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到“聶”這個姓氏,旻國人首先想到的便是皇家……今日之旻國,可不正是聶氏的天下嗎?!

郁容并非旻國“土著”,可他在現代認識的人裏也沒有姓聶的,故而與這裏的人一樣,聽到“聶”姓,理所當然聯想起了皇室。

倒不會,真以為眼前這位聶昕之可能是什麽皇親國戚。畢竟,平民百姓不乏有姓聶的——只是不太常見罷了——旻朝帝王一向開明,不至于因為自己姓聶,就責令他人更名改姓。

但考慮到一些特殊的歷史因素,一般情況下,初識聶姓之人,大多人在不知其底細的前提下,皆以謹慎的姿态相待,就怕萬一不小心得罪了真正的“貴人”。

究其原因,還得追溯到旻國建國之初。

當初太祖論功行賞,有不少文臣武将被賜了聶姓。

後,旻國國力愈發強盛,就有不少胡戎部落主動投誠,大片疆土被納入旻國版圖。曾經的胡戎首領、貴族,心向旻朝,得聖人恩典,許多都棄了胡姓,改而姓聶。

因此,諸多聶氏,便是同姓不同宗,亦皆勳貴之後。

旻朝建國已有百餘年了。這些聶氏家族,有的仍繼續着祖上的榮光,甚至更上了一層樓;也有不少沒落了,便想維持一份體面,或許都有些勉強。

郁容覺得,聶昕之有可能就來自某個聶氏家族。

他當然不是光憑着一個“聶”姓,就胡亂做出這樣的推測的。且看這一行四人,乍一看挺普通的,可每一個人的進退行止,都堪作可觀有度,即使是最跳脫的趙燭隐,行站坐卧也不失規矩……他們應是出身于教養良好的家庭。

顯然,包括趙燭隐在內的三人,唯聶昕之馬首是瞻,可謂令則行、禁則止……這讓郁容一下子就想到了軍人。細心留意一下,除了娃娃臉的趙燭隐,外表相當具有迷惑性外,包括聶昕之在內,幾人都有一種軍人的氣質。

盡管吧,氣質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幻存在。不過,郁容對自己識人的眼光還是有幾分自信的——跟在外祖父身前身後那麽多年,他也算開了眼界,見識過來自各行各業、地位各有不同、性格各種各樣的病人,久而久之,就懂得了些許識人的門道。

對一行客人的來歷有個模糊的猜測之後,郁容便沒再繼續深究下去。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什麽好事,反正只要影響不到自己的生活,管他們是怎樣的來頭?

不過,郁容再如何早熟,年齡終究小了點,到底尚存了少年心性,偶爾有些好奇心,也沒什麽好意外的。

便有了現下這般暗中觀察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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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為不動聲色。

他這一打量,就不由得生起了羨慕之心,羨慕聶昕之的外形與氣質。

聶昕之的外形和氣質如何?

一個詞形容:非常的男人!

——好像不止是一個詞了,無視之。

什麽又是“非常的男人”呢?

以郁容的标準,一是個子高,二是長得糙,三是身材魁梧、結實有力,氣質陽剛,就是“男人”。

這幾點,聶昕之全占齊了。先說個子,比身高一米七七的郁容還高大半個頭;長的嘛,五官過于硬朗而俊美不足,皮膚接近古銅之色,以現代人見慣滿熒屏的“鮮肉”、“小生”的審美看,當真是挺糙的;身材看着偏削瘦了,不過是因為個子太高,不顯衣物之下的強壯罷了。

氣質就不必說了,冷硬而剛毅,似有一種浩然之氣。

郁容最羨慕的正是這點。他才十七歲,個子還能再長,身體經過系統的優化,不再“弱不禁風”,只要持之以恒地練武,總能強健起來……可氣質這玩意兒,看不見、摸不着,想改都不知道怎麽改。

具體怎麽回事,可以用事實說話——

在郁容小的時候還好,長得讨喜,容易得大人喜歡,不是壞事;上了小學,老師還只是隐晦提醒,讓他不要經常與女孩子玩在一起;到了初中,班主任就不加掩飾了,盯着他強調杜絕早戀;至高中、大學,同學們都不信他沒談過女朋友,甚至因為不知誰傳出的謠言,讓廣大女同學堅信,郁容長得雖是人模狗樣的,其實是個“花花公子”……絕不可深交。

從小到大,基本沒交過女性朋友,甚至都沒怎麽與親屬之外的女性說過話的郁容,簡直想喊冤。

長得好看也有錯嗎?而他的問題,卻不是一個“長得好看”就能說清楚的。

這個世界上從不缺少長得好看的人。有些男性,長得好,就是翩翩佳公子,還有的看着“壞壞的”或者有些“邪”。

郁容長得雖不“乖”,但也不“壞”不“邪”。

可別人第一眼看到他,總會下意識地覺得,長這樣的男孩子,應該比較輕浮,肯定特愛與女性一起“玩”……還是特別會玩的那種。

用小夥伴們的話,這就是氣質問題。

誰讓他,長着一雙“桃花眼”,眉尾還有一點“桃花痣”,不笑也帶三分笑的是“桃花唇”……天生就是一副“桃花相” ,不算陰柔,卻太過“風流”,合該是犯“桃花”的命呀。

郁容對這種說法,哭笑不得。

好在,別人在印象上的誤解,對自己實際生活影響不大。且,長相在引來一點麻煩的同時,不少時候同樣能帶來便利。比如,來到旻國後,他這副長相,似乎頗易得人好感……

扯遠了。

小院裏十分昏暗,豆大的燈火微微搖曳,權當照明了。

郁容視力絕佳,同桌幾人的五官輪廓,基本能分辨清楚,“暗中觀察”起來沒什麽阻礙。

他自覺小動作做得足夠隐蔽。

哪料下一刻,被觀察的對象忽然看了過來。

晦暗不明的光線裏,男人的眼神分外銳利,目光極具穿透力,如利劍,如驚電,直讓被其注視的人不敢與之視線相交。

便是郁容,一個猝不及防,對上那樣的眼睛,心跳也險些停了一拍……面上卻不改色,十分自然地沖對方微微笑了笑,又坦然轉移了視線,神色自如地夾起一塊麖肉,繼續享受這美好的晚餐……

幾個青壯年漢子的食量相當可觀。

看得出來,幾位客人都挺節制的……便是這樣,一燒罐的白米飯和一大砂鍋的粥,都被吃得幹幹淨淨,二斤麖肉與半斤香菇,也只餘下小半吊罐的鹵湯。

郁容懷疑他們會不會沒吃飽——是他将幾人的飯量估低了——只好告知衆人,如果沒吃飽,村頭的客棧應該還有些吃食。

自然,大家不可能當着主人家的面說沒吃飽。

除了病人趙燭隐,聶昕之等三人主動接手洗刷鍋碗、打掃院子等善後之事。

郁容不愛計較這些小事,便沒怎麽客氣推辭,由着客人幫忙,他則去了隔壁屋子,确認病人現在的情況。

湯藥的效果十分卓越,沒出現什麽意外。

囑咐了一通後,郁容回了自己的房間。

天黑夜漸深。

幾位客人簡單地在隔壁打點了一番,這夜就暫宿在裏面了。

考慮到有病人在,郁容改變了一下計劃,打算等趙燭隐吃完第二劑湯藥後确診無恙,再去城裏逛。

然而,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翌日一早,郁容按照作息起身,開門正要去水井邊洗漱時,發現了門底縫裏塞了一封信箋,信箋之下是一錠白銀。

信是聶昕之留的。

寥寥幾句,大意是,他們有要事在身,急着趕路,半夜三更,不便驚擾,就不告而別了,失禮之處,深感抱歉。又感謝了大夫對趙燭隐的救治,以及昨晚的款待。由于身上沒有帶多少現錢,只留一錠銀,權當醫藥費了。另外,鑒于趙燭隐的腹痛沒完全好,瓦罐裏的那一劑湯藥被打包了……

郁容有些囧。

囧的是,自己睡得可真死,完全不隔音的屋子,他竟沒察覺到半點動靜……這警惕性,着實得提高啊。

待撿起銀錠,那沉甸甸的手感,讓他更加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這是官鑄的銀錠,一錠就是五十兩!

雖然說一兩白銀等于一貫錢,但實際上,白銀在民間的購買力,差不多能換到千五的文錢了。

他的醫療費能有多少?

加上藥錢,五百文足矣。

就算昨晚“夥食”成本高,能給個二兩銀子,都賺大發了。

郁容默了一會兒,還是收起了銀錠——不收能怎麽辦?

有朝一日,若有緣再見,再“找錢”還回去吧……五十兩銀子到底不是個小數目。

但願那時趙燭隐的腸癰徹底好了,如果他吃夠兩劑的湯藥,認真遵守醫囑,應該不會再出問題。

想是這樣想,郁容心知,再遇上那幾人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畢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事實上,此次若不是實在緊急,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找一個草澤醫看病的。

終歸是等級分明的時代,據說許多“貴人”自覺他們的身體,與平民百姓是不一樣的,故而不可輕易用普通人的藥方……

郁容收好了信,連同銀錠一起直接丢進儲物格,沒有想太多。

于他而言,除了這五十兩的銀錠拿得心虛外,聶昕之一行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印象确實不錯,但也不至于就此惦念上。

與其糾結有的沒的,不如趕緊洗漱一通,趁着時辰還早,看能不能趕上進城的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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