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棺山妖冢01、02、03 (1)
這一年冬天格外冷, 連着下了幾場暴雪, 福利院不遠處那片人工湖早已凍得厚厚的, 經常可以見到有人在上面滑冰、拉爬犁、抽冰猴。
杜樂丁戴着一副連指棉手套,上面繡着暖黃色的小鴨子,不過大部分都已經磨開線了, 尤其是嘴巴的部分,看上去是個跟他一樣無法開口出聲的小鴨子。他踮着腳尖趴在窗臺上,盯着黑漆漆的冰面出神。
福利院不允許私自外出, 就算這些孩子再怎麽向往, 也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
人說七八歲狗都嫌,杜樂丁正處于這個“美好”的年紀, 而且顯然不是那種甘于只看不去、遵守紀律的孩子。
他偷偷在前不久的一大堆捐贈品裏找到了幾雙冰刀藏在床底下,只等一個合适的機會, 便溜出去到冰上體驗一下滑冰的快樂。
今晚福利院的老師和阿姨好像有個什麽會,看起來再合适不過。
沒多會兒, 房間的門縫裏探進來兩個小腦袋。
沈玉沖杜樂丁小聲說:“釘子,現在走嗎?”
杜樂丁小時候個子很小,瘦的像是遭到過苛待, 一般福利院有什麽活動老師都不好意思讓他露面。
小孩兒身體瘦削, 腦袋就顯得很大,杜樂丁看起來跟個大頭釘是的,所以其他人都這麽叫。
杜樂丁點點頭,跑到床底下拖出三雙冰刀,分給另外兩人。他把冰刀挂在脖子上, 比比劃劃的給二人說明“逃跑”路線,以及一路上要注意的事情。
為了跟杜樂丁交流,沈玉一直跟他一起上手語課,此時看的認真,頻頻點頭。
趙誠不知道他在比劃啥,一臉的不耐煩:“幸虧你是個啞巴,不然得啰嗦死。”
這種話杜樂丁聽過不下百次,早就不以為意。三人準備妥當,便鬼鬼祟祟的按照既定路線摸出了宿舍。
一出大門,寒風如刀,割得人臉上生疼,就算身上穿得再厚,也瞬間就被凍透。
那是一種連骨頭縫裏都鑽得進去的冷。不過杜樂丁太興奮了,用滿心燃着的亢奮與寒風對抗,小跑着沖到牆根,回頭示意沈玉和趙誠跟上。
三個傻小子搬磚墊腳,翻過牆壁,沖鋒陷陣一般瘋跑到湖邊,迫不及待的換上冰刀。
杜樂丁戴着連指手套不方便系鞋帶,正要脫掉小黃鴨手套,沈玉蹲下身幫他把鞋帶系好了。
趙誠老大不願意:“他是啞巴,又不是沒有手腳,你幹嗎幫他?”
沈玉在趙誠眼前晃了晃手:“我帶着五指手套,比較方便。”
趙誠把腳往前一伸:“你這麽方便,也幫我系啊!”
沈玉輕輕踢了他一腳:“這裏你年紀最大,怎麽反倒最幼稚。”
沈玉一向早熟,言行舉止看似十多歲的孩子。對于杜樂丁這次偷跑出來滑冰,沈玉一開始是拒絕的,但他知道以杜樂丁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他,只好跟着他一起胡鬧。
杜樂丁腳上的冰刀比他腳大了一圈,穿着空蕩蕩的。他鼻尖通紅,一搖一擺的從草地“剁”到冰面上,兩條腿使勁兒蹬,可怎麽都不往前走。
他姿勢誇張,看起來好像在張牙舞爪,幾分鐘之內,仰面朝天的摔了好幾次。
趙誠的運動細胞活躍,适應很快,已經能像那麽回事兒的繞圈了,從杜樂丁身邊經過的時候,毫不掩飾的發出一串大笑。
沈玉提前做過功課,理論知識豐富,告訴杜樂丁重心向前,不要往後坐。不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顫顫巍巍的像個過馬路的老太太。
趙誠滑到沈玉身邊,左戳一下,右撩一下,嘻嘻哈哈不亦樂乎。
杜樂丁盯着趙誠的腿看了一會兒,爬起來繼續嘗試,漸漸找到了一點感覺,連刨帶踹的往前出溜了一段,十分激動的轉頭想要炫耀一下。
趙誠正教沈玉怎麽用勁兒,兩人都低頭看着腳下,誰也沒留意杜樂丁。
啞巴是無法用聲音引起別人注意的,當被忽視的時候,他們就像是透明氣體一樣溶于空氣之中。
杜樂丁張了張嘴,舉起來的手又放了下去,回過頭繼續磕磕絆絆的滑。
他越滑越遠,感覺自己像是動畫片裏那只兔子一般輕盈,簡直快要飛起來了,就連撲面而來的寒風,也變得那麽令人心情舒暢。
“釘子,別往湖中心滑了,趕緊回來!”
沈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杜樂丁亢奮的轉頭招手,突然腳下一空,掉進了冰釣的人鑿出的窟窿裏。
入水的一刻,杜樂丁才知道這世上還有比冬風更冷的存在,冷徹心扉的寒意瞬間便将他裹住了。
然而很快,那種冷冽便消失了,随之而去的,還有他慌亂的掙紮。
他在黑暗中緩緩下沉,好像永遠落不到底……
“叮,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車将在十分鐘後抵達那摩亞站,請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杜樂丁打了個寒顫,從睡夢中醒來。車窗外一片朦胧,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連帶着車廂裏的溫度都降得很低,令他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要去的那座小鎮,因為某種原因被政府封鎖了,只能飛到附近城市,再改為乘坐列車前往。他昨晚被那虛無缥缈,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的歌聲攪得沒怎麽睡,上車後一陣困倦,便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想不到夢見了童年往事。
他怔怔的坐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百無聊賴的唱了一句:Everything that drowns me makes me wanna fly…
“喝點熱的吧。”蘇騰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杜樂丁面前。
杜樂丁神情恹恹,端起來吸溜了兩口,頓時感到一股暖意流淌四肢百骸,整個人都從冰窟窿裏活過來了。
蘇騰在他身邊坐下,拿出薄如紙片般的電腦不知在看什麽。經常有路過的女孩看過來,甚至還有明目張膽上前搭讪的,他頭都不擡,用冰冷的态度拒人于千裏之外,最後不勝其煩的把防護鏡戴上了。
杜樂丁一手撐着臉,斜眼兒打量旁邊這位“招蜂引蝶”的帥哥,心說自己這算是被考古隊纏上了。
他本打算一早就走,無奈杜賓做的早餐實在豐盛誘人,便吃了個飽才上路。沒想到走出大門,考古隊的懸浮車已經等在門外,奈特、斯諾、周如許,一個不少,當然蘇騰也在。
本來還在賭氣的查理頓時激動的飛撲上去,抱着蘇騰的大腿不撒手,厚着臉皮說什麽“就知道男神不會抛棄我”、“男神真好竟然親自陪我去探險”,俨然已經忘掉了前一晚自己說過的話。
杜樂丁一路上都想着找機會跟他們分開,但有考古隊在,一切都更加方便順利,他們有正規的手續,充足的資金和裝備,比他背包裏那些不知所謂的東西看起來可靠的多。
生不逢時——杜樂丁無聲的感嘆。發了會呆,忍不住問蘇騰:“你們去米克星頓鎮是為啥?”
蘇騰:“跟你一樣。”
杜樂丁:“我的目的是找到烏扇古墓,抓到黑影,解開傷口消失之謎,避免自己像格洛姆一樣發瘋慘死,或者像楊菡一樣沉睡不醒。”
蘇騰微微側過頭,防護鏡上冒出符號:^ ^
杜樂丁:“……”
蘇騰曾說他跟楊菡不熟。連同在一支考古隊裏都不算熟,那跟杜樂丁就只能算認識。杜樂丁不認為他們會為了一個剛認識的人犯險,想必是那個小鎮有什麽值得發掘的歷史。
他還想再跟蘇騰套套話,周如許和斯諾從另一節車廂回來了,看樣子好像有什麽好事發生。
周如許在蘇騰對面坐下,卻是面對杜樂丁說:“99號車廂是個酒吧,老板是個罕見的大美人。”
這趟懸浮列車共有99節車廂,全靠智能系統控制,除了在二十六個城市和四十三個鎮停站外,永不停歇的沿着一條環線行駛。
除了六十六節座席和包廂式軟卧外,另外三十三節車廂都是如同地面上一樣的餐廳、酒吧、商店,即便幾年不回到都市中,在這趟列車上也可以正常生活。
周如許還在繼續:“要不要去看看,搞不好這趟列車之旅還會有‘福利’哦。”
看他兩眼放光的樣子,好像在期待能夠跟大美人來一場激情邂逅。
斯諾怒道:“是我先看到她的,再說你不是有奈特了嗎?”
周如許白他一眼:“你看到有個屁用,你敢跟她說話嗎?”
斯諾一時語塞。周如許又說:“再說了,什麽叫我有奈特了,奈特是我的嗎?”
說着,他沖過道另一邊和查理玩牌的奈特露出油膩的笑容:“親愛的,請你喝一杯怎麽樣?”
奈特頭也不擡:“滾。”
周如許一攤手,那意思顯而易見,奈特可不是他的。泡妞把妹,需要副手,這個艱巨的任務自然不能交給有恐女症的斯諾,蘇騰就更指不上了,走到哪裏都冰凍三尺。
看來看去,還真就是杜樂丁最合适。
杜樂丁起身說:“走,帶我見識一下大美人到底有多大,有多美。”
蘇騰顯然沒有讓路的意思,擡起頭冷然道:“你很感興趣?”
杜樂丁自然是對美人感興趣的,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酒吧,而且是列車上的酒吧,必然有南來北往的客人。無論什麽人,面對美人和酒精,神經便會松弛下來,管不住嘴的講些旅行見聞和人生感悟。
米克星頓鎮就在列車行進的路線上,肯定曾經有旅客到過那裏。作為酒吧老板,簡直就是各路信息的中轉站,從她那裏說不定會得到一些關于米克星頓的信息。
杜樂丁跟周如許往99號車廂走去,發覺斯諾和蘇騰也跟在身後。
周如許問斯諾:“你去幹嗎,看大美人怎麽為我傾倒嗎?”
斯諾:“看你怎麽被大美人趕出車廂。”
杜樂丁問蘇騰:“你怎麽突然有興趣了?”
蘇騰:ΘΘ
杜樂丁沒讀懂這個符號傳達了什麽意思,只感覺莫名其妙。四個男人穿過一節節車廂,終于來到99號,剛一拉開門,便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暧昧的光線,搖曳的光影,放縱的笑聲,迷人的酒香,糅合成一種特殊的魔力,令時間放緩腳步,令人心馳蕩漾。
杜樂丁正縱容視線到處梭巡,正前方傳來一陣爆笑。
車廂盡頭有一根金屬管撐在車頂和地面之間,一個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內褲的男人被綁在上面,他面色蒼白,嘴唇顫抖,不住向周圍的人求助。
人群裏有個顯然是喝多了的男人,舉起手裏的酒瓶把酒澆在裸男身上,随後掏出打火機晃了晃,“啪”的一聲點着火,大着舌頭說:“親愛的樂樂,來,跳個鋼管舞吧!”
內褲男面無血色,拼命躲閃。醉鬼像是逗他玩一樣,一會兒把打火機伸到他左邊,一會兒又伸到右邊。好幾次火苗就要燎到,內褲男“嗷”的一聲跳起來躲開,活像個受驚的猴子。
周圍的人有些在看樂子起哄,有些冷眼旁觀,沒有一個願意管閑事的。
那醉鬼有些煩了,猛的把手裏的火朝內褲男戳去,眼看着就要燒到,只聽一聲破空鳴響,緊接着他虎口上傳來一陣劇痛,令他條件反射的放開了手。
打火機應聲掉落。醉鬼晃了晃腦袋,在地上看了一圈,除了打火機,只有一枚硬幣在閃閃發光。
哄笑聲戛然而止,一衆人在時光中定格,留下了一臉懵逼的呆滞。
列車進入隧道,之後又穿行而出,短短的幾秒鐘之內,杜樂丁已經解開了內褲男環抱鋼管的雙手。
醉鬼滿臉通紅,從地上撿起硬幣,沖杜樂丁嚷道:“你,是不是你……”
杜樂丁一把搶回硬幣,笑嘻嘻的說:“沒錯沒錯,是我的硬幣,謝謝你拾金不昧。”
“你他媽的……”醉鬼從一臉茫然到滿面怒容,舌頭打結了是的說不出話來,兩只拳頭比比劃劃在空中虛晃。
杜樂丁既不怕他開罵,也不怕他動手,氣定神閑的任他瞪着。蘇騰就站在他旁邊,身上散發出的冷氣比雨天的氣溫還低。
內褲男手腳麻利的把地上散落的衣服抱起來,見形勢不妙立刻一把抓住醉鬼的胳膊,忙不疊的沖杜樂丁道謝和道歉,拽着醉鬼離開了99號車廂。
看熱鬧的圍觀群衆見沒什麽樂子,便也散開了。
周如許說:“我要是那個內褲男,根本不會管那個醉鬼,任人揍他一頓算了。”
斯諾:“不然你脫光了我們重演一下剛才的事?”
周如許:“我會脫光的,不過不是在你面前。”說着,他的目光轉向吧臺方向,看那意思是想要在另一個人面前脫光。
吧臺那邊只坐着一個客人,穿着帽衫,戴着帽子,臉上還戴了副口罩。從性別來看,他絕對不是周如許的目标。
吧臺後面站着一個女人,身上的連衣裙上開滿了妖冶的暗色花朵,頭發盤在腦後,露出圓潤的鵝蛋臉和修長白皙的脖子,一雙狐貍般含笑的媚眼,下巴上還有一枚精巧的痣。
老板果然格外美麗妖嬈,動人心神,周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的女人味兒。加上她明顯是地球後裔,杜樂丁怎麽看怎麽覺得親切。
四個人走到吧臺前坐下,口罩男拿着一整瓶酒起身離開。
斯諾有點好奇的看着起身離去的客人,小聲說:“這人好怪,既然戴着口罩,應該不想讓人看到他長什麽樣,幹嗎還來酒吧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
周如許說:“你管的那麽寬呢,萬一他只是鼻子嘴巴沒長全呢!”
斯諾有時候真想抽他兩巴掌:“戴口罩就是沒長鼻子嘴巴,那蘇騰戴防護鏡,就是沒有眼睛呗!”
這對活寶又開始嘴炮大戰,杜樂丁卻下意識看了一眼蘇騰。
昨晚凄淡的星光中,滑過一道流光,打破了真實與夢境的混沌。哼唱聲戛然而止,卧室的門并沒有被推開。
杜樂丁好不容易擺脫了鬼壓床的狀态,立刻跳下床跑出去探查,走廊上卻空無一人。
他在上下幾層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卻在二層走廊盡頭處發現了一扇風格跟其他房間不同的門。
那扇門上的金屬牌上,有一個個米粒大小的圓形凸起,乍看上去排布并不規律。
福利院裏大部分都是殘疾的孩子,杜樂丁小時候曾見過有的孩子學習這種圖形。說是圖形也不準确,因為實際上是文字,盲文。
蘇騰又不是瞎子,為什麽要使用盲文标記自己家的房間?
不過轉念一想,他還不是啞巴呢,還不是照樣經常用手語!
那房間裏也不知放着什麽,興許跟藍胡子一樣藏了滿屋子的屍體。蘇騰身上圍繞着一層撥不開的迷霧,裏面藏着一個神秘匣,在打開之前,誰也不知道裏面會蹦出什麽東西。
杜樂丁正琢磨蘇騰的種種神秘怪異,老板走了過來。
她纖長的手指夾着纖長的煙杆,說不出的妩媚纖柔,朱唇輕啓,吐出白色的煙霧,用調侃的語氣道:“好帥的‘處男天團’啊,真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杜樂丁脫口而出:“美女,你有一雙老司機的慧眼啊!”
周如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可不想在美人眼中顯得毫無經驗,立刻辯解說:“我跟他們這些毛頭小子可不一樣,姑娘們都叫我情場浪子。”
老板哈哈大笑,伸手一指斯諾:“恐女症。”
又一指周如許:“自作多情。”
再一指蘇騰:“絕緣體。”
最後,她目光落到杜樂丁身上,玩味的審視着他脖子上的項圈,似乎腦補了很多R18的東西。
杜樂丁腦筋短路,手指蘇騰說:“我可不是什麽變态,這是他強行給我戴上的。”
老板了然的點點頭:“原來你們喜歡玩奴隸游戲,很有情趣嘛。”
杜樂丁擠出一個不怎麽和善的笑容,沖蘇騰一擺頭:“你就不想解釋一下嗎?”
蘇騰:~ ~
這浪裏浪氣的符號一點幫助都沒有,反而倒令老板笑意更深。杜樂丁正要開口辯解,眼前卻出現了熟悉的彈幕,隔着光屏都能感受到粉絲們的興奮。
彈幕:老板不僅人美,還特別有眼力。
彈幕:蘇騰表面高冷,實際上很悶騷嘛~ ~
彈幕:我們丁丁又害羞了,嘴上說着不要,身體一定很誠實。
杜樂丁低頭一看,查理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他跳上杜樂丁的膝蓋,爪子扒着吧臺對老板說:“我要一杯果汁,上面要插小傘!”
杜樂丁虛掐住查理的脖子:“來的真是時候,你不是在跟奈特打牌嗎?”
查理說:“奈特回包廂看電影去了,我決定跟你們一起做些男人做的事情。”
“男人想打架,你打嗎?”杜樂丁掃了一眼令人頭疼的彈幕,一拍吧臺,“給我來杯酒,要最烈的那種。”
老板給五個人都端上了飲品,笑着說:“剛才是跟你們開玩笑的,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這種問題,她肯定已經問過無數次了,答案也無外乎列車途經的那幾十個站。
周如許正要答話,杜樂丁搶先道:“特萊縢鎮。”
老板靠在酒架上,嘴角噙笑:“那地方不錯,有很多牧場,你們是去旅游的?”
“沒錯,”杜樂丁喝了一口酒,“聽說那邊空氣好,風景也不錯,還能去山林裏打獵。”
老板在煙缸裏彈了彈煙灰:“現在已經禁獵了,山林也被封了。”
杜樂丁雖然早就知道,但卻一臉詫異:“不是吧,我可練了一個月射擊呢!”
此時列車又一次進入隧道,窗外一片漆黑。等鑽出隧道後,老板示意他們往外看。
這一帶多山,窗外層巒疊嶂,在山雨的滋潤下一片黛色。老板道:“知道米克星頓鎮嗎?”
杜樂丁點頭:“聽說過,就在特萊縢隔壁,不過好像被軍隊封鎖了。這跟特萊縢禁獵有什麽關系?”
老板悠悠道:“米克星頓鎮以前是個很大的鎮,附近只有一座山。兩年前突然憑空出現一片山林,吞沒了大半個鎮子。現在米克星頓的遺址坐落在山谷中,看起來倒像是個小村落。”
說着她指向窗外遠處的一座山:“就是那座山,巨腹山。”
杜樂丁走到窗前遙望。
山間細雨婆娑,車窗上一層水汽,朦胧倒映出他震驚的神情。
那座山名副其實,長了個大肚子。這奇特的輪廓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老板在列車上經營酒吧近十年,閱人無數,從旅客那裏聽過各種各樣的故事,再把這些故事講述給其他旅客。她聲音如同複古的藍調,将米克星頓鎮的歷史娓娓道來。
米勒星曾經被蟲族侵略,戰火綿延,即便是地處偏僻的小鎮也無法幸免。米克星頓鎮的男人都拿起武器上了戰場,只留下老幼婦孺在家中苦苦等候。
雖然最後米勒星趕走了蟲族,但戰争最開始的時候,形勢十分不利,可謂節節敗退。死訊接連不斷的傳回家鄉,令戰士們的家人痛哭流涕。為了紀念在戰争中死去的親人,米克星頓鎮的女人開始制作人偶。
她們根據親人的容貌和身形,制作出跟真人一模一樣的人偶。這些人偶被放置在房子裏、街道上,整個鎮子随處可見,看起來就好像那些犧牲的人又回來了,還如以往一般正常生活着。
戰争結束後,這個傳統依舊保留了下來,還吸引了不少旅行的人,使得鎮子的旅游業逐漸發展起來。
巨腹山莫名出現後,僥幸活下來的人在那裏繼續生活了一陣子,随後便紛紛離開。以前鎮子生機勃勃的時候,街道上的人偶看起來笑容可掬。現在那座山谷死氣沉沉,陽光無法穿透常年不散的霧氣,這種情況下,那些人偶怎麽看怎麽詭異。
杜樂丁坐回吧臺前,故意裝傻:“就因為人偶看着吓人,軍隊就把整座山谷封鎖了?”
“當然不是。”老板纖白的指尖沿着玻璃杯口緩緩摩挲,杯子裏的酒在暧昧的燈光下漾起一片水光,一如她的眸光一般微微顫動,“據說,那些鎮民不是遷走,而是消失了。”
正聽到關鍵時刻,車廂門被拉開,湧入一票中年男人,嚷嚷着要看球,一個個都撲到吧臺前跟老板打情罵俏。
五人只得暫時先離開,吃過晚飯後,便回到各自的包廂裏休息。
查理對米克星頓鎮發生的事耿耿于懷,念叨着希望自己不要消失的話睡着。杜樂丁翻了會兒身,終于忍不住跑出去,敲響了隔壁蘇騰包廂的門。
蘇騰拉開門,見是杜樂丁,說:“又‘犯病’了?”
杜樂丁一怔,随後皺起眉頭把他推進去,一邊關門一邊說:“說了多少次了我沒病,你不用擔心你的菊花。”
他毫不客氣的往床上一座,從蘇騰包裏翻出紙筆:“你還記得烏扇公主棺椁周圍那九個石棺上的畫嗎?”
說着,便開始畫了起來。
他并不會畫畫,不過自認無妨,只要用線條表達出大概意思就行,于是惡鬼成了火柴人,黑蛇成了曲線,背景裏的圖案也用歪七扭八的線條簡單勾勒出來。
等他畫完,蘇騰也畫完了,并且完美的複制了9幅圖,惡鬼兇煞,黑蛇吐信,渾身上下的嘴都露出獠牙利齒。
反觀杜樂丁畫的,簡直就是“火柴人發芽”圖。
杜樂丁默默把自己的畫揉成一團丢進垃圾桶,若無其事的拽過蘇騰的畫,并将之撕開,丢掉空白的部分再重新拼合起來。
“看,”杜樂丁難掩聲音裏的興奮,“背景裏的線條組成了一座山。”
而這座山腰隆起的山,正是之前他從車窗看到的巨腹山。
既然巨腹山刻在烏扇古墓的九口石棺之上,說明此山跟烏扇古墓必然有莫大的聯系,說不定就是她老公的墳墓。
杜樂丁自顧自說:“雖然烏扇古墓可能不會出現在這裏,但找到她老公的墓也算不虛此行,說不定由此能獲得關于‘兆國’的資料,再順藤摸瓜的查下去……”
蘇騰似聽非聽,突然問道:“你有必要那麽戒備嗎?”
杜樂丁茫然的看着他,不知他為什麽突然冒出這麽個問題。
蘇騰指的是在酒吧裏跟老板打聽消息的時候,杜樂丁各種迂回裝傻,就是不肯直說他們真正的目的地,顯然是有很強的戒心。
杜樂丁拍了拍蘇騰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年輕人,沒聽過一句老話,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嗎?老板一看就是身經百戰、閱歷豐富的人,她肯定知道這個道理。你直接問她,她不一定直說,沒準還懷疑咱們這幫人跑到封鎖區的目的不純呢。”
若真是引起懷疑,老板必然不會多說。可他裝作游客閑聊,對方反而會放松警惕,順着話題就能牽扯出很多消息。
蘇騰看着杜樂丁故作老道的表情,低聲問:“那我呢,你也一直警惕戒備着嗎?”
蘇騰天生憂郁的眼神,讓這個問題染上了幾分苦澀的味道,令聽的人幾乎生出一種辜負了他的自責感。
杜樂丁愣了愣,很圓滑的挑起嘴角道:“怎麽會,我一個小角色,有什麽值得你這樣的大人物惦記的?”
蘇騰落下濃密的眼睫:“如果我說有呢?”
這個問題讓杜樂丁再次愣住,他張了張嘴,剛要回答,來時忘記上鎖的門被猛的拉開了。
查理奮力拉開門,慌張的跑進來,嘴裏嚷着:“丁丁不見了,衛生間也沒……”
剩下的另一半話,被查理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看到了他親愛的丁丁同志,正坐在蘇騰床上,兩個男人肩挨肩,膝碰膝,正“深情”對視。
杜樂丁轉眼看到查理一臉“我什麽都懂”的表情,頓時一頭黑線:“我找他有事。”
“我明白。”查理回以和善的眼神和親切的微笑,畢竟這是杜樂丁第二次趁他睡着跑去蘇騰床上,他覺得杜樂丁真的沒必要解釋什麽。
彈幕:yooooooooo
彈幕:幹嗎總是偷偷摸摸,就光明正大睡一起不行嗎?
彈幕:這叫情趣!
彈幕:半夜想老公,偷偷摸上床,你親我一口,我怼你一下……
杜樂丁刷的站了起來,抹去臉上糾結郁悶的神情,轉移話題道:“各位觀衆朋友,為什麽會有一座山林從天而降?米克星頓鎮的居民消失去了哪裏?他們現在是否還活着?現在,丁丁和查理即将帶你們走進神秘的山中小鎮,揭開濃霧下掩藏的真相。”
說着,頭也不回的離開包廂,往99號車廂走去,蘇騰和查理自然也跟了上去。
雖然已是深夜,酒吧裏依然有七八個客人在喝酒聊天。老板正在吧臺後面靜靜的擦洗着酒杯。
杜樂丁走到吧臺前坐下,一只手撐着臉,一臉無奈的表情:“姐姐,我睡不着覺。”
老板沖他微微一笑:“需要我抱着你,給你唱搖籃曲嗎?”
還沒等杜樂丁說話,蘇騰走到他身邊坐下,不知什麽時候戴上的防護鏡顯示:▼ ▼老板挑眉:“怎麽了,你要來杯老陳醋嗎?”
杜樂丁心說這都什麽跟什麽,沖老板晃了晃手說:“不要搖籃曲,抱着我講個睡前故事吧。”
老板心知肚明,卻故意說:“想聽什麽,海的女兒,快樂王子,賣火柴的小女孩……”
杜樂丁放軟語氣:“美女姐姐,別逗我了,你那個故事講到關鍵時刻被人打斷,害得我思來想去都睡不着。快跟我說說,米克星頓鎮的人消失是怎麽一回事。”
他的語氣就如同一個弟弟在拜托姐姐什麽事一樣,撩得人心猿意馬,蘇騰的眉梢克制不住的小幅度抽了抽。
查理跳到蘇騰腿上,附和說:“我也是好奇心爆棚吶。”
老板給他們分別倒了飲料和酒,點了支煙:“真是受不了會撒嬌的帥哥,那我就說說吧,不過這些事情我也是聽來的,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杜樂丁嘿嘿笑道:“管他真假,我就是當故事聽的。”
老板靠在酒架上,繼續晚餐前的故事。
巨腹山出現之後,爆發了一次泥石流,災害沒過多久,米克星頓鎮與外界的聯系就中斷了,軍隊曾經派人過去查看,發現那裏一個人都沒有了。
杜樂丁一副失望的樣子說:“這麽說來,所謂消失,不就是泥石流把鎮子給埋了?”
“我可不是故弄玄虛,事情沒那麽簡單。”老板把煙杆在煙缸上磕了磕,“殘存了不到一半的米克星頓鎮雖然就在山谷之中,但并未因災害遭受太大的損失。”
據說,渾濁的洪流平息後,鎮民發現從山裏沖出了很多大小不一、刻有花紋的黑匣子,有的是空的,有的裏面明顯有東西,雖然有蓋子,卻無法打開。
米克星頓鎮的人從沒有見過這種匣子,也不知它們是從哪裏來的,數量怎麽會這麽多,便打算請專家過來檢查一下。
然而軍隊安排好人員和時間後,卻再也聯系不上米克星頓鎮了。
杜樂丁驚訝的說:“所以他們的消失,跟那些奇怪的匣子有關?”
老板聳聳肩:“這就不好說了,鎮民雖然在匣子出現後消失,但這兩件事有沒有關系,誰也不知道。”
随後搜救隊進入山谷進行大範圍搜索,結果不但什麽都沒找到,連搜救人員都逐一失蹤。之後那片地區就被封鎖,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了。
直播間裏的粉絲也都聽的認真,不等老板講完,就開始講起關于米克星頓鎮的傳說,這些匪夷所思的說法基本上都沒有什麽根據,不過是閑來無事的人添油加醋編出來的驚悚故事。
蘇騰難得主動開口:“有山谷外的人見過那些匣子嗎?”
老板撥弄開耳邊的碎發,說:“關于匣子裏裝着什麽的猜測簡直是五花八門,但實際上鮮少有人去過被封鎖後的山谷,更別說見過那些匣子了。”
杜樂丁喝了口酒,沖老板眨眨眼:“這趟列車途經米克星頓鎮,肯定有那麽一兩個喜歡獵奇探險的旅客,曾經到訪過山谷,見識到那些匣子了吧?”
言外之意,也肯定有那麽一兩個人抵抗不住酒精的誘惑和老板的魅力,或傾訴或吹噓過自己的經歷。
老板笑道:“你的好奇心還挺旺盛。你們又不去米克星頓鎮,打聽那麽多幹什麽?”
“其實,我是一個恐怖小說作家,”杜樂丁一本正經的說,“這次出來旅行,就是搜集素材的。”
随後他又拍了拍蘇騰的肩膀:“他是沒日沒夜催更的編輯,生怕我在外面玩物喪志,給我套上項圈還不夠,竟然還跟出來監視我,你說是不是宛如催命鬼?”
查理差點把嘴裏的飲料噴了,趕緊狠狠的咽了下去,堵的嗓子眼生疼。
老板重新打量杜樂丁:“原來你是個小說家,真看不出來,我以為那種人都有憂郁症,絕不會像你這麽陽光開朗。”
“人不可貌相,其實我的內心是非常憂郁的,簡直深沉似海。”杜樂丁皺起眉頭,“尤其是尋找答案,卻得不到答案的時候。”
老板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你這麽憂郁,那我就再給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