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子雲恸

禦書房廷議在酉時正過一刻結束,皇帝并未留廷議大臣晚膳,全安估計着是皇帝陛下惦記西北來人,果然,等廷議大臣一走,殿內的皇帝陛下就喚他了。

他剛一踏進殿門,皇帝陛下的詢問劈頭就到。

“什麽時辰了?”

“回陛下,酉時過半了。”

皇帝眉心一朽全安小心翼翼的道,“奴才讓人傳了話到巡防營告知城門守衛處,一有消息,即刻來報,但是到現在,巡防營也尚未消息傳來。”

皇帝點點頭,“下去吧。”

“是。”

等全安躬身退下之後,皇帝将手中的筆随手扔置在案幾上,淺淺的嘆息在殿內幾近無聲般悄然響起。

算着時辰差不多,全安從殿中退出來,剛準備去吩咐安排皇帝陛下的晚膳,他譴去辦差的小太監就跌跌撞撞的從廊檐下一路疾步而來。

“大總管!大總管!”

全安聽着這嚷嚷聲,迎上去幾步,恨鐵不成鋼的張口便斥,“禦書房重地,莽莽撞撞成何體統?小命不想要了是吧?”

全安性子不錯,恃寵淩威的事情,他向來不做,反而左右逢源,極會做人,從來不輕易得罪人,而且他也不願得罪人,在這人情冷暖世态炎涼的皇宮大內,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榮辱只不過須臾片刻之間的事情,與人留一線,也是給自己結個善緣,誰知道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是不是就是要了你性命的索命閻王?誰知道一句無心之言是不是就是你走上黃泉路的禍根?誰知道這時一句呵斥下一刻就會他人落井下石之怨毒根源?

所以,即使身為禦前大總管,他從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對待,上至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的顯赫,下至宮女太監粗鄙奴役的微賤,他都願意結個善緣。

小太監被他一呵斥,頓時有些委屈,“大總管……”

“陛下心情不好,你給本總管緊着點心思!出了岔子別說本總管沒提醒過你。”全安瞪眼。

“是是是!謝大總管提醒。”小太監聽他如此一說,頓時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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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太監聽進去了,全安也放緩了語氣,“說吧,怎麽了?”

小太監興匆匆的疾步跑來,被這一斥差點把大事忘了,全安這一提,他忙不疊的點頭,也不繞彎子說無用廢話,“大總管!西北來人了!”

“什麽?!”全安正緊着漏風的領子,聽到小太監的話,手頓時一僵,臉上滿是詫異,“你說什麽?”

“西北來人了!是雲世子!是雲王府世子!”小太監是個機靈的,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字字都在點上。

“你說雲王府世子——”全安一激動,指着小太監的手指都在哆嗦。

“是世子!王府世子!巡防營城門守衛親自來說的!”

全安猛的轉身,腳下還有些跄踉,“快!快!稟報陛下——”“大總管,您慢點……”

小太監忙伸手攙着他胳膊。

“快!”全安擡步急忙往回走。

殿外伺候的宮人看跌跌撞撞轉身回來的大總管,二話不說就匆忙打起殿門前的厚實簾子。

“陛下!陛下!”這次,穩重的全大總管也冒冒失失的邊走邊嚷嚷。

正撐着額靠在龍案上閉目養神的皇帝聽到全安咋咋呼呼的嚷嚷聲,不悅的擰了擰眉,酸痛的鼻根脹得他刺痛得太陽穴更疼。

還未待全安行至殿前,皇帝飽含怒意的呵斥就在殿中響起了,“成何體統?”

全安一進到殿內,直接匍匐在地,“請陛下恕罪……”

“全安,你進宮多少年了?還不知規矩?”龍心不悅的帝王冷色微愠。

“奴才禦前失儀,請陛下責罰。”全安覺得,今兒失常何止陛下啊,他也徹底昏頭了,連這麽大的事兒都給忘了。

“哼,慎刑司的板子對你全大總管可是力道大減呢。”皇帝冷哼了一聲。

全安嘴裏發苦,“陛下,奴才上次那二十板子,屁股都開花了……”這樣還叫力道大減呢?陛下這是嫌他沒被那一頓板子要了小命?

雖然他是禦前大總管,可是那二十板子可是皇帝陛下下的旨意,誰跟陽奉陰違啊?不要命了!

皇帝冷嗤了一聲。

“陛下,您就是要罰奴才,也等奴才把事兒稟了再罰不是?”全安可不傻,知道這頓板子十有八九是能逃過的。

“何事?”

“回陛下!剛剛巡防營來報,西北來人了。”

“什麽?”姿态本随意的帝王一聽,豁然從龍椅上起身,急問,“何時之事?來者何人?”

全安磕了個頭,“回陛下,酉時正的事情,進京的是雲王府世子。”

“此話當真?!”皇帝急急步下龍案禦臺。

“千真萬确,是城門守衛親自來報的,說來人自稱西北戍衛參将雲恸,奉召進京面聖,理應錯不了。”

當今大胤朝內外,雲之一姓,只王府一家。

而那名諱,天下大概也只有這一人。

恸,悲恸,極悲哀。

當年雲王戰死沙場,身懷六甲的王妃悲痛欲絕,幾欲殉情随夫,後被府中衆忠心耿耿家奴勸阻,艱難撐至臨盆,歷經艱辛,産下幼子卻因極度悲恸而突發産後血崩,彌留之際,輕輕托幼子小掌,賜下恸之一字之後,撒手人寰。

尚未出世,父亡,一出世,母亦亡,小小稚子,恸之無言。

先皇垂憐,特放置中宮撫育,卻又因王朝動亂,被迫背井離鄉,遠赴邊關,歷經磨練成人“雲恸,雲恸……”皇帝喃喃低語,神色似笑似悲。

十二年前,他親手抱上馬車的孩提稚子,如今該是什麽模樣了……

朕等了你十二年了啊,雲恸。

“陛下……”

“下去吧,明日就是雲王忌日,在世子祭拜雲王之前,切勿驚擾。”皇帝淡淡的揮揮手,吩咐全安切不可驚擾那孩子。

“是,奴才遵旨。”全安磕頭而下,唇角帶着了然的笑意,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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