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傍晚又見夕陽,可橘紅色的雲霞在我眼裏也只剩下一片黑白。

我從漆黑的樓道裏走出來,雙眼由于沒能在第一時間适應光線,一下子被紮得有些疼。

樓下的便利店門口有只肥嘟嘟的大花貓在打瞌睡,胡須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店裏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走出來,蹲在它旁邊伸手去摸它,花貓被驚動了,一下子有些炸毛地睜開眼來。

另一個年輕的女人走出商店,趕緊拉着小姑娘往裏走,“別去亂碰這些貓,萬一撓你一下怎麽辦?”

小姑娘戀戀不舍地回頭看着花貓,“但是它好乖的,媽媽!”

“那你也乖,跟媽媽進來買東西,一會兒媽媽給你買巧克力,好不好?”

我的腳像是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難以挪動步子。

我想到了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媽也一樣把我捧在手心裏,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來送給我。

我一直記得五歲的時候我下樓梯摔了一跤,我媽聽見樓道裏傳來撲通的一聲,吓得趕緊沖下來扶我,而當我擡起頭去可憐巴巴地望着她時,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傷在兒身上,痛在娘心上——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理解到了這一句話的意思。

然而耳邊又一次回蕩着後來她說的那句話:“祝嘉,你怎麽不去死?你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十一歲那年,我捂着額頭蹲在地上,吓傻了,擡頭便看見她厭惡憎恨的眼神。

那個眼神,我終生難忘。

我朝前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單元門開了,心下一動。

“祝嘉!”有人追了出來。

可是叫我的不是媽媽,而是程叔叔。

他走到我面前,匆匆塞給我一張銀行卡,低聲說:“你媽媽最近情緒不太好,總是發脾氣,剛才也是為你好,一時之間氣過了頭,你別跟她計較。這個是她讓我拿來給你的,密碼是……”

程叔叔說了一大堆,而我看着手裏的銀行卡,心裏卻更難過了。

我心知肚明這是程叔叔的卡,也清楚我媽沒有叫他來向我道歉,他一直就是個和事老,這麽多年來一邊彌補我爸對我媽造成的傷害,一邊試圖在我和我媽之間搭起一座橋。

可是有的事情是難以彌補的,有的傷害也并不是只要好好溝通就能夠被記憶更替的。

曾經發生的事情像是年輪一樣生長在我的心裏,一圈一圈,全部是難以磨滅的印記。

他似乎也有些尴尬,擡起手來想要摸摸我的頭,又像是覺得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這樣的動作略有些不合适,于是最終作罷,将手放了下去。

我輕輕地說了聲:“謝謝你,程叔叔,我媽……我媽那邊還要請你多照顧一下了。”

他笑了出來,“那本來就是我該做的,請什麽請?難道她不是我的那口子?”

他拍拍我的肩,“嘉嘉,加油!”

而我拿着那張銀行卡,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單元門後,終于紅了眼睛。

我媽三生不幸遇見了我爸,然而最幸運的卻是遇見了一個程叔叔。

那我呢?

連一個毫無瓜葛的繼父都能夠對我這麽好,可我媽卻不肯釋懷。

愛情是個什麽東西?竟然能令她一輩子活在痛苦裏。

而我也活在她的痛苦裏,亦成為了她痛苦的根源之一,随着她的痛苦而痛苦。

一個人走出了住宅區,我在燥熱的空氣裏游蕩在街旁。

我看見有情侶在首飾店裏挑選珠寶,花店裏有年輕的男人捧着火紅的玫瑰走出門來,小夫妻推着嬰兒車與我擦身而過,白發蒼蒼的老人攜手散步。

從黃昏走到夜幕低垂,城南的繁華與熱鬧皆與我無關。

這樣的場景莫名令我想到四個字:孤魂野鬼。

中途接起一個電話,陳寒在那頭壓抑着嗓音質問我:“祝嘉,你在哪裏?”

“外面。”

“我當然知道你在外面,告訴我具體位置!”他不知哪來的強勢,态度咄咄逼人。

我忽然覺得一陣滑稽,這種奇怪的疏離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也許是從他為了沈姿在電話裏罵我公主病開始,也許是從他問我還有沒有心的那一刻開始,也許是在我落水那日,他選擇了無視我、救他的公主開始。

于是我淡淡地問他:“我在哪裏跟你有什麽關系?”

陳寒頓時沒了聲音。

我不耐地說:“沒事了?沒事我就挂了。”

這一次,他忽然間忍無可忍地對我大聲吼道:“祝嘉,你是不是在那個男人那裏?”

我一愣,那個男人?哪個男人?

“你什麽意思?”

他似乎已經瀕臨爆發的臨界點了,素來溫和的人也暴躁起來。

“我什麽意思?三番兩次看見那個男人和你在一起,宿舍樓下,音樂廳外,醫院裏……如果不是沈姿告訴我你徹夜不歸,第二天還是那個男人把你送回學校來的,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

我簡直忍不住為他喝彩了,這語氣,這姿态,這一字一句聲淚俱下的控訴,還有這超強的爆發力——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初戀還有進軍奧斯卡的潛力。

于是我真的這麽表達出來了,我忽然間笑起來,放柔了語氣對他說:“陳寒,到今天我才不得不承認,你和沈姿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眷侶。你們一樣優秀,一樣聰明,一樣會做戲,一樣愛把人玩弄得團團轉——”

“祝嘉!”他厲聲喝道。

我繼續柔聲說:“小點兒聲,別那麽小題大做,你這麽為我大動肝火的,就跟你真的在乎我在乎到不能所以的地步一樣。”

他咬牙切齒地說:“祝嘉,我現在真的恨不得把你扔進水裏好好清醒清醒!”

“不用了,那天在游泳池裏我已經清醒過了,現在理智得不能再理智,今後也都不會再犯蠢。”

他頓時沉默了,片刻後,語氣裏的暴怒消失了一些。他說:“祝嘉,那天在游泳池裏我壓根沒有看見你,如果看見了,我肯定不會——”

“可以了。”我低低地笑了兩聲,打斷他的話,“陳寒,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如果,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人生憾事。那天的事情過都過了,我覺得沒什麽必要再提了。”

你看不見我,也許是安慰我的謊言,又也許是因為你的眼裏本來就沒有我。

而我也沒有以前的耐心,一心一意等着你轉過身來和我解釋,解釋完,就各自自欺欺人地和好如初。

我問他:“陳寒,你還記得當初我給你告白的時候嗎?”

隔了半天,那話那頭傳來他低低的嗓音,“記得。”

我 笑着說:“整個高中我都在不斷告訴你我喜歡你,畢業那天,總算下定決心要跟你認認真真告白一次,好叫你知道我不是鬧着玩的。我們在操場上開完畢業典禮,然 後大家一起沖回教室,往樓下扔書。而我抓着你的手,在喧嘩的歡呼聲裏忽然大叫一聲我喜歡你,你當場就驚呆了,恐怕是因為之前沒有見過我這麽不要臉的人。”

他用一種壓抑的聲音對我說:“我記得,我都記得……”

我還在絮絮叨叨地回憶着當時的情景,“那時候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牽他的手,想要幼稚地告訴他,等我滿了法定婚齡就娶我好不好……”

而我最終笑出了聲。

“這種蠢事真的只能放在回憶裏珍藏了,紀念我的愚蠢幼稚,也紀念你的理智成熟。”

理智成熟如陳寒,最終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坦誠地告訴我:“祝嘉,我們都還太年輕,這個年紀分不清什麽是好感,什麽是喜歡。”

我望着他,最終等來了那句對不起。

那時候我總以為是陳寒太謹慎小心,不願意早戀,不願意破壞我們之間那種微妙又珍貴的感情,所以我告訴自己,祝嘉,耐心點,多給他點時間。

可是一路走來,現在的我總算明白了,那不是謹慎小心,也不是如他所說太年輕、不懂何為喜歡,事實就是陳寒他根本不喜歡我。

因為不懂喜歡換一種說法,那就是還沒有遇見讓他懂得喜歡的人。

很遺憾,我不是他要的那個人。

陳寒似乎從我的語氣裏聽出了那麽點一拍兩散的意思,有些慌亂地說:“祝嘉,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找你!”

而我溫柔地告訴他:“不用了,陳寒,我今天就是像告訴你一聲,我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以後你也不用覺得困擾,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祝嘉!”他惱了,一字一句地問我,“你到底在哪裏?”

“你別急,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陳寒,以後我們盡量少見面了吧,類似于這樣的話也別多說了,保持距離,好聚好散。”我頓了頓,在他又一輪的追問來臨之前,毅然決然地挂斷了電話。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或者說我已經決定再也不喜歡你了。

那一場長達五年的喜歡令我身心俱憊,而我并不相信那是喜歡一個人應得的結果。

我站在城南的繁華地段,看着這五光十色的不夜城,來往人群行色匆匆,喧嚣與熱鬧都不屬于我。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天大地大,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祝嘉。

我從來沒有過歸屬感,我渴望有人能站在我身邊,撐開羽翼保護我,給予我我失去已久的安全感,彌補父母失敗的婚姻帶給我的動蕩不安。

然而今天的我一無所有。

或者說這十年以來,我一直一無所有。

我游蕩在街頭,一次一次掐斷陳寒的電話,然後問自己,這樣的人生要走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我以為還是锲而不舍的陳寒,剛要挂斷,卻猛地發現屏幕上不同于先前的三個字。

陸叔叔。

我眨了眨眼,似乎想要分辨出這是我的錯覺還是真有其事,最後終于手忙腳亂地接了起來。

他語氣柔和地問我:“今天下午怎麽沒來圖書館?”

陸瑾言的聲音如同這個季節最柔軟的夜風,隔着遙遠的距離把屬于他的安穩氣息送到我的耳邊。

這一刻,我強忍好久的眼淚忽然間就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掉,接下來便是一片無聲的啜泣。

他似乎察覺到哪裏不對勁,放低了聲音,又追問了一句:“祝嘉,怎麽了?”

我就跟人聲分離的神經病一樣,一邊瘋狂地掉眼淚,一邊用若無其事的聲音穩穩地反問他:“陸瑾言,你願不願意再收留我一次?”

他莞爾,笑出了聲,“你這是賴上我了不成?收留一次就算了,還有第二次?那麽祝小姐,你打算一晚上給我多少錢的住宿費?”

隔了很久很久,我終于放棄了去擦那似乎永遠擦不幹的眼淚,輕聲問了句:“不是一晚上,收留一輩子,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盡快度過傷心部分的最好方法就是:今晚七點不見不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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