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可是賢君

百裏奚撇了她一眼,“聽琳琅說你與她和溫憐兒關系甚好。”

聽百裏奚如此稱呼林琳琅,兩人關系必定是極好。不知他為何忽然提及這個,她還是回道:“琳貴人性子活波,與臣妾和憐兒住一屋,關系自是比與其他人好些。”

“溫憐兒與舒牧成親後,也就住外宮,你們可以時常走動走動。”

他關心起她的交際,真是有些突兀。他不像是會關心這些的人,甯婍姮只當他又在揣着什麽陰謀詭計。

她回道:“謝皇上關心。”

冷漠、生疏、恭敬,這就是她對他的态度。

而後,殿內又是一片安靜。

見墨汁要溢出,甯婍姮将墨錠放回盒中,靜站在一旁,候着。

從她角度,只要稍微用神,就能瞥見他所批奏折上寫的內容。甯婍姮卻無心做此舉,一是國家大事與她無關,二是她若是留意,只怕驚了百裏奚。

百裏奚看似專注批閱奏折,實則對她仍有警惕。

似是見她出神,他問道:“站着可累?”

“皇上日夜操勞國事,臣妾只是小站一會,怎會覺得累。”

百裏奚語帶愉悅,“沒看出你還如此懂讨得人開心。”

“臣妾不懂恭維之言,只知實話實說。”

“看你對兵書有興趣,去書房拿本書看看,也好消磨時間。”

甯婍姮确對兵書有興趣,她本就是上場殺敵的将軍,若非公子計劃需要,她仍是胡蘇的鬼修羅,鎮守要塞,讓秦軍忌諱的鬼修羅将軍。當初她曾進言,她能攻秦,可公子不想以胡蘇大軍踏破秦國,怕胡蘇生變。不然她可聯西遼及吳、楚,收下秦西邊游民民族,圍攻秦,縱合之策置秦于險,再以西圍之策制衡趙、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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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內亂十多年,中原諸國時常進犯,百裏莊雖昏庸無能,但好在有秦昭皇百裏钊留下的殺神雲涥及惠文太後的人馬。武妃再歹毒陷害後宮妃嫔,殘害子嗣,亂殺大臣,也不敢動殺神雲涥及宣太後的人。她也知曉沒有殺神雲涥和惠文太後的人,她的孩子将會成為亡國之君。

所以,這也是秦不幸之中的萬幸,否則秦國不是被削弱,早已被分裂,成為諸國所有。

大秦如今看似虎狼,可歷經武妃之亂,先秦皇百裏莊消磨秦國十多年,秦國早已不是百裏钊當年的大秦帝國。所以百裏奚一登基,安撫好朝堂,立馬揮軍南下奪下第戎,以鎮住中原諸國攻打秦國。

秦又滅魏,中原諸國日夜不想算計着,将秦除去。

紛争之局,牽一發而動全身,各國也憂心他國聯而誅之。

從滅魏,諸國就一直處于相互制衡的戰争中,直到諸國簽了停戰協議,戰争才停下。

她認為他國給秦喘息機會,就是讓秦韬光養晦,秦國西出北壓之策一旦開始,胡蘇與楚必受制。

細作并非按兵不動,也并非百裏奚難殺,只是要在合适的時機殺掉百裏奚,這才是難事。否則就是為他人做嫁衣,讓他人得秦。秦如今是塊肥肉,還是一統中原大陸的好要地,誰人不想要。

公子想要秦國,又不徹信胡蘇人,才将她送入宮中。

想到這些,甯婍姮不由得垂眸,明知曉公子将一生賭在她身上,可她……還是無法自控不去傷心。

她只能想她與他,是君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只能将傷心化作殺意,每傷一分,殺心便重一分,如此,她才能好受一些。

見甯婍姮不動,“怎麽?不想看?”

“臣妾這就去。”

甯婍姮轉身往西暖閣走去。

百裏奚停下筆,望着甯婍姮的背影,冷眸掠過一抹沉晦。

甯婍姮入書房,無意撇到禦案上竟攤開一張秦國布軍圖,她下意識往門口看去,不見有動靜。

她感到心跳在加快,往常她殺人時都未有這種緊張感。

只要她稍稍走過去,就能看到上邊的一切,不管是哪裏的布軍,對公子來說都是有益無害。

躊躇片刻,她邁了一步,可又收回腳步。

不行,她一定要沉住氣。公子還沒有讓她有下一步動作,她切莫不可出亂子。

想着,她大步朝書架而去,只當不曾留意到那禦案上的布軍圖。

在她挑選書籍時,一面牆上露出的眼睛消失。

選了本秦恒皇所寫的兵書,她拿着就往外走。

見甯婍姮回來,百裏奚讓如海入內,設了椅子在一旁,又置一張小幾,端上禦膳房準備的宵夜。

如海給煮好茶,端上給她和百裏奚,又退下。

百裏奚問她,“選了什麽書?”

“是秦恒皇所寫的兵書。”

“哦?”百裏奚被挑起了興趣,擡起頭,看着她,“怎會對秦國先輩所寫兵書有興趣?”

“臣妾自小在說書那聽聞秦恒皇雄才偉略,極是欽佩。”

甯婍姮此話不假,她确是在說書那聽過秦恒皇事跡,那時便在她心中種下了一顆縱橫沙場之心。

“女子如此喜兵術,難得。你與元妃定會投緣,她也喜好兵家之道,不喜女紅。也怪不得你與琳琅如此投緣,她是馬背上的女兒。”

聽百裏奚稱呼元妃和林琳琅的區別,甯婍姮更是确定,林琳琅在百裏奚心中不一般。這樣的确定,未讓她覺得好受,反倒是添了堵。

“臣妾只是自幼與武打交道,接觸這方面較多。”

百裏奚也不知是開玩笑,還是随口一提。

“看來哪日,朕也能帶你上陣殺敵。”

“皇上玩笑了,臣妾哪能上陣殺敵,不過是女兒家小打小鬧的舞刀弄槍。與元妃娘娘不敢比,元妃娘娘師乃承殺神将軍,自是英姿威武。”

“元妃确實不一般。”

百裏奚這話似乎有着其他意思,只是不關乎她,甯婍姮也不去深究。

百裏奚又道:“快些用吧,涼了味就不同了。”

“皇上不吃?”

“朕還要先批閱奏折,一會若是餓了,自然會吩咐。”

甯婍姮秀眉微蹙,他招呼如海送來宵夜與熱茶,只為給她。看他埋頭批閱奏折的專注,她心底深處似乎有什麽在一點一點侵蝕。

她随意吃了些,便專心看書。

說是兵書,也不全是用兵之道,還有治國之道。

甯婍姮似乎回到了那個時代,與秦恒皇一道開拓疆土,一道看着大秦繁榮昌盛。

沉浸在手中書的甯婍姮,渾然忘我,甚至連百裏奚從批閱奏折中停下,喝了口茶,然後望着她,她都絲毫沒有察覺。

望着專心于書的甯婍姮,雖是清冷,可眸中情緒略有變化,百裏奚黑眸中柔色盡顯。如此看着她,想到的無關陰謀詭計,無需去揣摩她此刻心思。

許久後,甯婍姮隐約感到百裏奚的視線一直注視着她,她投目望去,撞入了他那隐約帶着笑意的深瞳。

她心頓然一慌,好一會才恢複了。

捕捉到她神色之中一絲小慌亂,對百裏奚來說是那般珍貴和有趣,他說道:“看得真入神。”

“是內容太吸引人。”

“與朕說說,都看入甚麽了?”

甯婍姮回道:“秦恒皇治國有道,用兵如神,着實叫人敬佩。”她只談及淺面,不敢與百裏奚深讨。

“秦國歷代,秦恒皇最讓朕敬佩,再是秦昭皇,朕的祖父。”

百裏奚說得沒錯,秦昭皇百裏钊也是秦國歷代君主中的佼佼者,若不是他留下殺神,保留惠文太後部屬,只怕武妃早已将大秦葬送。也可說是秦昭皇有遠見,知曉自個兒子無用。

甯婍姮不語,百裏奚又道:“你與朕心思倒是一起了。”

“秦恒皇乃是大秦百姓最為尊敬之人,臣妾也不例外。”甯婍姮仍是客客氣氣的回應。敬佩與如今是兩碼子事,大秦不亡,公子就會死。

百裏奚似乎是頗有感觸,“秦到今,歷經十代,立國之初,弱小受欺壓。到五代秦恒皇收複趙韓所奪城池,再滅犬戎與越,直逼西遼與胡蘇。秦恒皇稱帝,四方來賀,秦人從此不被他國小看。秦恒皇創造了史無前例的繁榮昌盛,讓中原諸國對秦不敢犯之,大秦崛起,盛世帝國!”

野心,甯婍姮此刻看到不是百裏奚堅銳的眸光,不是坐擁天下的霸氣,不是語氣中的狂,而是吞噬天下的野心。他意不在讓秦強大,是吞并他國,以秦恒皇為榜樣,創造更輝煌的盛世。

秦恒皇若知曉後世如此,定也安心了吧。

她将書本合起,“皇上也定會成為如秦恒皇那樣的賢君。”她這話恭維的她自己都泛惡心,不論他雄心壯志在何。她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都不能忘了這條毒蛇的冷血、多疑無情。她必須時刻提醒着自己,她與他是仇敵,是對手。

百裏奚聞言,看着甯婍姮的黑眸深幽幾分,似是在揣摩她言行。

甯婍姮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不妥,任由他看着。

片刻後,他才緩緩道:“朕知有人說朕生性多疑,冷血無情,甚至是殘暴苛刻。在你眼中,朕擔當的起‘賢’字?”

“皇上這是為難臣妾了,臣妾眼中賢君,是臣妾眼中賢君。臣妾無暇理會他人看法,更不會去留意他人看法。百姓說皇上賢,皇上便是賢君。臣妾是皇上妃子身份,可也是大秦的子民,百姓意思,亦是臣妾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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