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子堯氣色不太好,臉上倦容很明顯,眼底也隐隐拉滿了血絲。他站在那沉默地注視着她,明明還是那個人那雙眼,可無端充滿了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晚好緊了緊手指,主動朝他走過去。

“怎麽忽然回來了?”

“昨晚在你家樓下等了一夜。”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空氣都仿若被凍住了一般。周圍有行人匆匆而過,晚好并沒有緊張,坦白地回他:“我昨晚喝多了,什麽都沒發生。”

周子堯依舊是那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也不知道有沒有信了她這番說辭。可如果這些年他當真了解她的為人,就一定不會懷疑。

之前晚好想的很清楚了,等周子堯回來就對他攤牌,她從來都不是心思深沉的人,要在這人面前演雙簧對她來說未免太難。雖然沒料到會這麽突然就見到他,還是主動提議道:“去喝點東西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周子堯顯然也有話要對她說,點頭同意了。

唐啓森的車倏地從兩人身旁經過,車窗緊合,無法分辨他的臉色,只是車身滑過時帶起一陣冷冽寒風,氣勢洶洶的樣子。這時候晚好已經來不及多想什麽,她滿腦子都是接下來要對周子堯說的話。

兩人找了間咖啡廳,這個點還沒什麽人,他們靠窗而坐,有陽光透過格子窗稀稀疏疏地投射進來。

晚好盯着自己沐浴在陽光裏的手指,踟蹰着第一句話該怎麽說。他會這樣連夜趕回來,想必已經知道房子被買走的事,陳老板肯定都告訴他了,說不定連買家是自己也一并說了。

可他卻還是這樣沉得住氣,再開口時依舊不動聲色:“喝了酒胃不舒服,別喝咖啡了。”

這副關切的語氣讓晚好一陣難過,她不知道對方此刻的關心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可明明這雙眼如此真誠。

她實在太笨,從來看不透這些,也越來越分辨不清眼下的一切,于是深深籲了口氣,再也忍耐不了了:“房子是我買走的,你和陳老板私下接觸的事,我也都知道了。”

周子堯的臉色蒼白了幾分,可眼神沒怎麽變,他沉默了好一會,這才點點頭:“我知道。”

晚好等着他解釋,卻見他閉口不言,這讓她錯愕的同時,心髒不由沉了沉:“你……沒什麽要對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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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男人略作沉吟,再開口卻是完全無關的話:“你主動問我,是想給我個機會告訴你,一切都是誤會?”

她的确是這樣想的,說她天真也好,說她傻也罷,只要他說了她肯定都會相信。她始終相信自己這七年看到的這個男人不是假的。

周子堯低聲笑了笑,可那副樣子看起來,卻沒有多少快樂的感覺。他看着她說:“姜晚好,你總是這樣,明明心裏已經有答案,卻還要裝什麽都不知道。這樣欺騙自己,現實也不會改變。”

晚好整個人都愣住了,周子堯從不會這麽淡漠地同她說話,更少有這麽刻薄的眼神。

***

他似乎很煩躁,在身上随手摸了幾下才找到煙,以前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的,這會兒卻絲毫沒猶疑。

周子堯将煙點上,這才擡眼看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周身那層煙霧的關系,晚好覺得此刻怎麽樣都看不清楚這個人。

“沒什麽好解釋的,那塊地我早就看上了,還和人簽了協議準備投資商品城。可惜,被你這麽一鬧,賠了好幾十萬。”他連語氣都不一樣了,沙啞中透着一股寒意,像是看着她都是件難以忍受的事。

晚好感覺好像做夢一樣,明明上一秒還在門口等着他的男人,明明上一秒還關心她喝咖啡傷胃的男人,此刻卻說着這麽冷淡的話。

周子堯吐了口煙,又幽幽說道:“真掃興,如果你沒發現這件事,我們說不定還能順利結婚的。現在,游戲結束了。”

“游戲?”晚好聽到自己難以置信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裏溢出來的。

周子堯依舊是藏在灰白的煙圈後,模模糊糊的樣子,他竟然還低聲笑了笑:“對啊,游戲。娶了你,唐啓森就一輩子都成笑話了。”

晚好覺得自己胸口一抽一抽地疼,那感覺太難受了,就好像有所期待的自己活脫脫變成了一個小醜。她選擇信任他,而現實就是他微笑着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無非就是證明,她再次信錯了人罷了。

已經沒有什麽再說下去的必要,晚好霍地站起身,想了想又回過頭正視他:“周子堯,你真讓我惡心。”

晚好走的很快,背影馬上就消失在了馬路對面,周子堯在原位坐了很久,直到侍應過來詢問:“先生,還需要別的嗎?”

他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忽然又點頭。

侍應狐疑地盯着他看,周子堯指了指面前晚好的位置:“給我一杯和她一樣的。”

“啊?”侍應雖然奇怪,還是依言這麽做了。

周子堯靠着身後的椅背,看着面前早就空了的座位發呆。

***

晚好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心裏有個地方空空的,她從小除了相依為命的父親之外,幾乎沒什麽親人朋友。後來認識了石曉靜,可因為出國之後也斷了聯系。在學校她努力和人相處,争着請她們吃飯,同學生日也一定記得送禮物,可最後的結果就是,大家依舊瞧不上她。

她不在寝室的時候,大家都以嘲笑她為樂,她的主動示好被說成是阿谀奉承,她的豁達被說成是沒心沒肺、胸大無腦,暴發戶的女兒、賣豬腳起家的,各種難聽刺耳的标簽。

她常常想不明白,父親兢兢業業起早貪黑,難道賺來的錢就比誰低一等嗎?可她在那個随處可見富二代的私立大學裏,永遠是被歧視的那一個。

這個時候她認識了周子堯,那個男人的溫厚儒雅給了她不一樣的感覺,在他面前,她不需要刻意做什麽。

這樣的友情,一起經歷了漫長的七年,到最後晚好都分不清這是友情還是親情。可她自己知道,她心裏非常在意這個人。

然而眼下,她才發現七年的種種都是假的,她深信不疑,甚至對他過分依賴的男人,其實和那些背後取笑歧視她的人一樣。

這對她而言太難接受了,遠比一開始就瞧不上她要來的傷人的多。

晚好知道自己不聰明,可她覺得自己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可為什麽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那麽讨厭她?

她想着想着,眼眶澀的厲害,卻還是用力揉了揉眼眶,直到把眼睛都揉的通紅發痛,這才罷手。

不能哭,從小被誰欺負了她都不會掉一滴眼淚,否則回家爸爸一定會擔心,沖動之後甚至會去學校為她讨回公道。所以從那以後,她總是習慣用笑容掩飾一切,再難過也不能哭。

晚好擡頭看了看天空,用力咬住嘴唇,她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不要緊的姜晚好,只是又一次信錯了人,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覺得心裏依舊堵得慌,于是也沒回售樓部,所幸找了路邊的公共電話打去公司請假。劉芬聽到她連下午也不來了,在那邊沉默了很久。

晚好以為她要罵人,誰知道劉經理忽然壓低聲音說:“雖然我不該插手員工的私生活,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稍微有點節制,不要影響正常工作。

晚好等那邊挂了電話才回過味兒來,天哪,劉經理難道以為她是縱欲過度卧床不起吧?!

晚好再次在心裏把唐啓森狠狠罵了好幾遍,誰知一轉身,面前就出現那張她巨讨厭的臉。

***

兩人呼吸相聞,距離也實在太尴尬了,她率先往後退開一步,疑惑地皺了皺眉頭:“這次總不是巧合了吧?你跟蹤我?”

唐啓森面色不改,回答的十分坦然:“對啊,見周子堯找你,怕有的人哭鼻子,所以準備了紙巾送過來。”

他微微低頭盯着她的臉打量,最後才露出一點滿意的笑來:“還不錯,看來紙巾派不上用場了。”

晚好看了他一眼,轉身就繞過他往另一方向走:“謝謝啊,帶着你的紙巾回去吧。”

“啧。”唐啓森又快步跟了上去,慢慢走在她身邊,“反正都遇上了,不如一起吃晚飯。”

“現在才一點。”

“提前預約。”

見他又開始耍賴,晚好只得停了步子再次提醒對方:“唐啓森,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只是吃飯而已。”唐啓森根本不讓她把拒絕的話說出口,振振有詞道,“昨晚那麽辛苦照顧你,幾乎沒睡,而且都沒占你便宜。”

晚好對他的厚顏無恥簡直無話可說,鄙夷地丢了個白眼過去。

唐啓森嘆了口氣:“即使不接受我的追求,也可以一起吃飯吧,沒必要搞得跟仇人一樣。”

他忽然又狡黠地湊近她耳邊,輕輕呵了口氣:“除非,你心裏有鬼。”

晚好被他激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看着似笑非笑的人,幾乎立刻就否認:“有你個大頭鬼!”

“哦。”唐啓森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原來你心裏一直有我。”

“幼稚。”

最後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心裏很坦蕩,晚好同意和唐啓森一起吃晚飯,還會帶着北北一起。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唐啓森對北北似乎越來越感興趣了,或許是她太敏感也說不定。

可接下來幾個小時這男人就一直跟着她哪裏也不去,就連她步行他也一直跟着。

車子就被他扔在原地,居然就這麽一路跟到了游樂場。姜晚好卻駐足不前,站在游樂場對面一直盯着那扇門看。

“想去?”唐啓森望着一直在出神的女人,去個游樂場,用不用猶豫這麽久。

晚好卻搖了搖頭:“不去了。”

唐啓森奇怪地看着她,晚好想了想還是說:“去年情人節,我和周子堯帶北北來這玩了一整天。他那天生病了,發着燒,可什麽都沒說,還一直陪着北北玩升降機。”

“……”

唐啓森覺得很郁悶,看着姜晚好恍惚的目光,所以他這是死乞白賴地追過來,陪着前妻在這追憶她的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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