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理

果不其然,皇帝陛下三更半夜頒下的那道旨意一石激起千層浪,早朝距聖旨頒下也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消息靈通的朝臣卻比比皆是。

作為當事人的右相張青榆青着一張臉,腳步虛乏,看着龍椅上的皇帝波瀾不興的神色,話到嘴邊幾回,卻又膽怯的回回咽了回去。

他反反複複斟酌,卻始終無法參透皇帝陛下這麽做的深意!

可盡管他沒有猜透天子這麽做的深意,但是他這條性命卻是實實在在折進去一半了。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怎麽就糊塗到上了那道催命的折子?!

張青榆一想到自己上的那道折子,就悔恨得幾欲撞牆。

自以為是的以為那是塊投石問路的小石子,沒承想成了催命的催命符。

臨近年關,朝務繁多,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事務的吏部;掌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饷及一切財政事宜的戶部;掌禮儀、祭祀的禮部;掌武官及兵籍、軍械、軍令的兵部……各部各衙門到年底庶務彙總,繁亂雜多,各部官員都有折子上奏,直接當朝請示皇帝陛下的旨意。

等把朝務捋順,醞釀了半響的太傅總算是鼓足了勇氣站出了列。

“陛下,臣有本啓奏。”

皇帝擡了一下眼皮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

太傅林啓瑞一掀朝服袍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他這一舉動,讓靜默的大殿頓時微微騷動,但是有眼色的朝臣一看高座龍椅上的皇帝陛下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的,雙股湛湛的噤了聲。

皇帝放下手裏的茶杯,看着跪在下面頭發花白的老太傅,神色淡淡的,眼裏有一縷薄光閃過。

“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林啓瑞背脊挺直的俯身磕了一個頭,朗聲道。

皇帝微微一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陛下,張氏之女是先皇禦賜的雲世子妃,當初因世子年幼,先皇還曾親口許言,待世子及冠便親自賜婚,如今世子尚未及冠,可陛下卻突然下旨冊封張氏之女為德妃,這實乃是罔顧先皇遺命,更何況,君奪臣妻,有違君臣綱常,更有損陛下聖譽,所以,老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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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啓瑞性子直率,沒有拐彎抹角的酸腐,即便是冒犯天顏,話語大不敬,他也說得擲地有聲。

聽聞此等大不敬的話,本該龍顏大怒的皇帝卻毫無反應,“繼續說。”

皇帝沒有預期中的震怒,林啓瑞反而有些傻眼。

“陛下……老臣……”

“朕恕你無罪。”

皇帝淡淡一勾唇角,卻讓站在這太和殿上的朝臣大冷天的濕了額角。

“諸位都可以暢所欲言,朕都恕你們無罪。”

皇帝從龍椅上站起來,長身而立,本就修長的身形往玉階上一立,氣魄更加迫人!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恕無罪,雖然心中忌于皇威,但些許朝臣仍有些蠢蠢欲動,唯獨左相王輔臣老神在在,而右相張青榆則戰戰兢兢的擦着額際冷汗,不敢吱半聲。

蠢蠢欲動的朝臣左右踟蹰,對于這位主子的性情,在朝的朝臣多少有些了解,可是要說真正能把準天子性情的又沒有兩個人。

“陛下,您是千古難遇的聖君,如因這點橫枝末節損了聖譽,實在得不償失,還望陛下三思。”看沒有人出來,林啓瑞再一磕頭道。

“請陛下三思!”禦史大夫深吸一口氣,出列跪倒在林啓瑞身側。

“請陛下三思。”

有了禦史大夫領頭,滿朝文武頃刻間跪了一半,領頭的王輔臣依然直挺挺站着,張青榆躬身而立,不敢動彈。

皇帝負手而立于玉階之上,掃了一圈,目光落在左相王輔臣身上。

“王輔臣。”

“臣在。”被點到頭上,王輔臣立馬收起了老神在在的閑适,躬身而應。

“他們都讓朕三思,你呢?”

王輔臣未語先搖頭,“陛下,臣并未覺得陛下的旨意有何不妥他這話一出,赫然語驚四座。

皇帝微一挑眉,“哦?何解?”

王輔臣躬身一拜道,“回陛下,當年先皇許下此言時臣亦在場,當時不過是先皇興之所至與雲王的一時戲言而已,當時雲王世子尚未出世,先皇看着張夫人領進宮拜見先皇後的玲珑幼女,一時興起就對雲王說雲王妃如産下世子,就将這漂亮的小女娃許給世子為妃,雲王當時也知先皇是一時戲言,并未當真,事後從未提起,後來,雲王戰死沙場,王妃産下世子先皇也并未有任何旨意賜婚張氏之女為雲王世子妃。時隔多年,此事也再未被提起過,何來先皇遺命一說?”

說道此處,王輔臣側身對林啓瑞微一拱手,“所以,林大人所說的君奪臣妻,有違君臣綱常這言論,臣實在不敢茍同。”

林啓瑞激動道,“先皇乃真龍天子,金口玉言,豈有戲言之說?!”

“總所周知,先皇與雲王親如手足,手足之間言語都是金口玉言,如興之所至時所有言語都是無可更改的金口玉言,那當年先皇還曾有言封雲王妃腹中孩兒為太子妃,難道林大人還要陛下冊封世子為皇後嗎?”王輔臣語直口快,駁斥得毫不猶豫。

“荒唐!”林啓瑞一聽,差點氣得一個倒仰,“世子身為男兒身,豈能冊封為皇後!?”

“是啊,世子身為男兒身,自然不能冊封為皇後,可此話也是當年先皇所言,如你所言的金口玉言吶。”王輔臣淡淡的道。

林啓瑞手都哆嗦起來,“你……你……簡直強詞奪理!”

“林大人,并非在下強詞奪理,情同此理,世子不能為後,張氏之女也并非是先皇禦賜世子妃,此乃同理。更何況,張氏之女與世子尚未行婚嫁之禮,何來君奪臣妻一說?又何來有違君臣綱常一說?”

林啓瑞被駁得啞口無言,“……”一張老臉乍青乍白。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淺淡得幾欲無所察覺的笑意,飽含深意的瞅了一眼王輔臣,轉身下了玉階,“朕乏了,今日廷議就到此吧,散了。”

全安一甩拂塵,高聲呼喝,“退朝!”

“恭送陛下!”

緩過神來的朝臣忙不疊的躬身皇帝退朝。

送走皇帝,王輔臣俯身将跪在地上的林啓瑞扶起來,笑似非笑的看着他,“林大人,身為國丈,此話不該由您來說的。”

林啓瑞瞪視着他,手還不停的哆嗦。

王輔臣俯身貼近林啓瑞耳側,“德妃進宮,威脅不到皇後娘娘的地位,林大人您這一番話,卻會冷了陛下的心啊。”

林啓瑞牙齒咔咔作響。

王輔臣看了一眼一直在擦汗的右相張青榆,淡淡笑了笑,轉身闊步出了大殿。

張青榆望着踏步而出的王輔臣,緊握的掌心有血印子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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