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生所求,僅他而已

白日裏天清氣朗,到了傍晚,天還未黑盡,小雪飄飄灑灑的又飛了起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小雪就下成了鵝毛大雪。

“陛下……天寒,上辇吧。”皇後亦步亦趨的随在一側,有些着急,但是卻也不敢貿然逾矩上前去攙扶。

玄湛一言不發的行于前方,腳步穩健,卻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的将積雪踩碎,深及腳踝的大雪剛委頓于地,涼意甚重。

“陛下”皇後想勸,但是多年來第一次遇上這般情形,她反而有些手腳無措,慌亂不堪。

皇帝第一次沒有驅她離開,還允她跟了這麽長一段路,可是不知所為何事,她感覺陛下仿佛滿腹心事。

“全公公,你去勸一勸陛下吧,這天寒地凍的,要是傷了龍體可如何是好?”皇後無法,只得拉了全安,低聲的吩咐他去勸解一下此般反常的皇帝陛下。

全安也焦頭難額,這麽多年來,自制力向來甚好的陛下今兒已經一再反常破例了,他哪裏敢去勸慰?

“皇後娘娘,全安不過是一介奴才,哪裏敢逾矩?”全安苦笑,今兒下午在太極殿他能勸住盛怒中的陛下已經是難得至極,陛下現在這般,不喜不怒,他哪裏還能勸得聽?他又哪裏敢上前去勸?

“可是你向來在陛下身邊說得上話……”

“皇後。”

皇後還欲再言,卻突然被走至前面的皇帝突然喚住。

皇後一驚,忙在原地福了福身,“臣妾在。”

“退下吧。”

皇後臉色一變,咬了咬唇,臉色忽明忽暗,難看至極,可最終也只得恭敬的行禮告退,“是……臣妾告退。”

今日是初一,更是大年初一,本是陛下臨幸正宮之日,可是……

她知道的,早該知道的,又何必期盼呢?每一年不是都這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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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還有什麽可期盼的?

皇後臉色蒼白,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依然背對着她的皇帝,默默的在姑姑的攙扶下離開了待皇後離開之後,玄湛仍然立在前方的禦道上,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動不動的,修長挺拔的身形仿若被凍在了大雪飄忽的天地間一般。

全安心下一緊,到底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陛下,這雪又大了,別凍壞了身子……”

“全安。”

“奴才在。”

玄湛望着黑壓壓的前方宮殿,幽幽道,“你說人活一世……到底所為哪般?”

全安聞言,微一怔,不知皇帝陛下為何會問得這般突兀,“陛下……”

“朕很多時候都在想,朕當年如果沒有将他送走,今日是不是……就不是這般模樣了?”

如若當年他将他留在身邊,一點一點的讓他自己的心意,一點一點悄無聲息的讓他接受,今日又該是如何的局面?

全安聽得有些不解,他知道陛下所說的那個‘他’所指的是何人,可是他不明白的是那句‘是不是就不是這般模樣’,今日是如何模樣?這不是好端端的嗎?江山社稷安定了,朝廷內外也肅清了,世子也安安穩穩的長大了,如見天下大定,百姓安居樂業,一切都好起來了,可怎麽聽陛下這語氣會這般失落難過?

“陛下,奴才……不懂。”

“朕不甘心你知道嗎?”玄湛自嘲一般的笑起來,說得心酸,又仿佛咬牙切齒一般,“全安啊,朕不甘心,朕不甘心……”

就算知道這樣的感情是背德不堪,有違倫常,就算知道這是為天下人所不齒,那又何如?他依然不甘!

那是他放在心底愛了這麽多年念了這麽多年的人兒啊,要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放手,他如何能心甘?

他這一生唯一所求,僅他而已,為何竟會求不得?

“陛下!”全安聽到這話,有些慌了!

跟着皇帝陛下這麽多年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般反常,更別說還這般坦言心中真正的心思了!

世人都說帝王難測!那是因為你一旦将這個帝王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時候,你這一輩子也就走到盡頭了!沒有任何一個帝王,會放任他的身邊有這樣一個對他了若指掌的人存在!那是對他的威脅!而身為帝王,這是致命的!

所以即使知道陛下有些醉了,但是全安也吓得不輕。

“怎麽?朕連你都不能說嗎?”玄湛有些嘲弄的勾了勾唇角,唇邊的幅度那般苦澀,“朕身邊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全安,你覺得朕這個皇帝當得如何?”

“陛下!奴才惶恐。”全安忙擡手扶住側身時腳下微一晃的皇帝陛下,戰戰兢兢的道。

玄湛只是笑,又是嘲弄又是苦澀,掩在夜色中,讓人無從察覺,也只有在這般暗無燭火之處,他才能在身邊還有人時露出這樣的神色。

“陛下,奴才去讓世子進宮陪陪您好嗎?”

他知道陛下今日反常是因世子而起,可是這般,他實在太過擔憂了。

“世子?”玄湛反問,“……恸兒?”

“是啊,今兒是大年初一,世子難得回京,讓他進宮來陪您說說話可好?”

玄湛搖頭又點頭,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今夜他已經這般,定是不能見他,見了他還不知會失控成哪般模樣,他不想吓着他,他也不願意吓着他!

全安看着如此矛盾的皇帝陛下,心下悄悄的有了計較。

“陛下,時辰不早了,您又飲了酒,早些回太極殿歇着吧,別受了風寒傷了龍體。”

玄湛這次倒是沒有拒絕,緩緩的擡步向着太極殿行去,他不願讓全安攙扶,裹着偌大的披風,一步一步沉穩前行,就如同他這些年披荊斬棘,無論路途中有多少的困難與艱苦,他都這般穩穩的,一步一個腳印向着前行。

全安落後兩步,将自己的腰牌給了小福子,附耳在他耳邊悄聲吩咐他,“你即刻去王府請世子進宮。”

“是,小的這就去。”小福子點點頭,接過腰牌,轉身就跑了。

全安看小福子跑遠,自己才轉身急急跟上前邊兒的皇帝陛下。

走回太極殿,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進了殿,被殿內的熱氣一熏,玄湛的頭越發的疼了,可是人卻意外的清醒。清醒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來發洩心中那積壓的難耐苦痛。

全安見狀,忙吩咐了宮人備水伺候皇帝沐浴,太極殿中專門有一處體堂閣是皇帝陛下的浴房,是設在後殿右側的一處庑房,與寝殿相同。

玄湛不喜人近身伺候,沐浴時更是,全安備妥之後,就悄悄出門候在外間了。

除了身上裏衣,那掩在衣袍下略顯精瘦的身子毫無遮掩的袒露出來時,卻十分驚人,一身線條結實漂亮又精壯的身子看上去絲毫不顯骨柴,除了衣袍的玄湛看上去就如同一頭林中獵豹一般,勻稱又結實,一身精實的肌肉。竟一點也不似養尊處優在皇宮大苑的九五至尊,到像是常年征戰邊關的英勇武将。

他躍下一丈見方的浴池,一下水中,将整個人都沉入水底,半響都無動靜,一直憋到他胸痛難忍才豁然從水中竄出頭來,一時水花四濺。

他一向自制,今日卻難得放縱,反反複複這般起沉于池中。

這池中是活水,皇帝陛下在沐浴,只要他未離開浴池,外間熱水的自然就不敢停歇,因此池中水一直都是熱的。

他泡在池中小半個時辰之後,終于從池中起了身。

聽到裏邊兒的動靜,全安才推門進來。

看着神色多了絲朦然的皇帝陛下,全安什麽都沒說,動作麻利的伺候他換上寝衣,又在外邊加了一層厚實的披風,又将早已備好的醒酒的姜茶給皇帝陛下服下,玄湛才擡步回了寝殿。

“陛下。”

“嗯。”玄湛揉揉刺痛的額角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世子在暖閣候着。”

“什麽!?”玄湛聞言,豁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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