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昀宗第十二峰,某個偏僻不知名的小樹林中。

謝容卿斜靠在一棵樹上,雙手交叉抱在身前,一只腿屈起抵住樹幹,嘴裏還叼了根不知道什麽時候拔來的草杆子。

雲漠站在他身旁,而斯然,則是站在二人的對面。

他手裏拿着瓶辟谷丹,忙不疊地捏了一粒丹藥出來塞進了嘴裏。

辟谷丹化作一道暖流,給幾乎餓到痙攣的胃帶來了一絲安慰。

那種餓到燒心的感覺被緩解了之後,斯然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給穿越、啊不,應該叫魂魄歸位後的第一件糟心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後他又磕了一粒回春丹,治療了一下自己的傷口。

見他的傷都好全了,蒼白的臉色也逐漸恢複,謝容卿才懶洋洋道:“斯行風和劍宗的交易內容,你應該知道了吧?”

斯然點點頭:“知道。”

“行,那就不用我多說了,”謝容卿笑道,“當然了,具體負責保護你的人還是雲師兄,我呢,只是跟着過來而已,順帶着幫忙溝通溝通,不然的話,我怕雲師兄直接拎着你就回了劍宗,到時候你還一臉懵,就不太好了。”

簡單來說,就是雲漠的溝通能力令人擔憂,因此專門派謝容卿過來充當外交大使的職責。

斯然聞言,悄悄地看了眼雲漠,又悄悄地轉回了眼珠子,應了聲:“嗯,我知道了。”

謝容卿忍不住想逗人:“你都知道什麽了?”

斯然正色道:“雲漠前輩,人狠話不多。”

雲漠:“……”

謝容卿:“……噗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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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漠斜睨了謝容卿一眼,後者立馬閉嘴,只是表情格外的扭曲,明顯是在忍笑失敗的邊緣徘徊。

“咳咳不錯不錯,看來你領悟到了我話裏的精髓,”謝容卿揉了揉臉,盡量穩住表情,“是這樣的,既然需要保護你百年,以你的修為,在修真界亂跑肯定不行,所以我們準備帶你去劍宗,以後你就住在劍宗,如何?”

斯然點頭:“可以。”

謝容卿又道:“你在劍宗的一切待遇,和外門弟子等同,除去每月基本月例外,記名弟子還可以帶三名雜役同去。”

斯然心中一動:“我可以帶人過去?”

謝容卿挑了挑眉:“只是雜役而已,一切開銷自付,相當于你自己的手下,劍宗可不幫忙管人。”

斯然問:“那有住的地方嗎?”

謝容卿道:“有是有,不過也就只有個住的地方了。”

這樣就足夠了。

斯然仔細思索了一番,還是想把顧淩也一同帶過去。

在斯然魂魄還未歸位之前,那段灰暗又漫長的十八年記憶之中,除去枯燥的修煉和同宗弟子無休止的嘲諷及謾罵之外,顧淩算是記憶裏唯一的色彩了。

他身世比較慘,父母雙亡後獨子艱難度日,拜入仙昀宗後又因為桀骜不馴的性格惹了某個長老的兒子,從此明裏暗裏的被排擠。

一個宗門弟子,每月的修煉資源比散修還不如,好歹金火木的三靈根,修為也到了築基期,居然還是個記名弟子,連外門弟子都不是。

記名弟子在每個宗門裏,差不多就相當于雜役,挂個名而已,每月還要完成瑣碎的宗門任務,來換取一點點的修煉資源。

在這種條件下,顧淩都還能在十七歲時築基,足以見其天賦及心智。

斯然和顧淩相識也是個意外。

顧淩挂名在十二峰,住在一個偏僻的小角落裏,斯然平日裏為了躲避其他同宗弟子,也常找各種偏僻的角落來呆着,兩個熱愛小角落的蘑菇就在一次意外中相遇了。

顧淩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本身沒惡意。

斯然雖然體內只有三個魄,但對情緒的基本感知還是有的。

于是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互不幹涉的種蘑菇隊友(霧),偶爾會遇到,遇到就打個招呼,然後找個角落各做各的。

按照記憶裏的路線,斯然在十二峰內轉來轉去,穿過幾處偏僻的小路,終于到達了顧淩的住處。

說是住處,實際上也就是顧淩自己搭出來的一個破舊小木屋。

顧淩一心埋在修煉上,對日常生活吃穿用度基本沒有要求,屋內只有張石床,用來打坐,平日裏靠辟谷丹維生,過得那叫一個樸素。

斯然剛剛站定在木屋門前,還沒敲門,門就從裏面被踹開了,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顧淩擰着眉頭,按着門框,面色不善道:“幹嘛?”

斯然眨巴眨巴眼睛,把記憶裏的人影和面前之人對上了號,只覺得果然還是眼見為實,這位顧淩比記憶裏還要……看上去不好惹太多了。

簡單來說,就是——

兇巴巴。

斯然覺得像是看到了一只大貓,道:“你好,顧淩,我來這裏,是想……”

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顧淩面色一變,靈力湧出,勁風襲來,他飛速地抽出腰間的劍,冰冷的劍鋒直直地對準了斯然的脖頸!

然後下一秒,就毫無抵抗地被雲漠給制住了。

在金丹期大圓滿的修為面前,顧淩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雲漠甚至都沒有出劍,只是簡簡單單地凝聚了一絲靈力而已。

“哐當”一聲,顧淩手中之劍落在了地上,他動彈不得,手腳皆被精純的靈力束縛,只能瞪着雙眼,厲聲道:“你是誰?斯然去哪了!?”

斯然:“……”

斯然覺得很茫然。

斯然覺得自己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番:“我就是斯然。”

“呵,那家夥才不是這樣的,”顧淩壓抑着怒火,冷聲道,“奪舍?那你恐怕白算計一場了,這家夥的爹已經死了,他在十二峰也沒什麽優待,你想利用他的身份,還不如換個人,至于他這具身體……啧,五靈根的廢物有什麽用?修煉了十二年都還是煉氣七層,你還是早點換個身體……”

斯然:“……”

真·我奪舍我自己。

他一個完整的三魂七魄居然比不上原來殘留的三魄?

斯然誠懇道:“你腦洞是不是太大了?”

顧淩:“……”

斯然想了想,這個修真界裏的奪舍也是有限制的,奪舍之人和被奪舍軀體本身不可能達到百分百的契合,感知力稍微敏銳一點,就能發覺到異常,而且奪舍過程中也沒法同時吞噬記憶,稍微一試探就能發覺不同。

斯然側過身,露出身後的雲漠和謝容卿。

“劍宗來的兩位大佬,”斯然跟獻寶似的,“他們能證明,我靈魂和身體契合度絕對完美。”

謝容卿帶着饒有興致的笑容,點了點頭:“确實如此,魂魄和軀體完美契合,是本人沒錯。”

劍修的感知力本就超脫一般修真者,謝容卿敢這麽肯定,自然是有他的依據。

斯然又道:“而且就像你說的,我要真的是奪舍的人,找個四靈根也比找這個好啊,我找個五靈根的身體,圖什麽啊?難道是圖好吃好喝一百年後老死?我都能奪舍了,幹嘛這麽沒追求?”

顧淩:“……”

這一波自黑,絕了。

斯然見顧淩依舊神色游移,準備放大招:“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似乎是七年前?那天我路過十二峰斷崖,正巧看到你從斷崖下往上爬,爬得特別辛苦呢,當時我就很好奇,蹲在斷崖邊看你爬了一上午。”

顧淩:“……”

這還好意思說?蹲了一上午都不願意伸手拉一把!

斯然繼續道:“後來還有一次,就是在這裏,你準備搭屋子,可惜第一次不夠熟練,房子踏了之後,還是我把你……房子的木頭給移走的。”

顧淩:“……”

啊,他記起來了,人被房子埋着,這人寧願先把所有木頭移開摞好,都不把他先拉出來。

斯然道:“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一次,我在附近修煉,你在屋內沐浴,不知為何你偶有所感,頓悟之後進階,然後——”

顧淩飛快道:“夠了!別說了!”

斯然無辜:“那你相信我是斯然了嗎?”

顧淩沒直接回答:“那你怎麽……怎麽像變了個人一樣?”

斯然含糊道:“遇到了點意外,撞到了腦子,然後就這樣了,嗯,感覺世界都清晰了不少。”

他可沒說謊,被丢下坑洞的時候,這個身體确實撞到了腦子,到現在後腦勺都還有點隐隐作痛的感覺。

束縛住顧淩的靈力繩索也被散去了,他撿起自己的劍,小心地重新挂回了腰間,面無表情道:“那你來這裏幹什麽?找我算總賬?”

斯然:“……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翻了翻記憶,他和這個顧淩相處的雖然不算好,也不差啊?

斯然頓時覺得有點頭痛,也許他一時興起過來找顧淩就是個錯誤,但是來都來了,還是嘗試一下吧。

于是他簡單地把目前的情況說了一遍,重點放在邀請顧淩一同前去劍宗上面。

顧淩怒道:“你讓我當你的雜役!?”

斯然就知道他會在這個點炸:“你現在不就相當于仙昀宗的雜役嗎?同樣的雜役,劍宗的總比仙昀宗要好吧?”

顧淩:“……”

斯然微笑:“凡事要向好處想想,你現在十七歲了,修為也到了築基,在仙昀宗還是這樣的待遇,不如換個環境,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獲呢?”

顧淩扯了扯嘴角:“那你都十八了,還在煉氣,怎麽說?”

斯然:“我們能不人身攻擊嗎?”

“不去,”顧淩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就你這情況,去劍宗也是寄人籬下的份,想着帶上我?還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劍宗可沒一個斯行風給你提供那麽多資源,別一輩子在煉氣,讓人笑話。”

哇,好一個傲嬌。

斯然嘆了口氣:“行吧,那算了,看來我在劍宗也會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顧淩:“……”

斯然:“我一個五靈根,哪裏用得上那麽多修煉資源,根本吸收不了啊,斯行風給我的還有好多沒用掉呢,唉,看來未來的一百年,我只能在無盡的寂寞中度過餘生了。”

顧淩:“……”

斯然:“我把你當成唯一的朋友的,現在又只剩我一個人了,難道我的人生真的就這麽悲慘嗎?嗚,算了,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顧淩:“……”

“你能不能有點骨氣!?就這點事,”顧淩實在是受不了了,手一用勁,差點把門框給掰下來,“行,我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斯然:其實有一個問題,我藏在心裏很久了,一直都沒有問——

顧淩:有話就說。

斯然:你這個“我去”二字,到底是個語氣詞,還是個正經的代詞+動詞?

顧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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