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蘇若華忽被陸旻壓在了床上, 微微吃了一驚。
早在路上,她便知陸旻還在生她的氣,卻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出這般孩子氣的舉動。
凝視着陸旻的眼眸, 只見那漆黑的眸中, 彌漫着憤怒、渴求、嫉妒,甚而還有一絲絲幽暗的恐慌, 這種種複雜的情緒糅在一起, 混雜成了一抹晦暗不明的色彩。
陸旻是她的男人,然而在她心底裏,卻始終對着這個比自己小上三歲的男子存着愛憐的心思。
眼前的他,與其說是盛怒的皇帝, 倒不如說更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獸,正用這種激烈的方式向她讨要安撫與寵愛。
蘇若華不由輕聲道:“皇上……”
陸旻打斷了她的話:“為什麽不喚我七郎?”
蘇若華擡手,輕輕撫過他的額頭鼻梁, 柔聲道:“那麽,七郎為何如此生氣?”
陸旻低聲切齒道:“你不知道朕為何生氣?”
蘇若華無奈一笑:“七郎不說,我怎麽知道?”
陸旻原本怒火沖沖, 被她如此一問, 竟而說不出話來,那張俊臉上卻不由自主的微微泛紅了。半晌,他忽而放開了蘇若華的下颌,卻轉而握住了她的手,壓在了枕側,俯下頭去, 擒住了她的唇。
蘇若華起初有些不适,除了最初時陸旻對于男女之事一無所知的那段日子,他便再沒有如眼下這般粗魯莽撞的對待過她。
然而,她卻從其中察覺到了陸旻的恐慌,他似乎正在向她激烈的索讨着什麽,拼命的想要證明什麽。
體察到這一點,蘇若華的心頓時便如軟了下來,她平靜的承受着陸旻粗暴的纏綿。
陸旻感受到懷中女人仿佛變得柔軟起來,他放開了她的手,改而抱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摟到了懷中。他從櫻唇上挪開,移到了細白如天鵝的頸子上,低聲呢喃着:“若華,興許你心裏并不情願跟我,但我……朕絕不會放你走的。這輩子,你都只能當朕的女人,給朕生兒育女,在這皇宮大內陪朕到死。”
陸旻反複的說着這些話,似乎唯有如此,他才能證明懷裏的女人,果然是屬于他一人的。
蘇若華輕輕環住了他寬闊的背脊,安撫也似的輕輕撫摸着,柔聲道:“七郎,從那天我答應你時起,我這輩子就都是你的人了。你知道我的脾氣,決定了的事情,從不回頭。”
陸旻卻仿佛賭氣也似的哼了一聲,斥道:“那你為何要收別的男人的東西?并蒂蓮花佩?倒是個極好的定情物件兒!”話出口,心頭才稍稍平複的妒火又猛烈燃起,發狠之下,手上使力,竟然扯破了蘇若華的衣衫。
只聽稀稀落落的叮咚幾聲,衣衫上的琉璃紐子散落了一地。
白皙的肌膚綻露出來,瞬間便點着了陸旻。
正值青春妙齡,又旱了數日,自然就如幹柴碰到了火星,一發不可收拾。
蘇若華情知這個時候,已是無法再同他好好說話,索性與他滾在了一起。
她也是,很想他的。
李忠料理了柳氏的差事,忙忙趕到這映月水榭,卻見自己的徒弟劉金貴正在門外守着,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他上前指了指那緊閉的屋門,問道:“怎麽?”
劉金貴擺了擺手,又掩口笑道:“皇上同若華姑娘在裏面哪。”
李忠點了點頭,便插着腰在外頭站了,低聲笑道:“這下好了,皇上同若華姑娘和解,咱們的苦日子也算熬到頭了。他們兩個怄氣,倒遷怒在咱們這些當奴才的頭上,真是跟誰說理去!”
劉金貴悄悄兒說道:“師傅,方才徒弟看着皇上拽着若華姑娘進門,那臉色鐵青着,跟要吃人似的,可吓人了。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要天地一家春了。這若華姑娘,可真有辦法,也不知是給皇上喝的是什麽迷魂湯?”
李忠乜斜着眼睛掃了他一眼,小聲斥道:“這是能在先帝後宮之中,保着那個老太妃一路平安過來的人,那手段能低了麽?何況,又是伺候着皇上長起來的。行啦,少背後議論主子,一時禍從口出,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
兩人嘀咕了幾聲,卻見太妃的彩仗竟往這邊來了。
李忠與劉金貴各看了一眼,連忙迎上前去,跪拜太妃:“奴才見過太妃娘娘,娘娘福壽康安!”
恭懿太妃穿着一襲堇色芍藥團花妝花緞子比甲,頭上戴着八寶赤金雙鳳環,臉上微微點了些胭脂,比之當初在甜水庵裏時,氣魄已大有不同。
她粉面含威,問道:“皇上呢?我來見皇上。”
李忠回道:“皇上同若華姑娘正在房中說話,此刻怕是無暇見人。”
恭懿太妃笑了一聲,說道:“莫不是連我來了,也不能見麽?”
李忠肚裏說道:這個時候,別說你這個太妃,就是太後親至,皇帝也必定不能見啊。口中笑道:“太妃娘娘,您可是一手将皇上拉拔大的,那是最疼愛皇上的,必定也能體諒皇上的心意。皇上此刻同若華姑娘在裏面,着實抽不出空子來。”
恭懿太妃也是在後宮待了半輩子的人,如何聽不出李忠的話外之音,立時便明白過來,皇帝此刻必定正和蘇若華在裏面幹那急不得的事兒,不由輕輕啐了一口:“青天白日,當真不顧臉面!”言罷,倒有幾分沒了脾氣,說道:“那麽,我就在此地等候。皇上得了空閑,我有幾句話要同他說。”
說着,走到了水榭之中,憑欄而坐,觀賞湖面景色。
李忠見她如此不識趣,也有幾分無可奈何,只得吩咐劉金貴将上用的毛峰泡了一盞,連同果盤一道端給太妃。
恭懿太妃端起盅子,啜飲了一口茶水,果然清香凜冽,與往日在甜水庵裏時,幾乎天壤之別。
她對于如今的處境倒也還算滿意,也算風光回宮,還辦了一場壽宴,衣食用度、随行宮女的派頭,都合乎太妃的身份。唯一不足的,便是她依然屈就于太後之下。在皇城裏,她與太後擠在壽康宮中。太後住正殿,她住偏殿。來了這玉泉宮,她又與太後擠在壽眉宮裏,依然是太後住正殿,她住西偏殿。
這般,也不過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恭懿太妃真正想要的,還是揚眉吐氣,真正當一回這後宮的主人。
原本,她扣住蘇若華不放,便是想着能以此為餌,吊着皇帝。沒想到,蘇若華面上看着精明冷情,實則竟然是個癡情種子,不知幾時就對皇帝情根深種。陸旻只招了招手,她便直撲到皇帝懷中去了。
沒了蘇若華,她也失了最後、也是最有利的倚仗。她在後宮裏也物色了許多女子,可不是姿色不及蘇若華,便是性情不夠柔和婉轉,再不就是缺了幾分悟性。有這麽一顆珠玉在前,想要再分得皇帝半分寵愛,實在難上加難。
好容易尋到一個松兒,才打扮出來,送到皇帝跟前,卻連一句好話都沒博到。
恭懿太妃也是納悶了,先帝如此喜好美人,生下來的兒子倒是個情癡,竟如此鐘情于蘇若華一人,誰也看不到眼裏的。
蘇若華的性情容貌固然是好,但也總不至将天下絕色都踩在了腳下。
劉金貴過來替她添了茶水,恭懿太妃看了一眼這小太監,只覺他倒是眉眼乖覺,甚是順眼,微笑道:“這位小公公倒是面生,幾時到禦前服侍的?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劉金貴陪笑道:“回太妃娘娘的話,奴才是去年才來服侍皇上的。之前,都是師傅或師兄去甜水庵與太妃娘娘傳話遞物,所以娘娘不識得奴才。”
恭懿太妃點頭道:“原來如此,想必你也是個機靈人了。”閑話了兩句,她便打探道:“聽聞,之前這蘇氏不知何處冒犯了皇上,惹皇上厭煩,甚而都不回乾元殿歇宿了。怎麽這會子,兩人就又好上了?”
劉金貴回道:“喲,太妃娘娘,您這是聽了誰的謠言啊?皇上什麽時候也沒不待見若華姑娘啊,只不過是這河南不是發了旱災麽?皇上政務實在忙碌,委實顧不上姑娘。再說,若華姑娘也怕讓皇上分心,所以沒有過去。這什麽若華姑娘冒犯皇上,惹皇上厭煩,這都哪兒的事啊。”
恭懿太妃聽着便不言語了,半晌看着那緊閉的門扇,笑了一聲:“我瞧着也是,不然再不能這麽快嬲到一塊兒去!”
這話,頗有幾分粗俗。
劉金貴捏了捏鼻子,退到了一邊,不再接話。
又過了片刻,李忠過來說道:“太妃娘娘,這皇上還不知到什麽時候才能見人,您瞧……”
恭懿太妃撥弄着腕子上的明珠手钏,淡淡說道:“無妨,我可以等下去。”
李忠聽着,只好閉口再不勸說。
屋裏的人,自然不知外頭的事情。
此刻的陸旻與蘇若華,眼中只有彼此,兩具身軀緊緊的纏在一起,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方才分開。
蘇若華躺在枕上,香汗淋漓,星眸微閃,好容易才回過神來。她翻了個身,卻見陸旻坐在床畔,一手扶額,似是十分苦悶。
她微微一笑,坐起身來,湊到陸旻身後,自後摟住了他,柔聲問道:“七郎可還生氣?”
細膩的肌膚緊貼着陸旻的背脊,長發垂下,搔的他麻酥酥的。
他輕輕捉住一縷青絲,繞在指間,看着烏黑潤澤的發絲緊緊纏繞手指,悶聲說道:“朕可是弄疼你了?”說着,自己卻又添了一句:“即便是疼,你也得記着,這是你男人給你的疼。這輩子,只有朕一人,能叫你這樣疼。”
蘇若華聽着這宛如賭氣一般的言語,不覺輕輕笑了一聲,低聲道:“七郎,我同西平郡王當真什麽事都沒有。你不要再吃醋了,好不好?”
陸旻先說道:“朕才沒有……”話未完,他忽而察覺到什麽,不由問道:“若華,你……”
蘇若華将臉貼着他的面頰,輕輕說道:“七郎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麽?你不僅知道并蒂蓮花佩的事,還知道我去探望他的事。你忍着不說,裝出一副胸懷寬廣的模樣,其實心裏介意的很。所以這兩天,你才不理我的?”
陸旻被她戳穿心事,心虛嘴硬道:“胡說,朕怎會吃這等沒來由的飛醋?朕只是,只是國事忙碌,一時不便回乾元殿歇宿罷了。倒是你,明明知道朕為國事操勞,竟不知來太和殿服侍,真不體貼!朕要罰你……罰你伺候朕浸浴!而後……”他忽然回首,将蘇若華拖到身前,抱在懷裏,湊在她耳畔切齒道:“而後,晚上接着侍寝!”
蘇若華不由輕笑了兩聲,繼而說道:“七郎看來是當真不生氣了,我曉得,這宮裏什麽事都瞞不過你的眼。”說到此處,她漸漸斂去笑意,神色鄭重道:“那麽七郎就該知道,我并未做過半分對不起你的事。七郎倘或要疑心我的品性和貞潔,那可實在太令我寒心了。”
陸旻聽着,只說了一句:“朕從來沒有疑心過你的人品,朕也篤信,你絕不會幹出污穢宮闱之事。”
蘇若華聽聞,不由有些疑惑,挑眉問道:“那麽,七郎到底在生什麽氣?”
陸旻卻不言語了,滿面郁郁,半晌才悶悶說道:“朕就是氣,你為何要收他的并蒂蓮花佩?朕當初送你釵子,你都推拒了。他給你,你就收了,朕所以惱火,你為什麽不一視同仁?還是說,你心裏對他果然不一般,只是礙着宮規,自我束縛罷了。”話至此,他直視着蘇若華的眼眸,沉沉問道:“若華,朕要問你一句話。如若,蘇家沒有遭禍,你也沒有進宮,沒有來服侍朕,那你……你還會喜歡朕麽?”這句話問的極無把握,甚而話音有幾分飄忽。
他實在沒有自信,蘇若華這樣一個明媚溫婉的姑娘,再有一個顯赫的出身,什麽樣的男人嫁不得?什麽樣的男人,配不上?而他呢,他又有哪裏值得她喜歡?
當初,趙太後強行将他收在膝下時,他并非全不樂意。他也只是蟄伏,韬光養晦,靜待時機,除卻不甘心終身受人擺布,更藏着一個晦暗的心思——待他一朝掌權,那他就一定可以得到她。哪怕她已嫁為人婦,他也要把她奪回來。今生今世,蘇若華只能屬于他陸旻一人。
之後,他果然如願以償。蘇若華自願來到他身邊服侍,屬身于他,他成了她第一個、也将是唯一一個男人。起初,他也覺的滿足。然而漸漸的,他便想要更多,想要她的所有,想要她無時無刻不想着他。這份渴望,日夜啃噬着他的心,将他的心口蝕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所以當得知蘇若華收下了陸斐所贈的玉佩時,他從心底裏感到了恐慌。
他知道那枚玉佩是陸斐生母老王妃的遺物,是陸斐極珍視之物。陸斐竟将這玉佩贈與蘇若華,顯然是對她動了真心。
那麽,蘇若華呢,她為何收下?即便是陸斐強塞的,她為何不丢了它?!
不肯承認自己是如此狹隘的男人,他裝作并不知情、滿不在乎的樣子,就如蘇若華所說,強撐出一副胸懷寬廣的模樣。實則,他十分在意,他很想抓着蘇若華質問,他是否對那個男人有情。及至知曉了她去探望病中的陸斐,他嫉妒的幾乎癫狂。
不回乾元殿,是因着不敢見她,他生恐妒火作祟之下,自己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比如,下一道旨意,封了乾元殿,将蘇若華就此囚禁其中,終身都只能見他一人。
夜半難眠時,他扪心自問,這樣一個小肚雞腸、嫉妒扭曲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她?而又有哪裏,值得她喜歡?
連日忙碌的國事,倒也暫且占據了他的精力,然而才閑下來,渴望與思念便如潮水一般将他吞噬。以為來了這棠雪苑,能見她一面。熟料,賞花宴上,她根本不曾露面,只好拉下臉來叫李忠去尋她,更甚而自己親自來找她。
翻雲覆雨,卻只滿足了他的身體,而心底的焦渴依然如幹旱的荒漠一般。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稍稍平息這份焦慮?
陸旻垂首,将手掌覆在了她平滑的小腹上,低聲喃喃:“這裏,到底要多久,才能有消息?”
或者,她有了他的孩子,他們的骨血彼此交融,今生今世誰也分不開他們,就會好了吧?
蘇若華卻捧住了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七郎,我從不回答這毫無意義的假設性的問題。沒有什麽如若,我進了宮,也服侍了你。我不是一個會攀龍附鳳的人,原本我是想離開這座宮廷的,只是因着割舍不下你,所以留了下來。七郎,不要以為我會屈服于皇權,或者別的什麽,只要我不想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低頭。把我留下來的,只是你罷了。”說着,她将柔嫩的唇送了上去,貼在了他的薄唇上,繼而含混道:“若華的心,是你的。”
這一番言語,比所有的靈丹妙藥都更有效驗,仿佛瞬間就平息了陸旻心中的燥火。
蘇若華并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陸旻那落寞的樣子,令她十分心疼。她胡亂親吻着他,與他耳鬓厮磨,想要就此予以他溫柔的撫慰。
便在兩人的呼吸都逐漸急促起來時,外頭卻傳來李忠的聲音:“皇上,太妃娘娘等候您多時了。”
作者有話要說: 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