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寒的手裏拎着只塑料袋,應該是剛剛買完第二天的早餐出來,此時一動不動地站在五級階梯上看着我,像是要弄清楚我怎麽會從一輛陌生的車上下來。

他熟悉我的每一件事,包括李叔叔每次來找我開的那輛車。

陸瑾言說:“你還沒給我你的手機號。”

我頓時回過神來,趕緊拿出手機來,“你念你的,我給你打一個電話過來。”

等到一切搞定之後,陸瑾言才終于開車離開,臨走前,他似乎還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而當我終于直起腰來,再次望向面包店時,卻只看見陳寒離開的背影。

他手裏的透明塑料袋裏清晰可見地躺着兩瓶果粒多,兩只菠蘿包。

我納悶地想着,既然都給沈姿買了早餐了,幹嘛不叫她下來拿呢?還拎回寝室,真奇怪。

片刻之後,我又頓悟了,估計他一眼都不想多看我,所以轉身就走。

還好,我安慰自己,有了陸瑾言這個好夥伴,這個周末一定會是個充實又愉快的假期。

讓陳寒和沈姿都去見鬼!

晚上睡覺之前,我聽見沈姿哼着歌在敷面膜,出去打了個電話之後,回來就開心地宣布了一個消息:明天她要和陳寒一起去聽法國女歌手的音樂會。

我一愣,随即想起了前段時間看到的消息,我很喜歡的那個混血女歌手在全國展開巡回音樂會,明天恰好輪到D市。

我知道沈姿一向不愛唱歌,平時也沒見她聽歌,可是眼下她居然要和陳寒一起去聽音樂會,并且還是我喜歡的歌手……

我想了想,鬼使神差地發了條短信給陸瑾言:“不然,明天我們去聽音樂會吧?”

他很快回複我:“這麽高端?你最好不要告訴我那是法語音樂會,否則這種高端程度,我恐怕無福消受。”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下鋪的三個人都擡頭把我望着。

我從沈姿的眼神裏看出,她很納悶為什麽我還笑得出來。

而我回複陸瑾言:“陸醫生,我只是十分好心地打算拯救一下你的生活品質,提升你的欣賞水平,你千萬不要太感謝我!”

接下來他沒有回信息,而我很快發了個短信給我媽,問她能不能幫我買兩張音樂會的黃牛票。隔了二十分鐘,她告訴我搞定了,然後問了句我是和誰一起去。

我毫不猶豫地回了思媛的名字。

她對我說:玩開心。

等我收到陸瑾言的回複時,已經将近十一點了。

他說:“剛才洗澡去了,現在才看到。明天就交給小姑娘來安排了,我沒有意見。”

我手腳麻利地發過去:“那陸叔叔就等着接受領導安排吧!領導在這方面經驗十足,保證讓你放松到身心舒暢!”

我興致勃勃地跟他一來一回地發短信,絲毫沒有意識到我們男女有別,深更半夜地在這裏聊得歡似乎不太妥當。

而下一秒,就在我等着他的回複時,手機忽然響了。

《葫蘆娃》的音量之大,頓時引來下鋪三人的矚目,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接起來,“喂?”

手機那頭,于寧靜的夜色之中傳來陸瑾言溫潤清冽的嗓音:“在幹什麽?”

“躺在床上和你發短信。”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他似乎輕笑了兩聲,語氣無端輕快起來,“祝嘉。”

“诶?”

我的心微微提起來了,不為別的,就為這人每次叫我名字時那種叫人心癢難耐的語氣,一字一頓,像是充滿了感情,卻又不留痕跡。

“不早了,睡吧。”

“哦,好。”我下意識地乖乖答應。

他飽含笑意地對我說:“那,晚安了。”

“晚安。”我還是十分老實,聲音都和他一起變得低沉溫柔起來。

而我挂掉電話之後,忽然聽見朱琳興奮地對我說:“嘉嘉你談戀愛了?”

“什麽?”我還沒回過神來。

腳那頭的思媛也眉開眼笑地爬到了我的床上,笑嘻嘻地問我:“是誰是誰?居然還打電話來道晚安,你還從來沒這麽溫柔地跟我說過晚安呢!”

是嗎?

我從來沒這麽溫柔地跟她說過晚安?

下一刻,我彎起唇角,用比剛才還要溫柔還要鮮嫩多汁的聲音對思媛說:“晚安,劉思媛同學,請你閉上你的櫻桃小嘴,立馬滾去躺平挺屍,好嗎?”

宿舍很快就熄燈了,我躺在黑漆漆的寝室裏,覺得有些睡不着,于是就拿起手機翻相冊。

那裏有一個小小的文件夾,內容不多,卻藏滿了我的少女情思。

關于陳寒的照片,我存的并不多,因為他不太喜歡拍照,當然更不會配合我擺出什麽帥氣的pose。所以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偷拍他,就連這些少之又少的照片,也大部分來自我八方收集的畢業照、集體照,甚至有的照片還是別人拍照時一不小心把他拍了進去,而我則厚着臉皮去讨來了。

其實我多少有點缺心眼,就好比從高中到大三,六年過去,我的手機也換了一個又一個,從當初盛行的諾基亞一路走到今天風靡一時的NOTE 3,像素也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可是哪怕換了那麽多的手機,我卻一張不落地把關于他的一切都保存下來。

在那個文件夾裏,藏着一個叫做陳寒的少年。

在那個文件夾裏,藏着一顆屬于祝嘉的真心。

我的手指緩慢地在屏幕上滑動,看見陳寒一路從眉眼青澀的少年長成今天這樣清隽挺拔的大男生。

大概每段感情裏都有個缺心眼的人,比如我媽之于我爸,比如我之于陳寒。

***

D市的市立音樂廳在市中心,并不大,一般國內明星都會把演唱會的場所定在露天體育館,而非這樣小衆的音樂廳。

不過要聽法語歌的人本來也就是小衆,場地大了難免會留空。

我知道在這種只有兩百座的小場地,碰見陳寒和沈姿的幾率肯定很大,所以離開寝室以前,精心挑選了一件價值不菲的小碎花連衣裙,粉紅色與暖黃色的圖案交織在一起,小清新得就像春日枝頭的花骨朵。

我甚至在見陸瑾言之前,去樓下的彩妝店化了個淡妝。

鏡子裏的小姑娘亭亭玉立,我聽着店員不斷誇獎我長得漂亮,心知肚明我這樣很傻。

陳寒和沈姿一起去聽音樂會,跟我有什麽關系?

也許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我,又也許就算擦肩而過,也不會把我放在心上。

女為悅己者容,我又是在為誰打扮呢?

然而我的天生麗(皮)質(厚)最終還是受到了應得的褒獎,我和陸瑾言約好一起吃午飯,當我走出宿舍樓的那一刻,那輛黑色轎車已經停在樓下了。我看見素來沉穩的陸瑾言也忍不住失神片刻。

他眼神柔和地看着我坐上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難得看見祝小姐精心打扮,我該說一句受寵若驚嗎?”

我的虛榮心受到了極大的滿足,雙手抱拳,“好說好說!”

陸瑾言忍俊不禁,而我在心裏默默說了句對不起,畢竟我這身打扮還真不是為了他,想一想也挺不好意思的。

音樂會要晚上七點才開始,而我們有一下午的時間可以打發。

我帶他去校外的步行街吃了頓價廉物美的幹鍋,然後興致勃勃地拉着他去網吧……玩飛行棋。

當我提議去網吧的時候,看得出,陸瑾言的表情有些僵硬,畢竟網吧的環境實在不好,各種奇怪的味道混雜在一起。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誠懇地說:“所以我就多花點錢,我們去包間吧!”

“……”

網吧裏向來不乏玩游戲玩得熱血沸騰的人,一旦幫戰勝利,耳機一扯就跳起來歡呼;一旦挂了,逮着鍵盤就開砸。

而我恰好是那種玩飛行棋特別較真的人,一旦被人打回家,就傷心得恨不能哭天搶地。

所以一開始,我就問了個清楚:“你玩兒這個厲害嗎?”

陸瑾言搖頭,“只看過家裏的孩子玩,自己沒玩過。”

于是我放心了。

我帶着一種豪邁的心情,特別正義地拍拍胸口,“我會讓着你的!”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們一共玩了二十來局,我的勝率不足百分之十。

我抓耳撓腮,心髒撲通撲通跳不停,甚至握住鼠标的手都在顫抖,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我看着那追在屁股後面隔着咫尺之遙的陸氏敵機,真恨不能一口氣跑回終點。

然而陸瑾言這種貨色似乎不僅受到了遺傳學以及生物學的眷顧,除了好皮相以外,他還擁有了飛行棋神明的眷顧,以及外科醫生一般的快準狠手段。

一句話概括屏幕上的戰局:談笑間,我的紅色小機機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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