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涼淺戲逢雙華
是夜,星空暗沉,陰雲祥布。
兩抹黑色的暗影躍上樓臺。
屋內燭火通亮,裏面似乎還有嘩嘩的水聲,幽幽的暗香從房中飄散出,兩抹身影不聲不響地靠近。
“都說落泉閣,落泉酒香醇清隽,倒不知這落泉沐浴之水也這般涼爽。”木窗內,女子清魅的聲音逸出。
兩個身影一頓,都生遲疑之意,不再上前,只是伫立不動。
半晌,那室內的漸漸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安靜,兩人互看一眼,又準備靠近。忽的,窗□□出幾滴水珠,攜無可抵擋知勢彈來,兩人暗暗避開幾步,卻還未來得及,又一撥水珠飛來,如石子般擊在兩人的胸口,頓時一絲鮮血自兩人嘴裏溢出。
“念你們也算有些規矩,今次便饒了你們的性命,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只願待人為座上客,至于夜探者啊,我不介意讓他們去閻羅殿去坐坐。”悠長的聲音在臺上浮動,令兩人頓生涼意,不敢再停留。兩人立即捂着胸,消失在夜色中。
屋內,陌拟已是一身袅袅白衣,如墨的長發還帶着些水露,纖白的手指輕撫上臉頰,她望着那浴水中的倒影,悠然一笑,“果然,連我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将一頭濕發撥散,她躍出樓臺,飛上了屋脊上。落泉閣既是酒樓也是客棧,規模大得占掉了街長的三分之一。
寂的夜。涼的風。
如此時的心,清明無比,無絲毫睡意。
一道長長的屋脊在黑暗的夜裏綿延,一團白色的身影卻是不住地走着。
突然,一陣瑣碎的對話聲入耳,她臉上頓開一抹笑容。
只是,月隐暗雲,無人能見,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公子,這是新制的衣物,你可還要…”
“嗯,你先下去吧!”清潤卻又有些低沉的聲音打住了他的話。忍冬詫異地瞧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好。”少年的眉微皺,但随即又恢複平靜,不動聲響地走出房阖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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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盛夏之夜,沐浴一下,卻乃一件快事,此時的攸泉卻是再也沒有那份悠閑的心思了。
待到柔軟的衣物一件不落地覆蓋在身上時,一方的窗臺上赫然出現了一只纖手。
那只手剛要前進一點時,窗子已被某人“咻”地關上了。
窗外的人兒唇角的笑凝了凝。“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裏面的人的柔和的嗓音飄來,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別有他意。
陌拟扯扯嘴角,兩手一撐坐在了較為寬闊的窗臺上,拍了拍手,“嗯,皓月當空,如此美景,欣賞一下,何樂不為?”大有說瞎話,賴着不走之意。
屋內沒有動靜,靜默如初。
陌拟揚起一手拍在窗上,木窗随即抖了抖,“你不開,今晚可是會後悔的。”
半晌,木窗“吱呀”地開了。
霎時,清輝揚灑,曉月跳出雲層,天空出現一環光暈,而世間卻如鍍上了一層銀,柔麗動人。
半人高的窗臺上,那人悠閑地坐着,玲珑纖細的身子如嵌在木框裏一般。
“我就說嘛…”隔着柔紗似的月光,女子轉過臉來,一臉粲意,秀美的青絲如泉般淌過頸落至臂灣,潔白的衣裳透着幽幽的浮香,青絲素裙,卻從未有過的紮眼…
屋內的人同樣一襲皎皎白衣,俊眉修目,豐姿神秀,一頭墨亮的發同樣瀉下。一雙玉眸中有光華斂動,薄唇似啓似合,迎着清瑩的月光,越發溫潤柔和…
一股柔風湧來,頓時将兩人眼底的暗流化了開去。
“呃,奇怪,明明還是這張臉啊…”陌拟已跳下窗欄,臉上寫滿了奇色,兩手撫向攸泉的臉,“怎麽今日竟看着這般不同呢?”纖長的手指來回撫動,喃喃道。
攸泉唇邊微滞,他伸手彈掉在自己臉上肆掠的手,手撫上額頭,嘆了一聲,“果然,不該放你進來。”
只是,那雙眼眸在她白色的素顏上打量了一番,含笑轉言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後悔’麽?”。
“怎麽,這還不值?千面玉女的真顏可不是誰人都見得到的。”那張清麗不俗的臉上浮起一絲戲笑。
攸泉沒在說話,一雙玉眸鎖在那張容顏上,良久才不急不緩道,“怎麽白得跟鬼似的?”便轉身向室內走去。
陌拟撫了撫臉頰,暗笑了笑,“如此花容月貌,攸泉公子的欣賞水平真低呢!”亦擡步進了內室。
“若無事,就回去休息吧!”攸泉看着那跟來的人兒蹙眉道。
陌拟聳聳肩,一個翻身已落坐在那張紅木軟榻上,随即悠悠地躺下去,雙眸微閉,“你這床可是舒服多了,幹嘛回去?況且…還有幾只暗窺的夜犬守着,回去心煩。”
“夜犬?你又招惹誰了?”攸泉步态從容,散開的墨發飄動如綢,一雙玉眸此刻漆黑如墨,閃着熠熠的光澤,一單手,将她從榻上帶了出來,“有沒有誰告訴你主客有序?”
陌拟一滞,随後掰開他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笑道:“好吧!主客有序,你先,你裏我外。”
攸泉搖頭一嘆,“當年我只是稍稍玩笑一番,如今你是打算報仇來着?以前都知男女有別,現在莫非……變性了?”
陌拟突地輕咳了一聲,臉色發冷,盯着那朦胧柔和的身影,突然又綻開一抹笑意,那張清麗絕倫的面容瞬間晃到他的眼前,面如桃花,色如秋月,“就想借你榻睡一覺而已,你多想什麽呢?”
攸泉他已卧在榻上,墨眸深邃,頓了頓,手一動,便将她拉了進去,青色幔帳緩緩放下,“不許亂動,否則我踢你下去!!”
遠山雲霧撥開,清晨的柔光已灑進屋內,床上的人兒亦微微翻身,打了個哈欠,真是一夜好眠啊。
門微啓,少年已進屋,“公子···”正待開口卻已瞧見他家主人已衣冠整齊地坐在紅木桌旁,眸中有幾分倦怠,修長的手指執着棋子,正獨自一人落子。
聽聞喊聲,攸泉淡然的眸光在他臉上一滑而過,而後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內室,神色無常,只淡道:“今日早起,便不用你幫着梳洗了,直接用膳吧。”
少年點點頭,剛欲走,卻又轉身步入內室。
可剛到室口,就看見床幔裏伸出一條雪白的手臂,便又立即退了回去,少年步子一頓,半晌無語,猶豫地輕問:“公子何時藏嬌的?”
那細長手指中的黑子“啪嗒”掉落,攸泉修眉微皺,長指揉向眉心,一個利色投過去,黑眸如漆,嘆了口氣,“罷了,用膳吧!”
最後還是他認輸,後半夜整整坐了一晚上,而那人一夜好眠。
少年這才含笑地走出去,只是想着,這天下能讓主子無措的便只有那麽一個人吧!
卻說陌拟依舊一襲素衣墨發,只是那張臉上又已蒙上一張僞容,将那真實的容顏完全隐了去。剛出了來,便已聞到一陣香味,“有好吃的,卻不叫我,太不義氣了呢···呃?攸泉公子臉色不太好啊,怎麽一夜沒睡好麽?”那清亮的眸中帶着一絲玩味。
攸泉不動聲色地放下碗筷,“忍冬,收拾收拾吧,我昨日瞧見東院有只流浪狗,你知道該怎麽做了?”說罷,起身走至窗前,無視某人暗暗捏緊的手。
“陌拟姑娘請稍等,忍冬自會為姑娘準備早膳的。”
“忍冬真好,跟我走吧,別再伺候這麽吝啬的主子。”
這時,天空中,一只罕見的黑色的鷹徘徊了幾圈,咻地落在了攸泉面前的窗臺上,只見那鷹一雙鷹眸銳利明亮,全身黑色,只是頭頂上有一塊白色。攸泉眸色幽深,緩緩取出它腿上的字條。
“這只鷹這麽神氣,倒很像某人呢,噫,紙條上是什麽消息呢?”陌拟也已到窗前,兩眼盯着那只鷹,似有若無地看着某人手中的紙條。
攸泉的唇邊劃出一抹笑意,看都沒看一眼,那張紙條便沒入手中,再出來時,卻已成了粉末。
“哦,攸泉公子這是做什麽,得來的消息就這麽作廢了麽,還是···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陌拟抿了一口茶,注視着他的眼睛問道。
攸泉啓唇一笑,一雙玉眸發燦般注視着她,“對于已知道的事還有什麽可看的呢?”那雙墨眸如同一道幽光完全将人透視般,手一松,粉末已向窗外飄去。
“咳…咳…”陌拟迅速地放下了茶杯,拭了拭唇邊的茶水,“哦,是麽?”
這時,那白色的身影慢慢俯下身來,嘴唇貼向她的耳際,“你這一次,可是冒大險了,你确實不該以真貌來見我。”
溫潤而又均勻的呼吸蕩漾在耳邊,陌拟只是一滞,随後又換上一臉盈盈笑意,對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笑道:“那又如何,我也發現了攸泉公子的一個弱點,不是嗎?”
那張淺紅的唇慢慢靠近,随之而來的是淡雅的幽香。這個人什麽都不怕,但有一點,似乎是他萬萬不敢逾越,但又能讓他徹底輸卻的,沒錯,那便是美人之惑,如果讓他愛上美人會不會很容易呢?
攸泉抓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玩得有點過了?”玉眸采采,只是深邃如無盡的夜空。
兩人身子傾斜,卻異常的貼切,兩張唇也若合一處,只是卻隔着一毫距離。
陌拟臉上仍舊維持着一抹笑意,“你努力隐藏的弱點。”
“你确定這只是我的弱點?”攸泉同樣勾唇一笑,突然放了抓住她的手。
陌拟一怔,身子忽然向前一傾,剎那間,唇邊一軟,猶如芳華盡開,桃色襲人。
只是一瞬,他身已移開,而陌拟亦是一步退開,飛落至門前,聲音冷然,“我走了。”遂轉身從容淡定地走出了門去,讓剛送來早膳的忍冬驚詫了好一會兒……
“公子,陌拟姑娘為何走了?而且……還是從門裏走出去的?”忍冬有些疑惑。
一絲笑意自攸泉唇角勾勒,隐隐的卻千真萬确,然後他将那窗上的那茶杯拿起,修指細細摩挲着那杯沿,目光停在那淺淡的唇印上,“這弱點,可好像不是我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