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褚川目不斜視地從他眼前走過去。

聽見推拉門上方傳來的風鈴碰撞聲，他扶着桌子站起來，想要跟上去，卻在發現對方腳步停頓在清晰的玻璃門前的瞬間，飛快坐了下來。

起身的那一秒，姜驿由的眼睛和玻璃門裏的褚川對視了。

褚川提着烤奶退回來，一只手撐在他面前的桌沿上，高大的身體微微彎下來，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情緒，“你能不能閉一閉你的嘴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姜驿由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睛，“我以為你不會主動和我說話。”

“本來是不打算跟你說話的。”褚川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跟我有好幾天了吧？你是變态跟蹤狂，還是立志成為未來娛樂圈第一狗仔？”

姜驿由：“如果你畢業以後考慮進入娛樂圈發展的話，狗仔的職業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

褚川：“……”

“你真的不記得我嗎？”姜驿由不死心地問第二遍，“高中的時候我就在你隔壁班，有一次月考我被分到了你的座位上。我的準考號就貼在你的課桌左上角，上面還有我的照片。”

褚川不置可否地直起身體來，“高中三年有數不清的人考試的時候坐過我的座位，我需要每個人都記住嗎？”

“那我寫的——”姜驿由噌的一下站起來，椅子底部摩擦地面發出刺啦一聲響。

褚川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噓”一聲，另一只手放下裝烤奶的塑料袋，從口袋裏摸出震動的手機劃到接聽鍵，附到耳朵邊上聽了一會兒，挂掉電話前回答道：“你在對面？我現在就出來。”

姜驿由瞄一眼對方的手機，“褚佳日？”

話脫口而出時，手機上的界面還停留在通話中。褚川已經來不及去捂話筒，就聽見一陣短促的電流聲過後，褚佳日擡高聲音嚷嚷起來，“是姜驿由嗎！”

褚川皺起眉來，再度将手機貼上耳邊的同時，背過身去道：“姜驿由是誰？”

褚佳日的聲音一頓，氣勢弱下來幾分，“那天那個中國留學生，你和他在一起嗎？”

“不是他。”褚川說起假話來面不紅心不跳。

褚佳日卻一口咬定道：“我分明聽得很清楚，那是姜驿由的聲音。”

“你才見過他一面，就能夠辨認出他的聲音？”褚川語氣微妙。

褚佳日：“……也不是一面。我高中的時候見過他，我知道他喜歡你。”

對方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姜驿由認識褚佳日，那麽這一條反過來也成立。褚川不再追究，卻順利地轉移掉了褚佳日的注意力，然後挂掉了電話，轉身要走。

姜驿由在他身後“喂”了一聲，雙手局促地捏成拳，“為什麽剛才接電話的時候……你要騙他？”

褚川輕飄飄地瞥他一眼。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追問答案的時候，褚川卻開口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對你有那麽大的敵意，但是，你們兩個還是少碰面比較好。”

姜驿由微微垂着頭，握出汗的手掌在衣角上胡亂蹭過兩下，他擡起頭來努力勾出一抹笑容，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是褚川沒有錯。別看他總是一副天塌下來都不要妨礙我打游戲，否則我就把你關到廁所裏去的模樣，可他本質上也是很偏心的人。比如說高中的時候會幫褚佳日打架。

聽到兩人名字的時候，姜驿由一度認為褚川和褚佳日是堂兄弟。大學住進同一間寝室，得知兩人只是單純的鄰家竹馬關系，隔壁學院的褚佳日卻還是整天在視線內晃來晃去。

姜驿由甚至懷疑過他們兩個。

大一整整一年，他都把自己憋在暗戀的龜殼裏，不肯超前邁出一步。甚至都沒膽子承認他給褚川寫過告白的紙條。

後來他才知道，偏心和護犢子是褚川骨子裏帶出來的毛病，永遠也改不了。只是，褚川卻能夠把鄰家弟弟和男朋友的界限擺得清晰明朗。

他會幫褚佳日打架，會帶褚佳日玩游戲，甚至會容許褚佳日睡在自己的床位上，會借嶄新的內褲給褚佳日穿。

但是，褚佳日來宿舍借宿的那一晚，褚川會和個頭更高手腳更長的姜驿由擠在一張床上。褚佳日還回來的內褲會被扔掉，褚川卻能夠面不改色地穿上姜驿由才曬幹的舊內褲。

然後再勾着嘴角斜起眼睛來抱怨，內褲有點勒。下一秒再輕松躲過姜驿由呼嘯而來的巴掌。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那麽現在呢？鄰家弟弟和男朋友中間的那條線已經被擦得幹幹淨淨。褚佳日現在是褚川的男朋友。

褚佳日留宿的時候，褚川不會再和蘇杭擠一張床。

褚佳日洗澡的時候，褚川會直接推開門，以沒有新內褲為由，把自己的舊內褲送進去，然後不動聲色地鎖上廁所門，一邊雙手抱胸盯着褚佳日的背看，一邊故意勾起嘴角道：“內褲沒有新的，只有我穿過的。如果你不要，就挂空擋好了。”

褚川是不是像從前對他那樣，對褚佳日？

姜驿由心不在焉地拎起書包往外走，卻被店內挽着袖口清理餐桌的店員叫住——

“同學，你的烤奶忘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