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事行政同屬一層。

此地簡直是集團內部小道消息的集散中心。

臨近下班,本該是最放松熱鬧的時候,此刻公共開間卻鴉雀無聲,尤其是規規矩矩抵牆而站的幾人,低垂着頭大氣不敢出。

而她們面前,穿着精致、妝容氣場俱佳的女人坐在辦公椅上氣定神閑喝着茶,仿佛感知不到與之格格不入的氣氛。

她小口吹着熱茶,聽一陣高跟鞋聲急促漸近,捎帶擡了下眼皮。耳邊适時響起道柔軟的女聲。

“池姐姐最近來公司好勤呀。”

妖人吹着妖風來了。

池顏慢條斯理喝了口茶,“要不是多來兩次,都不知道現在公司裏邊都怎麽說我呢。”

嫌茶燙,她着手放到一邊。

瓷碟與桌面磕出一聲清脆響聲,把剛才進來時還編排着她消息的幾個女人吓得聳肩。

許潇潇進了公司,請吃飯、送小禮的事情幹得不少,拉攏了一幫心眼少嘴又快的同事。每天借着吃飯閑聊,抖篩子似的講些過去許梁兩家如何如何好,眼看着就要訂婚被池家橫插一腳的故事。

有時候越是不辨真假的消息傳得越快。很快飛出人事部,搞得公司上下都暗自揣測小硯總家事。

有種奇怪的共情叫做弱者有理。

看如今小硯總夫人處處壓許潇潇一頭,還真有被騙得真情實感的,萬分同情可憐青梅的境遇。

甚至當池顏找上門來往這兒一坐,有人表面害怕,心裏仍然止不住站錯隊。

池顏管不着別人心裏怎麽想,更懶得看來人什麽臉色,輕飄飄道:“我來就想聽聽,我是怎麽小三上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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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開間聽熱鬧的一個不敢吭聲。

安靜數十秒,許潇潇開口:“池姐姐說什麽。誰敢那麽說你……”

“你呀。”池顏莞爾一笑,接了話茬。

許潇潇:“……”

轉瞬委屈起來。

“我只是和硯成哥哥認識得久一些,從小跟在他身後長大,沒別的意思。你要那麽想,我也沒辦法。”

簡直是修煉成精的綠中綠、茶中茶。

池顏要不是正與人當面對質,真想叫個人把語錄抄下來替她出本書。

她從對方話裏聽出了濃濃的炫耀:怎麽了啊,我就是比你認識時間長一點,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就是先來後到。膈應吧?膈應就對了!

很可惜,池顏沒覺得有多膈應。

就是好勝心作祟,她淡淡哦了一聲:“既然只是哥哥妹妹,那怎麽到我這,我聽說自己是小三插足了?”

她略一沉吟:“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妹妹婊?”

噗嗤——

有人聽着熱鬧沒繃住,笑場了。

之前每次與池顏打擂臺,池顏在許潇潇眼裏的定位就是又裝又婊。好像就她高高在上看不起人似的,一面裝出我懶得與你計較的态度,一面又吃不得虧。

許潇潇沒見過池顏撕破臉争鋒相對的樣子,登時愣了幾秒,氣血上湧。

當着衆多公司員工的面被罵得這麽難聽,眼都紅了。

“啊,不是啊?”

池顏擺明了氣她,得理不饒人:“那我還真不知道明知別人結了婚還上趕着哥哥妹妹的,你們喜歡叫什麽。清新小綠茶?”

周圍窸窸窣窣、看向許潇潇的眼神愈發複雜。許潇潇又礙着平日溫和柔弱的人設不好發作,不得不搬出許父。

“池姐姐,你用得着這麽咄咄逼人嗎。我爸也是出于好心,想讓我進梁氏一起幫忙。不就來上了個班嗎,也沒有和硯……沒有和小硯總擡頭不見低頭見,你突然對我敵意那麽大又是做什麽。”

只有和老公貌合神離才會像被踩着尾巴的貓一樣處處受驚。

池顏領悟到了她話裏的真谛。

她端起茶杯,借着喝第二口茶的間隙想到底是先嘲許父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是嘲你多大個臉,就你這點水平沒拉垮部門已經是祖上庇蔭了。

倒沒注意到身後走廊忽得更沉寂了幾分。

不比池顏風風火火踩着高跟鞋出現那會兒,這次原本窸窣低語的人群像一人含了一顆定身丸,靜得鼻息都快斷了。

池顏單手支起下颌,一個側目剛好看到停在自己身側的身影。

順着筆挺西裝褲往上,是張板正着的極其嚴肅的臉。

嗯?易俊?

池顏還沒發話,就聽易俊用一板一眼的語氣說道:“人事部許小姐似乎沒有按照正規程序進梁氏集團。鑒于以其他不正當手段進入公司內部,以及工作期間并無優異表現,公司決定與你解除人事關系。”

許潇潇瞪眼:“什麽?”

“如果許小姐實在想加入梁氏的話。”易俊頓了幾秒,“建議參加來年開春的春季招聘會。不過以你目前的資歷,或許有些勉強。”

連池顏都剛知道許潇潇學歷有水分,易俊這番話簡直太合時宜了。又損又大快人心。

池顏恨不得起身給他鼓鼓掌。

衆人都知道,在公司易助理就能代表小硯總的立場。極少來這層的易助理突然出現護着小硯總夫人,自然是小硯總暗示的。

人家夫妻情深,突然蹿進個許潇潇就顯得格外不知好歹了。

易俊完成小硯總給的任務,半弓下-身:“夫人,硯總在那邊等你。”

池顏心裏爽得直接起飛,但好歹要維持住硯總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寬容形象。只抿了下極力往上飄的唇角,也沒多看許潇潇,利落轉身往走廊外走。

走廊盡頭,背光。

男人英挺颀長的身形被籠在一片餘晖中。數十米遠的路程,她似乎穿過時光,從舞臺下第一次見面一步步走上婚姻紅地毯,再走到今日。

腳步聲在走廊那端停下。

池顏不知為什麽,突然覺得不怎麽好意思,垂眸落在他緊握的左手上。

五指內扣,邊緣處凸出絲絨質地的盒子。

“是什麽?”她問。

梁硯成動了動薄唇:“送你的。”

“送我的?”

自打兩人結了婚,不,應該說自盤古開天辟地後,她就沒收到過這根木頭送的禮物。

結婚戒指除外,那是必需品。

斯坦威簽名款鋼琴除外,那是她自己要的。

池顏在心裏一一排除後,仍然感到驚喜,語氣也愉悅起來:“我看看,是什麽?”

藍絲絨飾品盒打開,是條極為奪目的項鏈。

即便此處背光,她依然能看到切割完美的鑽石棱角透着耀眼斑斓。

如果她沒記錯,應該是法國德魯奧拍賣行秋季拍賣手冊上的那條鑽石項鏈。

池顏不好意思地拂了下耳邊碎發:“幹嗎突然送我禮物?”

“你不是幫了我忙麽。”

他的聲音極淡,落在發頂。

池顏這才恍然大悟,她還以為木頭開花,原來在他眼裏不過是筆交易。

心裏倏地冒出些許不爽,但很快被她自己壓了下去。

池顏只消一秒就把情緒成功切換到了滿意——起碼這筆交易絕對超值,一場茶話會換一條價格不菲的鑽石項鏈,哦對,還有八萬八的會員卡,怎麽看她都不虧。

她微微擡起下颌,态度倨傲:“那你幫我戴。”

梁硯成破天荒沒有冷嘲熱諷,只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易俊接到眼神立馬挺直身板轉身背對。

幾乎沒什麽動靜,池顏只是感覺到身側黑影壓近,脖頸忽得碰到涼物。一眨眼,項鏈就貼着鎖骨綴在了中間。

她擡手撥弄了一下,就聽男人略低的嗓音貼着耳際擦了過去。

“珍珠不适合你。”

他的聲音沉進身後背光處,“還是戴鑽石好看。”

***

和梁硯成在一起,難得有心情這麽好的時候。

池顏來了興致,菜單都能被她看出花兒來,一不小心點了琳琅滿桌。

菜品一一上桌,梁硯成輕蹙眉心:“就我們倆。”

“我知道啊。”

池顏無辜點點頭,叫來服務員:“麻煩這幾道幫我打包送到停車坪,車牌是——”

她忽然記起坐梁硯成的車來的,轉頭:“你車牌是什麽來着?”

梁硯成深看她一眼,報出幾個字。

他這位太太果然無時不刻不在做人情,難怪家裏管家司機風向一邊倒。

池顏今天心情好,等人走後,自顧自拿起蟹八件開始剔肉。動了有幾分鐘,再擡眼時發現梁硯成依舊是剛坐下時的樣子,手邊一杯白蘭地,餐盤空空蕩蕩異常整潔。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從對方肅冷的表情裏讀出了“麻煩”兩個字。

“喏,給你剝一個。”

她動作熟稔剔出蟹腿肉,送到他餐盤裏。

梁硯成剛想說什麽,被她難得的殷勤打斷在嗓子眼。只垂眸掃了下餐盤,“不用麻煩了。”

池顏沒領會到,低頭剔出第二條蟹肉放到對面:“不會啊,沒什麽麻煩的。”

誰叫她心情好呢。

以為他胃口不佳,又提醒他說:“啊,對。剛我看菜單上今日首選是瑤柱湯,我剛嘗了一口好像有加檸檬利口酒,挺開胃的。”

桌上的菜品幾乎都是她點的,又難得好心情地親自布菜。

梁硯成松了松領結,淺嘗幾口。

池顏像是時時刻刻關注着,看着他時,眼裏映滿了餐廳燈光:“怎麽樣,還不錯吧?”

“……嗯。”

是不錯。

我看你是想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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