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郁容囧囧地看着男人——這家夥, 這麽明顯的圈套,當自己真的蠢嗎, 會輕而易舉地中計嗎?

于是……

“京中遙遠, 不如待我将家裏的事安置妥當?”他試探地問道。

聶昕之微微點頭:“不急,盡可在一旬半個月之後再啓程。”

郁容:“……”

仿佛,有一種上當了的感覺?

城裏人套路深, 他明知道這家夥是“姜太公釣魚”,自己卻是“願者上鈎”。

陽謀家啊!

轉而,郁容就想開了,只要能得到哪怕一斤的龍血竭,便算賺大發了!

不過是跑一趟京城罷了, 還能少得了他身上一塊肉?!

想好了也便不糾結,根據聶昕之的說法, 一旬半個月的功夫, 足以讓他安排好家裏所有的事了。

其實也沒什麽緊要的事。田裏的莊稼,地裏的藥材有精于種植的石砮照看,且李家兄弟幾乎快成了他的長工,無需他操心;何蠻子那裏也不必他費神, 藥材從種植到采收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

至于說,與匡萬春堂以及林三哥的生意, 提前打個招呼便是, 對跑商的人們而言,從雁洲到京城,兩天的路程真不算遠——當然, 趁着這一旬半個月的空暇,他會加班加點趕制足夠多的藥品……包括牙膏、洗發水什麽的日化産品。

真正讓郁容牽挂的,其實是即将生産的桑臣。

否則,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程”,對沒多少家累的少年大夫來說,不算什麽難事。

根據估測,早則三五天,遲些也不過七八日,橘貓應該就能生下小貓了……難免放心不下。

“容兒。”

忙着制作“孕貓”專用口糧的郁容頭也不回:“什麽事?”

——悲哀,某人天天一口一個“容兒”,他雷着雷着居然習以為常了,以至于完全放棄了糾正對方的叫法。

回答少年大夫的,是一聲粗粝的貓叫。

對自家三只了若指掌的郁容,聽到這陌生的貓叫聲,不由得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被昕之兄逮在雙手之間的……确定是貓?

便又是一聲聽起來讓人一言難盡的貓叫聲。

郁容微微張大雙目,簡直不敢相信。

這世界上,為何會有如此醜陋之貓?

絲毫不誇張,這只貓真的是醜到讓人想哭,便是郁容第一次看見無毛貓時,極為不習慣也沒覺得醜到如這般“天怒人怨”的地步。

大餅臉,上尖下寬,三角眼半眯不睜的,身上的白毛帶着逼死強迫症的不規則的斑斑點點。

氣質超級猥瑣,足以跟藏狐“一決高下”。

不愛“以貌取人”的郁容莫名感到滄桑。這貨絕對不是桑臣的姘頭……吧?

下一刻,聶昕之的話語殘忍地打斷了他最後一絲的奢望:“此便是你近日一直在找的野貍。”

郁容默然,着實不懂桑臣的眼光啊……或者,貓類的審美觀與人類不一樣?

聶昕之察覺到他不平的心緒,遂問:“如何處置?”

郁容斂起複雜的情緒,半晌,輕嘆了一口氣:“待我給他檢查一番身體,再用些驅蟲之藥,他若情願,便留在家裏吧。”

一看就是流浪貓,感覺怪可憐的。

聶昕之颔首。

差點醜哭了少年大夫的野貓嗚嗚地叫着。

郁容聽到後,哭笑不得——醜就算了,怎麽叫聲也難聽到讓人想堵住耳朵?

最終,桑臣的姘頭,被郁容取名“阿醜”的野貓,留住在了家裏。

生性警惕的阿醜,經過聶昕之的連日“調教”,終是安分了,去了些許兇猛,老老實實地待在後院,不搭理人,但鮮少惹是生非……除了有時候會往桑臣跟前湊,然後被橘貓兇悍的一爪子給吓慫了。

郁容:“……”

見識了男人的好手段,他忍不住腹诽,這家夥可又多了一門足以養活自己的手藝,旻朝第一寵物訓導員什麽的,聽起來蠻不錯。

家有一寵物訓導員,一群調皮搗蛋的家夥倒是安分了一些,讓真正的一家之主又是欣慰又是心塞。

轉而無心糾結了,夏至之日,桑臣誕下了三只小貓:跟桑臣一個模樣的橘貓,通體烏黑的玄貓,還有一只半白不黑、似若透着些許暗黃的灰貓……真是奇特的遺傳基因。

郁容在家一邊照顧着小貓崽子,一邊不忘正事,期間抽空還出門行醫了兩三回,忙得不可開交,卻是過得分外充實。

馬上就是約定好的,随同聶昕之去往京城的日子。

卻在啓程的前幾日遭遇了一樁意外。

或者該說……驚喜?

那日,郁容去完了茅廁,回屋的路上,餘光瞄到木栅欄邊角的“野蒿”,忽是頓步……他記得,春天時曾在這邊研究,不知名的發芽植物是野草或者藥材,等長出葉子後,發覺好似是某類菊科植物,一時便沒留意,各種事多,轉頭就抛在了腦後。

然而……

想到前晚剛看到的藥株培育大全的某一頁,郁容心跳難以自控地加快,盡管不敢相信,卻仍是湊近長勢欠佳,極不起眼的寥寥幾株“野蒿”。

仔細辨識。

根部粗大,略顯扭曲,互生的小葉片成窄線形,有茸毛,灰綠色……

“山道年蒿?!”

搞沒搞錯,這玩意兒不應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北極圈內嗎?

為什麽會長在他家後院?

郁容有些懵。

同時又超級興奮,所謂山道年蒿,俗稱蛔蒿,其所含的驅蛔素,對蛔蟲有奇效。想當年,天朝一度遭受蛔蟲病困擾,沒什麽有效的驅蟲藥,彼時跟天朝處在蜜月期的毛熊,贈與了山道年蒿的種子,據說總共只有二十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四個實驗基地,只有其中一個成功培育出了植株。

随後,風靡了半個世紀,成為幾代人童年記憶的寶塔糖誕生。

再之後,因為特殊時期特殊情況,山道年蒿一度被傳在天朝絕種了,保留了名字的寶塔糖,內裏也不再是過去的寶塔糖了。

穿越之前,郁容是沒見到過山道年蒿的實物的,看過一些資料,說在國內東北、新疆等地有種植蛔蒿的……應該沒有真正絕種。

不管山道年蒿在天朝有沒有絕種,反正怎麽也不可能長在他家院子裏。

只一點,新安府的氣候絕對不适合蛔蒿的生長。

最重要的是,種子何來?

郁容着實搞不懂,想來想去,突然就想到買貓薄荷與夜來香時,尚未确認的那些種子,莫不是……

便急忙從儲物格裏找出,請出系統的鑒定,其中不知名的兩種種子裏,果真有山道年蒿,順道将另一種子也鑒定了,居然是天竺葵?

郁容啞然。話說賣種子的那位土豪,到底居住在什麽環境裏啊,熱帶與寒帶植物有可能生長在同一地方嗎?

想不通便不想了,天竺葵的種子先放到一邊。

郁容挑出蛔蒿的種子,粗略估計,四五兩的重量,是當年天朝那二十克種子的十倍呀!

感覺很微妙——

某種程度上,他做到了“富可敵國”吧?

開玩笑的。

遇到蛔蒿是絕對的意外之喜,穿越小一年,郁容已經發現了,旻朝的蛔蟲病情況同樣嚴峻,堪比當初天朝的情況了。所以……

若能将這些種子培育成功,或者也能在跨越了一個位面的旻朝,推出寶塔糖?當然,不一定必須得複制寶塔糖,只要萃取出山道年,制成成藥,或者幹脆就拿葉子直接炮制入藥,效果同樣不差。

只有一點……

這些種子,在他家後院,包括新安府,乃至整個乾江流域,不太适宜培育。

雖然不知那幾株怎麽活下來的,但看其長勢,要死不死的就知道,播種此地實在浪費。

郁容果斷找到了聶昕之,十分信任地将大半的種子交予他,告知了注意事項,拜托對方将種子送往北地幹燥之處進行試驗性的培育。

——留有少許種子,打算自己試着在後院種植,說不準多少能活一些?

聶昕之二話不說,便應下了,很快招來了手下能人,将培育之事安排得妥妥當當。

郁容見了,十分欣慰,若是蛔蒿在旻國推廣開來,能救多少條人命?!

不過,當他聽到聶昕之跟屬下說明蛔蒿為“鶴虱”時,心情有些奇異。

首先想到的是,不久前從系統那查到的資料,原來在天朝唐時曾對山道年蒿有過記載,同樣命名為“鶴虱”,再往後,這玩意兒在五代戰亂中失傳了。

至宋,鶴虱指代的一般都是天名精的果實了,其後,鶴虱又變成了野胡蘿蔔……

回到當前,郁容覺得奇異的是,他特地查過這個世界的醫書典籍,基本可以肯定山道年蒿未曾傳入境過,不想,竟神奇地被聶昕之又命名為“鶴虱”了。

有一種歷史重合的微妙感。

下一瞬,郁容忽地意識到——

這個男人,問都沒問過,自己從哪弄來的種子……騙趙燭隐那一套,在這人身上不太可能行得通。

瞬時囧了。

仔細回想了這一年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間,在聶昕之面前,露出了馬腳……不對,應該是蜈蚣腳了吧?

次數太多!

郁容不由得心神不寧……真是圖樣圖森破,他會不會被當妖怪給咔嚓了?

“在想什麽。”

眉眼被一抹溫熱拂過。

郁容回過神,默默不語。

他想,自己不太可能被咔嚓掉,萬一這家夥想做什麽,他興許不是沒有挽回的法子,比如……

那啥……咳。

碎了一地的節操好像再也撿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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