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瑾小心翼翼的避開交戰成一團的機甲與蟲獸，緊貼着戰艦向另一邊移動。半路卻有個東西滾過來，撞到他腳上。周瑾将東西扶住，居然是森尼，看起來受了點傷，不過應該沒有大礙。因為他一看見周瑾，就立刻抱着他的腿大喊：“救命！別丢下我！”
周瑾認命的把他扶起來，拉着他一起往另一邊挪。
得益于機甲和蟲獸互相交戰發出的巨響聲，至少他們這點微不足道的聲音在鐵甲獨鳌那成不了攻擊的首要目标。
周瑾拖着腿腳已經不起作用的森尼，左躲右閃的往戰艦另一邊走去。然而，走了一般森尼不知道為什麽，腳底下突然生了根，怎麽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周瑾眼裏噴着火問：“你幹什麽！”
“我，我怕！”森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直邁不開的腳居然開始向後退去。
周瑾順着他的眼睛看過去，就在目标地不遠處機甲和幾只鐵甲獨鳌糾纏在了一起，的确不是個好去處。可惜戰艦停留的這塊空地，距離最近的建築也有兩公裏，要從這裏跑過去，恐怕比去戰艦內部更危險。更不要說，要是鐵甲獨鳌噴起毒液來，暴露在其中的他們簡直必死無疑。
周瑾一把抓住他的肩，用力将人固定住：“你給我聽清楚，只有戰艦裏有地方躲！你現在在外面，要麽被蟲子咬死，要麽被機甲踩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博一把！”
可惜在溫室中長大的森尼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整個腦中只有恐懼，他只想趕緊轉身，離這些恐怖的東西越遠越好。
他發了瘋一般掙紮起來，周瑾在對方的死命掙紮下松開了手。森尼沖了出去，然而沒跑幾步，一只被機甲撞歪的鐵甲獨鳌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的位置，抖了抖翅膀就直直的沖了過來。
此刻不僅是森尼，周瑾也有些手足無措，他咬着牙，還是沖了上去，想将森尼拉回來。就在電光火石間，一個人斜向撲了過來，一把抱住森尼，在地上打了個滾，随後迅速向原處丢出了一顆榴彈，巨大的轟鳴聲幹擾了蟲獸，它猶豫了下，沖着榴彈爆炸處沖了過去。
那人一把扛起已經吓得癱軟在地的森尼，幾步來到周瑾，大手一伸，抓小雞一樣把周瑾夾在腋下，然後迅速往戰艦內沖去。
周瑾根本沒看清楚人是誰，只知道是個alpha，他被人夾着一路狂奔，只覺得被颠得眼冒金星。對于他和森尼來說遙遠的距離，對方似乎只用了幾步便到達了目的地。他一把将周瑾推進戰艦大門，大聲對周瑾說道：“往左走，到底，那裏有防護艙！躲在裏面不要出來！”
周瑾這才能看清人是喬納什，他點了點頭，就要拖着森尼往艙裏跑。在喬納什松手的一剎那，他看到了戰艦左方被機甲一記重拳打得滿地亂滾的蟲獸，森尼似乎已經被吓得失去了理智，他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掙紮着要跑離戰艦。
喬納什幾乎是同時沖了出去，一把抓住森尼就要扔回戰艦，然而森尼幾乎是發了瘋一般的掙紮，并不斷的發出尖叫聲，喬納什并沒有把握一定不傷到對方，只好将人緊緊摟在懷裏，重回戰艦。
“該死，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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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周瑾仍能牢牢得記得那一幕，一身軍裝的喬納什抱着懷裏掙紮不休的人，就在離戰艦門一步之遙的地方忽然整個身子一頓，随即，他似乎是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量，将懷裏的人推了出來，準确的推進了戰艦。
森尼離開他的懷裏後，周瑾這才能看到一只足爪穿透了喬納什的胸膛。喬納什的臉上明明沒有光，但周瑾卻覺得他的臉在慢慢的黯淡下去。他第一次那麽認真的看喬納什的臉，可周瑾卻發現什麽都看不清，他只能看到喬納什的嘴張了張，似乎是對自己說什麽。
周瑾看着對方，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就這麽一動不動的看着喬納什的臉徹底的暗下來。然後被一只鐵甲獨鳌迅速的向後拖走。
就在剛剛被鐵甲獨鳌撞破的洞裏，又掉落了更多的獨角鐵鳌。周瑾在戰艦口并沒有看到，他渾身僵硬，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嘶吼，快跑，去防護艙！然後四肢卻沒有收到大腦的指揮，只能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在周瑾的回憶中，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一只巨大的蟲獸在戰艦前路過，随即，不知為何，它調轉了方向，沖大門沖來。周瑾毫無躲閃的意思，直愣愣的看着那個可怕的額角越來越近。
就在額角即将伸進艙門的剎那，一個銀色的巨大身影撞了過來，成功将鐵甲獨鳌撞開。随即銀色的大手張開，從大開的艙門中輕輕拂過，将周瑾輕柔的抓在了手裏，然後将人放進了駕駛艙中。
銀色機甲幾乎沒有停留，立刻趁着混戰，又從來時的破洞中飛出了防護罩。
周瑾直到被奧德裏奇放入治療倉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狀态。銀翼扭着神經元，輕輕點了點周瑾的臉：“身體沒受傷，可能就是受了驚吓。我說，你要不要來咬一口？給他點刺激，分散下注意力也好。”
奧德裏奇熟練的抓住神經元打個死結一丢：“不會傻了吧？”他啧一聲，“這可就不好玩了，我還沒問出來他怎麽把那個人放倒的。”
“咬一口啊！”銀翼引誘他，“然後用omega天然的誠服心裏，讓他說實話就好了。”
奧德裏奇：“呵呵……”
周瑾躺在治療倉中，一直睜着眼，要不是銀翼掃描數據顯示一切正常，奧德裏奇真會以為這人是傻了。直到五個小時以後，周瑾的眼珠才開始轉動。
奧德裏奇連忙讓他從治療倉裏出來，給他遞過去一杯水。
周瑾似乎沒有意識過來這是什麽，只是本能的接住了杯子。他緩慢的将杯子送到嘴邊，随後又放下，問了再次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alpha會死麽？”
奧德裏奇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以為周瑾只是被從未見過的蟲獸吓壞了。聽到周瑾的問題，他側着腦袋露出了個這是什麽廢話的表情。
“當然。雖然如今的基因技術可以讓人保留在最佳狀态，但是無論什麽技術，都有不可逆轉的時候。時間終将會把人帶走。”
周瑾凝視着手中捧着的水杯，神情專注得仿佛要從裏面看出整個宇宙來。
“我看見一個alpha，被鐵甲獨鳌拖走了。”周瑾說這句話時臉色也沒有變，“他心髒的位置，被蟲子的腳戳穿了。”
奧德裏奇哦了一聲，在機甲沒制造出來以前，人類跟蟲獸的搏殺比這個還要殘酷，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新鮮事。
“他前幾天還對我說，想要追求我。”周瑾的語調沒有絲毫的起伏，仿佛就是在讀一段讓人乏味的課文。
原來是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奧德裏奇這麽想着便點了點頭：“他是你的愛人？”
“我一直以為，alpha都是自大，強壯，好戰，被本能支配的……”
奧德裏奇完全不在意周瑾答非所問，耐心的聽完他對alpha的評價，完全同意的點點頭：“是這樣，并沒有錯。”
然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周瑾又補充道：“的蠢貨。”
“蠢貨”奧德裏奇：“……”下回說話不要喘大氣。
周瑾并沒意識到自己當面給救命恩人扣了頂不怎麽好聽的帽子，他無意識的用手指摩挲着杯口：“我從沒想過，這樣四肢發達的單細胞生物，居然也會死。”
這并不能怪周瑾，基因技術以及細胞再生術的發達，人們每過十五年左右做一次治療，便可将自己的狀态停留在年輕時的巅峰時期。就拿周瑾的爺爺周老将軍來說，外表不過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但實際年齡已經有一百七八十歲。
周瑾一家除了他，幾乎都在軍部，每次全須全尾的出門，到了休假日期，便又如期而歸。周瑾知道軍隊非常辛苦，但對他來說，也就是辛苦而已，即使受了傷，不過是依據受傷輕重，進治療艙的時間長短不同而已。
死亡，對周瑾來說，似乎從來都是脆弱的omega的專利。
“你沒有讀過《宇宙簡史》麽？”奧德裏奇無奈的問，“那裏面關于與蟲族戰争中，在機甲沒有發明之前，僅僅依靠戰艦和武器，人類與蟲獸的厮殺，幾乎和古地球時期的原始人用石斧與野獸交戰沒什麽兩樣，在鎢的同位素被發現以前，即使是鎢合金在面對有些蟲獸，比如鐵甲獨鳌時，也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知道。”周瑾靜靜聽他說完，“但我一直以為，壯烈之外，更多的，不過是編寫者為了幫alpha吸引omega而做的背書。”
奧德裏奇不自然的咳了下，這是當然的。軍隊簡直是alpha沙文主義集中地，幾乎所有的alpha都認為，omega就是應該是被标記被占有的。早先無論是帝國還是聯邦，軍隊裏的alpha如果不是用搶的話，根本不會擁有一個omega。
這種粗暴的方式一度引起了omega的劇烈反彈——尤其是在出生于軍人家庭的omega中。他們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母親或者父親的不幸，對于再選擇一個軍人作為自己的另一半簡直有發自靈魂的抗拒。這就很尴尬，因為軍人們或許可以粗暴的對待出生于平民家庭的omega，但卻絕對不能以同樣的手段對待同事的孩子，甚至有些還是上司家的。
更不要說，在反抗中，有些被過分粗暴對待的omega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這對于omega原本就不高的出生率以及非常容易夭折的情況來說，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幾乎由alpha組成的政府終于決定退一步。通過建立并不斷的修改《omega保護法案》，以及不斷的增加各種福利，終于讓omega的意外死亡率逐年降低。但所做一切的最終目的畢竟還是要讓omega與alpha結合，而alpha幾乎都在軍部，而軍部的名聲……軍部在這一方面沒有名聲可言。于是貫穿于整個人類發展長河中一貫的洗腦政策就暗搓搓的出臺了。
教科書當然是洗腦的第一手段，所有文史類相關的學科幾乎都在大寫特寫alpha的付出。奧德裏奇本人只看過帝國的，那是相當可歌可泣，連奧德裏奇這個鐵血分子看了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更不要說天生情感豐富的omega。據說那些低年級的，還曾經整個班級都在閱讀過程中痛哭過。
奧德裏奇看看周瑾，此刻他的臉上大概只有古井無波四個字可以形容。不知道聯邦的書怎麽樣，不過以奧德裏奇來看，無論怎麽寫，都一定不會讓眼前這位感動。
畢竟在全家都是alpha軍人的情況下，還敢大刺刺的給alpha冠以“蠢貨”的帽子，在這個以嫁給軍人為榮的時代，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異類。
奧德裏奇認真的看着周瑾，周瑾臉上是他認識這位骨骼清奇的omega以來少有的發自內心的迷茫。奧德裏奇內心一動，機會不抓住實在是太浪費了。
他放緩了聲音，帶着幾分誘惑的問道：“周瑾，你是怎麽把那個alpha弄暈的？”這個問題堵在他心裏許久，聯邦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技術？于公于私他都要找出答案。
方才還似乎神游天外的周瑾聽到這個問題後眼神逐漸清明了起來。仿佛是一瞬間，他就擺脫了那個迷茫而無措的狀态。周瑾目露精光，上下打量奧德裏奇：“說起來，桑琦先生，你怎麽會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