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記得夢從什麽開始,似乎他就生活在夢裏。

送完王俪桐,他回家開門,感覺陽臺上好像有個人。走到陽臺,卻發現一切都是幻覺,擡頭看見天空的月亮很大很圓。他準備回屋并關上落地窗之時,看見月亮裏的那顆桂樹下依着一美女,而且沒有吳剛砍樹。他揉了揉眼睛,松開手,那美女就出現在他跟前了。

她笑了,并且溫柔地喊他的名字。

晏寧仿佛醉了一樣,視線開始模糊,朦朦胧胧間就和對方親上了。在這美好的感覺正要到達極致的時候,他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容——她是那個自稱叫溫青钰的女子。

她笑着勾着他的脖子,問他:“嗨,晏寧,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溫青钰啊。”

“恩?溫青钰?我們剛才相親了?哦我差點忘了,差點以為這是第一次見面。”他說完低頭想要繼續索吻,卻發現她從自己的懷裏消失了,擡頭四處張望尋找,才發現遠處站着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穿着舊校服,眼睛裏閃着淚光,十分委屈地對他說:“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是我,是我慶餘。”

她看起來依舊是那麽瘦弱,自卑和怯弱的神情之下,深埋的是她的倔強和堅忍。

月亮不見了,星星也都藏了起來,刮起了風,下起了雨。晏寧感到惶恐,他拽着陽臺的圍欄,張嘴想叫她拉住自己的手,想讓她和自己一起進屋躲避突如其來的風雨。

可是他不管怎麽大聲地喊,她都仿佛聽不見。

她卻是巋然不動地站在原地,但是她那單薄脆弱的身體,仿佛随時都會被吹走。

“我走了。”她說。

晏寧覺得胸口很重,仿佛要喘不過氣一樣,他跑上去拽住慶餘的手,發現自己怎麽都跑不快,而慶餘卻離他越來越遠。他又急又惱,大聲喊着慶餘的名字,慶餘卻在一眨眼間不見了。

晏寧猛地驚醒,一摸額頭,汗涔涔的。他大口喘着氣,平複了一會,然後打開燈,起身喝了一大杯水。

慶餘。

怎麽可能?

晏寧坐在床邊,皺起了眉頭,摸着胸口安慰自己:只是個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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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冷靜下來,看了下時間,淩晨五點二十七分。

他此刻再也沒有睡意,遂起身去洗了個澡,然後把床單被罩都換下來,一股腦塞進洗衣機。

在這安靜的黎明時分,洗衣機的聲音也變得異常清晰起來。晏寧聽得煩躁,索性走到陽臺上,擡頭看着天空,根本沒有月亮的影子。他輕嘆一聲,思索自己上次看見月亮是什麽時候,好像也就是前幾天吧。

他不願意自己回憶和慶餘有關的事情,然而每次都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又想起了慶餘。

時間總是在不停向前,曾經要好的朋友也漸行漸遠。

他覺得自己在外面兜兜轉轉了太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頭,可是,命運幾乎毫不猶豫地将他打回原地。仿佛他只是在外面轉了一個大大的圈而已。

***

溫青钰因為未去赴約,害得對方空等一場,第二天自然是遭到了溫哲钰一頓臭罵。這也難怪溫哲钰發火,畢竟放人鴿子尤其是相親對象的鴿子,怎麽都顯得她不真誠。

就算那一刻心情再難過,也該跟別人說一聲,例如公司臨時開會有事脫不開身等,随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也不至于讓人白等那麽久。

可是那時候她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她傷心的級別都快趕上別人失戀三回了。

經過一晚上的調整,她依然無法讓自己真是釋懷。

她想了很多種重逢的可能,或者是根本就不會再遇,卻唯獨沒想到會在那麽一個誤會的情況下和他重逢。

可悲的是,她認出了晏寧,晏寧卻認不出她;更可悲的是,她以為的欣喜重逢對別人來說,興許不值一提。想想也是,當年上學的時候,晏寧就是被很多女生仰慕的男神。她就算和男神曾經走得很近,那又能代表什麽?

溫青钰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也許他不記得自己更好。就這樣吧,讓一切陳年舊事就此落入塵埃。

時間長了,她也總會忘記所有的一切。

那過去的一切,便只是她自己一個人一場青春舊夢。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和歉意,加上溫哲钰的強烈要求,溫青钰主動撥通了莊焱凝的電話。

晏寧和焱凝這倆字,音雖然一模一樣,可實際上卻是完全不同。再說,如果晏寧真是哲钰的同學,她又怎麽可能會錯過他這麽多年?實在不行,她還可以打個電話問一問哲钰。思來想去,她也只能怨自己一時太過得意,稍稍動點腦子,也都不至于發生昨晚的事情。

電話響了三聲之後,對方接了起來。

溫青钰握着手機,語氣十分愧疚地說道:“莊先生,您好,我是哲钰的姐姐溫青钰。”

對方似乎停頓了一下,生硬地也說了一聲:“溫小姐,你好。”

想到電話那頭的莊焱凝昨晚白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溫青钰不好意思地揪着發尾,也沒有找借口,而是直接坦白:“昨天晚上,我……我其實去了,但是認錯了人,差點讓一對夫妻鬧矛盾,自己覺得好尴尬,就走了。走的時候匆匆忙忙,也沒跟你說一聲,真的很不好意思,浪費了你那麽多時間。”

“沒關系,昨晚正好我也沒什麽事情。”

“那個,莊先生……要不然今晚我請你吃飯吧?也算是能彌補一下我歉意。”

“好。”停頓了幾秒,莊焱凝說道,“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溫青钰似乎聽到對方輕聲地笑了下。

“那你都偏好什麽口味?”

莊焱凝說:“都可以。”

溫青钰想了想,推薦了一家港式餐廳,随後兩人在電話裏約好了時間。挂了電話後,溫青钰在那家港式餐廳裏訂了位置。好在今天不是周末,平時那一家的位置不太好訂。

她記得哲钰說過,莊焱凝是從美國回來的,目前有自己的公司,總不好意思請他去太掉檔次的店裏消費。

下班的時候,溫青钰又刻意去衛生間補了點淡妝。她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雙眼微腫,精神不振,不覺苦笑着。

昨晚上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眼淚是怎麽都管不住,就跟水龍頭的開關壞了一樣,剎不住地流個不停。後來她是哭着睡着的,今天一早起來,眼睛不出意外地腫了,嗓子也有些沙啞。

今天一早見到于南溪,她能感覺到于南溪是想跟她聊一聊昨晚相親的結果的,大約是看到她臉色不對,故而最後只說了聲:“早。”

當溫青钰化完妝,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才見于南溪又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她昨晚那人怎麽樣。

溫青钰無奈地笑着,說:“昨晚我把人給搞錯了,害得跟我相親的人白等一場。這不,我今天為了賠罪,要請他吃飯。”

于南溪伸出拳頭,對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溫青钰笑着點頭。去餐廳的路上,她忍不住又想起昨晚上遇到的晏寧了。這不想不打緊,一想就覺得胸口悶悶的。

她知道,這感覺可以用一個詞語表達——難受。

她總算明白這麽多年自己有多傻,旁人不經意間說出的玩笑性承諾,她給當了真。

二十七歲,真的不小了。

她在去見莊焱凝的這一路上,努力地說服自己面對現實,而不是繼續沉迷在十年前的一場夢裏。

這次,她又早到了,莊焱凝半個小時後準時到達。

莊焱凝和哲钰說的一樣,談吐不凡,氣度風雅,舉手投足間都有着絕對的紳士風度。面對這樣的男士,她有時候真不明白怎麽會淪落到相親的地步。

莊焱凝看到她的那一剎那,眼裏亦有片刻的失神。

入座後,雙方都找了些話題聊,免得過于尴尬。等飯菜上來,幾乎都在安靜吃飯。吃到最後,聊得話題就是吃上面,後來又聊到工作。

溫青钰一直讀書,今年畢業才算正式開始工作,所以能聊的的東西不多。莊焱凝也不是特別健談的樣子。一頓飯吃完,覺得也沒說幾句話。等溫青钰起身去付賬的時候,才發現莊焱凝已經付過了。她一回頭就看見莊焱凝笑着說:“總不能第一次見面就讓你請客,下回再讓你請。”

溫青钰想一頓飯也沒多少錢,也罷,斤斤計較也不是她現在的風格。再者,她情商雖然不高,但還不至于看不出來莊焱凝是有心想要再約她的。

兩個人從餐廳出來,莊焱凝的車因為停在後面的車庫,就去那邊提車,溫青钰站在門口等着。

自從前天下過那場暴雨之後,這天氣就越來越熱,到了晚上,更加悶熱,仿佛這一天的熱氣直到現在才開始慢慢消散。溫青钰解開襯衣上面的紐扣,輕輕用手在面前扇風。出于學術病,她下意識地擡頭打量四周的建築。從手邊的五星酒店開始觀察起,分析這幢樓的整個設計。學了九年建築設計,她看什麽都會不自覺地想到那白底黑字的設計圖稿。

她聽到車喇叭聲,以為是莊焱凝把車子開過來了,回頭一看,發現并不是是,遂往後退了幾步,卻意外發現車裏坐着的女子很是面熟。

溫青钰微微皺眉,如果沒有記錯,應該就是昨晚上和晏寧吃飯的那個女的。而開車的人,并不是晏寧,是位看起來年過五十的中年大叔。溫青钰轉而看着那輛車,這是一輛中國限量版的阿斯頓馬丁,售價不菲。

不知道為什麽,她腦海裏冒出某些不太好的揣測。不過随即就被她否定,說不定人家其實是父女呢。

車子停在酒店門前,立即有人酒店服務人員過來接過車,從服務員的态度可以看出,男的應該是常來這家酒店的,亦或是這酒店本就同他有關系。

男的一下車,右手便自然地放在女的腰間。這親昵且暧昧的舉動,不可能是父親對女兒做得出來的。

溫青钰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而那女的似乎覺得有人在看自己,轉過頭正好看見了溫青钰,溫青钰本想避開她的視線,不過沒來得及。對方看見溫青钰之後也是愣了一下,随後立即轉過頭,擡手佯裝撩頭發,實際卻是擋住了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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