了一陣漸熱的晚風，忽而輕聲發問。
“不一定。”季明遠看了她一眼才答，“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但或許，永遠也成不了一家人。”
許佳寧：“……”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許佳寧的意料，她站定，不解地看着季明遠。
季明遠也随着她停了下來，目光在她臉上做短暫停留。方才吃飯的時候，女孩兒被敬着喝了兩杯酒，臉頰有一方酡紅，在路燈的映襯下，有種極朦胧的美。季明遠幾乎都有些移不開眼了，好一會兒才錯開目光，微微笑着說：“在法律意義上，他們确實是一家人。但基于種種現實，他們也許永遠無法像尋常家庭一樣，自在圓滿。但這也不重要，假以時日，他們或許會找到另一種和諧的相處方式呢。無論如何，人活在世，能舒服一點就舒服一點吧。至于方式，不那麽重要。”
許佳寧覺得這番話聽起來有些高深，但細細一想，又不得不認同。其實剛在席間她不是沒感覺到，小松與窦濤夫婦還有些隔閡，仿佛還沒磨合好的齒輪一樣。要想繼續往前走，少不得磕磕絆絆。一時的好，終究無法代表一世的安然無恙。
許佳寧不由嘆了口氣，其中的惆悵之意，引的季明遠不由又看她一眼。繼而微笑。
季明遠忽然發現，許佳寧有時候的想法，真的很理想化。完全不像做學術的人。童話式的happyending固然令人向往，但現實永遠都是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萬難之後仍有萬難。身為成年已久的人，他早已在各種挫折中接受了這個現實，而許佳寧好像還沒有。他很難想象，她是怎麽在經歷那麽多事以後，還保有這份天真的。也許，是越是自己沒有的東西，越希望別人能夠擁有吧。這麽一想，他又有些心疼。
“要去超市逛一逛麽？”季明遠忽然停下腳步，指着遠處一個禹城本地的連鎖超市，問道。
許佳寧還沉浸在自己的惆悵當中，冷不丁聽他這麽一說，有些發懵：“您有什麽東西要買麽？”
“買點零食吧，明天要回林城的車上吃。”
季明遠說的很輕描淡寫，全然沒有露出一點“因為心疼突然想要對她好一點所以才想要給她買東西”的意思。畢竟，這想法有些矯情。許佳寧自然就更不懂了，聽他這麽一說，也想起了明天在高鐵上的吃飯問題，頓時就點頭答應了。
“好，進去看看。”
時間尚早，超市裏還有不少人。季明遠讓許佳寧等着，自己去拿購物筐。
許佳寧以為他會拿一個小型的提籃過來，簡單方便。結果沒想到他推了一輛小車過來。看着他微弓着背走路的樣子，許佳寧不由睜大了眼。
“季老師，會不會太大了，我們買不了那麽多東西的……”
“大是有點兒大，但考慮到萬一我們買的東西提籃裝不下，索性還是推了個大一點的。”
許佳寧：“……只買些吃食的話，那個提籃應該夠了。”
“你說的也沒錯，那你說‘應該’和‘萬一’這兩個可能性，我們考慮哪個會讓購物這件事更周全一點？”
許佳寧：“……”根本就沒有萬一！憑她以往回家前買零食的經驗！
“其實，這個話題讨論到現在，已經接近一個科學議題，就叫‘薛定谔的購物量’。”季明遠拿起兩瓶酸奶放進推車裏，說道，“在買完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會買多少東西。”
許佳寧無語片刻：“季老師，我們讨論這個問題，會不會有些無聊？”
“你終于發現了？”季明遠瞟她一眼，命令道，“那還不快點過來幫我推車。”
許佳寧：“……噗！”
她确實發現了，某位季姓教授，有的時候真的是有些幼稚！
“季老師，你有時候，是不是故意在逗我？”推着小車在貨架間穿行，許佳寧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你終于知道了！
季明遠忍住差點兒脫口而出的心聲，說：“其實，我更願意稱之為情趣。”
許佳寧又被噎了一下，眼睛瞪老大看他。
季明遠與她對視一眼，沒忍住，笑了。
“小許同學，在一起後，我身上的教學任務應該挺重的吧。”他說，“男女這一課，你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懂。”
許佳寧臉微微一紅：“……沒你說的那麽差，我還是懂點的。”不然怎麽知道自己喜歡你呢？
季明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卻更沒好氣了。
“好吧，那你就是典型的管殺不管埋。”只管把人拉進她這個大坑，等人真正開始回應她了，她卻開始傻眼了。此類行為，何止過分，乃是相當過分。
果然，許佳寧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說話了，表情立馬變得有些慚愧。
“對不起，季老師。這點确實是我考慮不周。”
許佳寧很認真地認錯，季明遠忍住心中的得意，說：“沒關系，以後我會慢慢教你。現在，你先看着推車，我去那邊拿幾瓶水。”
許佳寧：“……好。”
季明遠直到走到某位同學看不到的地方，臉上才露出一絲笑來。
他發現了，有的時候真的不能跟許佳寧太認真，因為那時候的她相當理性，他未必能說的過她。反倒是逗一逗，撩一撩，在她不擅長的領域發一下力，效果更好。若說與人相處是門學問的話，那許佳寧這個級別的，應該算是比較有難度的。他也是碰了幾次壁後，才慢慢磨出一些門路。
季明遠又笑了笑，輕搖了下頭，擡手拿了瓶啤酒。正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
許佳寧這邊，在某位教授走後，也很快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剛剛又被逗了。一時，她對自己感到無語。
要說，許佳寧從不覺得自己是個笨人。可自從接觸了季明遠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是情商——不，确切地說是愛商有些低。正如季明遠所說，她當時只是一腔孤勇地向他表了白，從未想過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假如——她是說假如那個時候他就答應了她，那麽相處這一段下來，或許他們早就分手了吧？無他，有的時候的她，确實有點兒氣人。用林洛的話來說，典型的直女作風。
相比之下，像現在這樣亦師亦友地相處了一段時間下來，彼此摸透了彼此的性情之後再慢慢産生好感，确實要更好一些。由此看來，有的時候挫折并不一定就是壞事。
明白過來的許佳寧沒忍住笑了笑，推着車子正要離開的時候，感到一旁消防通道裏有一個人影閃過，她擡眸向那邊瞥了一眼。只是這一眼，看到情景，讓她瞬間愣在了那裏。
季明遠這邊，電話依舊在繼續。
電話是魏延教授打來的，他是燕城有名的心理醫生，當初季明遠決定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找的就是他。兩年下來，兩人已經由醫患關系處成了朋友，時不時讨論一些學術問題，很是得趣。
“昨晚忙着開會，又有佳人相邀，沒來得及回你信息。怎麽着，季教授現在有什麽想法？準備談戀愛了？”
到底是忍不住，季明遠沒等回到燕城，就發消息問魏延，想了解一下他現在的情況适不适合談戀愛。誰曾想，這厮竟一晚沒回。搞得他現在有些後悔跟他談論這個問題。
“我要是說是，你會不會感到驚訝？”
“怎麽會？戀愛不積極，思想有問題。你又不是看破紅塵想斬斷俗根了，談個戀愛而已嘛，那麽緊張幹什麽？”
季明遠怎麽聽他這話怎麽覺得別扭，忍着沒怼回去，他說：“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啊。”魏延笑，“早就跟你說過，學會與疾病和平相處，是擺脫它的前提。怎麽和平相處呢？就是心理上藐視，生理上重視。你現在差不多已達到九成功力了吧，可以談了，明遠。”
魏延越說的後面反倒越認真了，季明遠聽了，不禁一笑。
“魏醫生，當知心大姐不是你的風格，我需要你來自學術上的建議。”
“那也可以啊，但我知道，你想聽的不是那個。你啊，心裏早就有主意了，不過就是想來我這裏尋個名頭罷了。”
魏延一語點破他的企圖，可以說是毫不留情。季明遠輕哂，接着低頭拿東西掩飾了下神情，說：“你說的沒錯，我心裏是有主意了。我想談。”
“那就趕緊的，早生貴子啊，季教授。”
季明遠：“……”
什麽亂七八糟的！季明遠失笑，挂斷了電話。
誠如魏延所說，他确實有些不地道，想讓他用執業醫生的專業性才替他的決定背書，好讓他這個決定更做的心安理得一些。但同時，也從側面說明了，他是真的有些心急了。就談一個，有什麽好怕的呢？
季明遠心裏想着，表情嚴肅地拿下水，回到了許佳寧所在的位置。
出乎意料地，小推車還停在那裏，人卻已經不見了。季明遠耐心地等待了片刻，見人還不回來，他撥通了手機。
有熟悉的鈴聲從一旁的消防通道裏傳來，季明遠疑惑地走過去，看見了丢在地上的手機。那是，許佳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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