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盛夏的夜晚, 一場暴雨傾盆而至,連綿的雨水沖刷地面,帶走地面那些肮髒的痕跡。

一座破損的大廈裏, 成功逃生的鐵智和張文希縮在一間辦公室。那些從監獄而來的喪屍大軍, 一部分失去獵物後去了其他地方,一部分在周圍晃蕩, 讓兩人只能暫時龜縮在這裏,不敢動彈。

“鐵哥, 傑哥死了。”黑暗中, 張文希顫抖着聲音說, 說着便要靠近鐵智。

“你再靠近一點,我不介意現在崩了你。”在他靠近時, 冰冷的槍口抵在額頭上,張文希身體僵住, 帶着害怕的哭音,“鐵、鐵哥,你、你這是做什麽?”

鐵智冷笑, 聲音冰冷:“你以為我異能枯竭,就能趁我虛弱之際搶了我的異能殺了我?如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

“我、我沒有。”張文希顫聲辯駁, 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的臉色。

鐵智:“別以為我不知道劉能怎麽死的。”

此次圍剿高級喪屍, 逃跑時飛龍只剩下三個人, 連領頭的馮磊傑都死了。劉能是幸存三人之一, 他們為了躲避喪屍大軍, 最後選擇進入這棟大廈。

在進入之前, 眼看跑在最後的張文希快要被喪屍抓住,卻不知怎的, 跑在前面的劉能腿一軟,然後成了喪屍大軍的晚餐,為其他二人争取時間。

張文希逃過一劫,和鐵智躲進一間無人的辦公室。

“我現在之所以不殺你,是你的特殊能力還有用,你最好老實一點。”鐵智聲音比剛才更冷硬。

過了會兒,張文希怯弱道:“鐵哥,你真的誤會我了,我一直都站在您這邊的……你放心,我不會靠近你的。”

“再說,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有您,我哪裏能活着離開這裏呀。”他誠懇地說,略過劉能的死。

鐵智沉默,似乎是在衡量他的意思。

張文希再接再厲,聲音變得輕快,又帶點谄媚:“我們這次出來雖然損失慘重,什麽也沒得到,但對鐵哥來說,這是好事呀。傑哥死了,飛龍順理成章就是你的了。”

鐵智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嗤笑,抵在張文希腦門上的槍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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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希松了口氣,抹了把冷汗。

他說得大部分是真話,現在只剩下他和鐵智。鐵智是C級,要離開這裏回到大本營還得靠鐵智,他又不是蠢貨,真殺了鐵智,那就是斷了自己的生路。

“鐵哥,說來我們真得感謝那只四級喪屍,還有那個偷襲的高手。”他加重“我們”兩個字,“要不是他們,傑哥哪那麽容易死呀。您看他今天展露出的實力,如果按照原計劃,就算他和羅業生一起殺了那只四級喪屍,戰力受損,可以我的能力對他動手,只怕未必成功,您的計劃就實施不了了。”

聞言,鐵智不置可否。

他早就想殺了馮磊傑,代替馮磊傑的位置,為此暗中謀劃許久,馮磊傑實力高,想要殺了他,只能借助外力。

機會就是這次圍剿高級喪屍。

他向馮磊傑出謀劃策,讓馮磊傑和羅業生合力殺掉四級喪屍,再趁羅業生虛弱之際,由張文希使用特殊能力,奪取羅業生的異能,這樣就可以輕松殺掉羅業生,馮磊傑獨吞晶石了。

但事實上,這個計劃是針對馮磊傑的,鐵智買通張文希,準備在馮磊傑殺了四級喪屍,趁其不備偷襲馮磊傑。

馮磊傑沒了異能,便只能任人宰割。

至于羅業生,按照最先和馮磊傑談的條件交易就行。從始至終,鐵智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了馮磊傑,晶石對他來說,沒那麽重要。

哪想計劃趕不上變化,不需要他出手,馮磊傑直接死了,羅業生受重傷逃了,他也是拼盡全力才從喪屍群中逃脫。

見鐵智不說話,張文希想了想,又道:“不過酒店裏還有個周羽白,他會不會對傑哥的死存疑,然後阻礙您……?”

周羽白據說和鐵智一樣,都是馮磊傑的心腹,很得馮磊傑信任,不過周羽白實力不強,幾乎一直待在大本營,不會外出。

張文希加入飛龍這段時間,只聞其名,沒見過其人。

鐵智雖然把槍收了回去,但一直握在手中,不離分毫,注意力集中在張文希身上。

張文希這種人看似怯懦無能,實則心思歹毒,和藏在暗處的毒蛇一樣,稍不住意,就會被他跳出來咬下致命一口。

鐵智自然不會給他那個機會,沒什麽情緒道:“用不着你來操心。”

張文希讪讪地收了話頭,外面雨聲密集,就在這時,辦公室外忽然響起奇異的聲音,嘩啦嘩啦,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拖曳着行走。

漆黑的夜幕劃過一道閃電,明亮的光線一閃即逝,足以在剎那間讓室內兩個異能者看清剛才瞥見的畫面。

他們所在的辦公室用的玻璃牆,二人躲進來時确認室內沒有喪屍,關上辦公室的大門,倚在牆角。

閃電消失時,兩人均透過玻璃牆看到外面走廊驟現的一條猙獰尾巴。

“鐵哥……”張文希頭皮發麻,牙齒上下發出戰栗,“是、是屍獸……”

外面走廊有一只屍獸!

鐵智以氣音呵斥:“閉嘴!”

不知道外面的屍獸由什麽動物變異而成,它行走時發出的異響如□□般一點一點割裂二人的神經。

他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摒着呼吸享受非人的折磨,而此刻相隔幾條街的錦心小區,三樓的房間卻迎來了舒緩的熱鬧。

客廳透着明亮溫暖的光芒。

――邊邊按下魔力球橙色的那面,暖色調的橙光照亮室內。

邊邊煮的那一大鍋泡面,她自己吃了一碗,撐得肚滾圓圓,剩下的全部進了兩只喪屍肚子。

有老年喪屍在,三級喪屍除了時不時嚎一聲,理所當然被老年喪屍揍一拳,然後變得老實外,其他時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特別是吃飯,老年喪屍倒是會用碗和筷子,雖然笨拙了些,在邊邊糾正幾個動作後,老年喪屍已經快速撐握筷子夾面的技巧,不至于将湯汁灑在身上。

然而三級喪屍在這上面就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他的手僵硬得握不住筷子,急得邊邊想親自上手去拉祝淵叔叔的手指教他用筷子,被老年喪屍阻止了。

爺爺不準自己接近祝淵叔叔,他也不讓自己接近。

邊邊鼓了鼓腮邦子,只好作罷,最後放棄,任由祝淵叔叔捧着碗直接往嘴裏倒。

――三級喪屍倒是想用手抓來着,邊邊無奈地說了句“祝淵叔叔,你這樣會弄髒衣服的”,然後他就被老年喪屍打了。

不得不放棄用手抓這個選項,改成直接往嘴裏倒,老年喪屍這才滿意,繼續不熟練地用筷子夾面。

直到一人二屍吃完,邊邊麻利地收拾碗筷,她沒管爺爺和祝淵叔叔做什麽,自己吃力的舉起鍋放上竈臺,然後踩着小凳子再把鍋放到洗手池,開始清洗碗具。

等自己再長大一點,力氣大一點就好了。

一想到以後爺爺和祝淵叔叔可以陪着自己,小姑娘就特別高興,心裏盛着滿滿的喜悅。

老年喪屍站在廚房門口,盯着她小小的背影,灰白的眸子轉動了幾下,而後忽然狂躁地走來走去,想進去廚房,卻又不敢。

他表現出來的動作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太過靠近邊邊。

仿佛靠太近就會給那個小小的東西帶來可怕的危險。

倒是三級喪屍,吃完泡面的他,那種镌刻在靈魂的火燒火燎的饑餓感淡去不少,于是注意力落在客廳的地墊上,上面擺着邊邊堆好的樂高玩具。

這玩意兒似乎激起他的興趣,三級喪屍搖搖晃晃過去,一屁股坐下。伸出慘白的帶着暗色紋路的手,輕輕一推,樂高玩具頓時推翻,積木翻了一地。

見狀,他的嘴角緩緩咧開,發出“嗬嗬”的聲音――唔……估且稱作笑吧。

找到玩具的三級喪屍刨着那些積木,開始認真地拼了起來。

廚房門口的老年喪屍回頭瞥了一眼,又把腦袋轉回去,繼續盯着廚房的小身影。

邊邊洗碗的時候,會把小熊放在竈臺旁邊,一邊洗一邊跟小熊說話,然後分飾兩角。

“灰灰,爺爺和祝淵叔叔以後會不會重新說話呀?”

“肯定會的。”扮演灰灰的她把聲音壓低了。

邊邊:“可是爺爺說過怪物不再是人了。”

小熊版邊邊:“但是爺爺沒有咬你,跟你回了家,還不準祝淵叔叔咬你,他在保護你。”

“對哦,說不定以後爺爺和祝淵叔叔還會再變回人的。”她的聲音染上雀躍,“可是怎樣才能幫助爺爺和祝淵叔叔快點變回人呢?”

小熊版邊邊:“等下次叔叔來了,你問問他,他那麽厲害,肯定知道。”

“萬一叔叔也不知道呢。”

小姑娘說到這裏,望着髒兮兮的小熊,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碗具洗完第一遍,她開始清洗第二遍,終于洗完的邊邊努力把鍋拖起來,每當這時,她就迫切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這樣就能輕松做好這些事啦。

不料踩着凳子的腳踩偏了些,凳子一角撬起來,邊邊身體失了重心,鍋重重落回水槽,而她自己摔在地上。

這不是邊邊第一次摔了,她很有經驗地捂臉――不能摔到臉,摔到臉最疼了。

門口的老年喪屍瞬間發出一聲凄厲嘶吼,盡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本能地沖進廚房,想要制止邊邊的摔倒。

可在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掌,他停住了――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頂端尖銳,猶如森冷刀鋒。

好像有個意識在告訴他,絕對不能碰到她,容易劃傷她。

這種意識撕扯着他想阻止她摔倒的本能,形成一種拉據,讓他發狂的想要嘶吼。

哐當一聲,邊邊摔倒在地,然而身體和地面相撞的沖力消失了,與其說摔倒,倒不如說是躺倒。

一點也不疼!

捂着臉的邊邊驚喜地站起來,顧不上拍裙子沾着的灰,連忙仰起小臉朝想沖過來但又止住動作,導致身體出現大幅度擺動的老年喪屍道:“爺爺,我沒事,沒有摔疼。”

老年喪屍停下低吼,高大消瘦的身體佝偻,灰白的眼珠細微地顫抖,緊緊盯着小邊邊。

邊邊小跑過去,欲拉爺爺的手,她覺得爺爺被自己摔倒吓到了。

以前自己每次摔倒受傷,爺爺都會抱着她替她呼呼,呼一呼就不疼啦。

沒等她靠近,老年喪屍受驚般猛地後退,直接退出廚房,身體不住顫抖,他急忙把手背在身後,有些着急地吼了一聲。

不行,不能靠近。

他又吼了一聲,牙根隐隐發癢。

再次被爺爺拒絕接近的邊邊有些失落地垂下長長的睫毛。

好在失落只有幾秒鐘,邊邊很快調節好。

這個插曲讓她忘了自己剛才摔倒竟然沒有摔疼的奇怪之處,見祝淵叔叔在玩自己的樂高,小姑娘連忙跑過去――

老年喪屍也急急跟着,眼珠不停在邊邊身上掃描,似乎在檢查她有沒有受傷,又似乎只是單純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繞過沙發,準備站在三級喪屍身邊,擡腳正要踩上地墊時,他看了看幹淨的地墊,又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的鞋子。

兩只喪屍的衣服雖然換了,鞋沒有換。

――邊邊忘了找鞋。

猶豫了下,老年喪屍默默收回自己的腳。

“祝淵叔叔,你沒有脫鞋!”看到三級喪屍穿着鞋的腳踩在地墊上,小姑娘小臉一塌,白嫩嫩的包子小臉皺成一團,頭疼地望着堆樂高堆得四不像的祝淵叔叔。

地墊弄髒的話,她哪裏洗得動呀。

聽到聲音的三級喪屍抓着一塊積木,擡起鼻青臉腫的一張臉順着聲音看向邊邊。

然後他朝邊邊露出一個大概是……友好的笑。

饒是邊邊不害怕,也被祝淵叔叔的這個笑激得手臂出現雞皮疙瘩。

沒有變成怪物的祝淵叔叔長得很好看,變成怪物之後,祝淵叔叔沒有那麽好看了。

至于爺爺……爺爺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

邊邊在心裏這樣堅定地想。

爺爺和祝淵叔叔應該換幹淨的鞋,她之前怎麽沒想到呢,邊邊有些懊惱,好像有拖鞋可以換……在邊邊轉身跑向門口鞋櫃,搜索裏面的拖鞋時,老年喪屍拾起滾在地墊邊緣的積木,砸向坐在地墊中央的三級喪屍。

又挨了一砸的三級喪屍捂着腦袋,呆滞地将眼珠轉向老年喪屍,有點生氣。

憑什麽老打他!

要不是看在他比他高一級的份上,要不是……要不是什麽呢?三級喪屍又茫然了。

“嗬嗬!”

老年喪屍伸出手指向旁邊沒有被地墊覆蓋的地板,威脅的低語只有三級喪屍明白是什麽意思。

他讓自己滾到那裏。

不滾就要繼續打他。

三級喪屍的“有點生氣”升級成為“非常生氣”,兩秒後,他回了聲低嗬,蜷縮起身體,骨碌碌滾出地墊範圍。

事實證明,喪屍也會從心的。

從鞋櫃裏找出拖鞋的邊邊跑回來,看到的便是已經乖乖坐在地板上,而不是地墊的祝淵。老年喪屍站在不遠處。

兩只喪屍都盯着她。

肯定是爺爺讓祝淵叔叔出來的,祝淵叔叔真是太聽爺爺的話了,小姑娘感慨着,自動忽略爺爺揍祝淵叔叔的畫面,單方面歸結于祝淵叔叔聽爺爺的話。

她把兩雙成年男性拖鞋放在地上,脫下自己的鞋,再穿上,用這個動作教兩只喪屍換鞋。

小姑娘期待地看着爺爺。

然而老年喪屍沒有當場換鞋。

邊邊脫下腳上的涼鞋後,可愛的右腳背有一個傷疤,并不大,但因為小姑娘皮膚白,傷疤便顯得分外猙獰。

這樣的傷邊邊身上有很多,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傷的。

老年喪屍死死盯着那塊小小的傷疤,他朝那道傷痕遙遙伸手,手指微顫。

“爺爺,你想要什麽呀?”然而邊邊理解錯老年喪屍的動作,以為爺爺伸手是向自己要東西。

老年喪屍呆呆地收回手。

他想說話,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說出口的話成了嘶吼……

會吓到她的,會吓到她的,會吓到她的……他空白的腦海裏來來回回閃現這樣的念頭。

還有受傷、摔倒,小小腳背上的傷疤刺激着他,他想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卻又知道自己不能碰她,會傷害到她。

那是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寶貝呀。

是比他生命還要重要的寶貝。

坐在地上的喪屍覺得同類好像有病,他看懂了邊邊剛才的“教程”――換鞋比換衣服簡單多了。

他彎着腰去夠自己的腳,準備脫下髒鞋換幹淨的拖鞋,豈料剛剛彎下腰,一個拳頭迎面而來,再然後他的一只腳就不受控制了。

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又挨打的三級喪屍懵了。

不行,一直待在這裏,會傷害到寶貝,應該上樓,那才是他待的地方。

老年喪屍模糊地想着,左手拿起兩雙拖鞋,右手拖着三級喪屍的一只腿,徑直往外走。

三級喪屍生無可戀的任由老年喪屍拖着,放棄抵抗。

反正打不過。

在老年喪屍拿起拖鞋拖着三級喪屍走時,邊邊便明白爺爺像之前換衣服一樣,要帶祝淵叔叔去樓上換鞋。

雖然她覺得完全可以在這裏換,不過邊邊要尊重爺爺的選擇啦。

爺爺肯定是不想讓祝淵叔叔的臭腳腳熏到自己。

邊邊抱着發光的魔力球,甩着小腿兒噠噠噠跟在兩只喪屍後面,看着祝淵叔叔被爺爺拖口袋一樣拖着走,一會兒覺得祝淵叔叔這樣好像有點可憐,一會兒又覺得畫面好好笑,一會兒又有點小內疚――她應該制止爺爺,不讓爺爺欺負祝淵叔叔。

咦?

為什麽她會覺得爺爺在欺負祝淵叔叔呢。

小姑娘咬着食指,覺得自己這樣想爺爺是萬萬不對的。

走出大門,老年喪屍手中一用力,三級喪屍如麻布口袋飛向金屬牆,他又把兩雙拖鞋甩了上去。

“……”

三級喪屍扶正自己撞歪的鼻梁,忿忿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拖鞋,對着背對他的老年喪屍的腦袋比劃。

被打了這麽多下,他是不是也應該還擊一下?!

“祝淵叔叔,不許打爺爺!”站在門口的邊邊看得很清楚,插着小蠻腰告狀。

老年喪屍猛地回頭。

舉着拖鞋的三級喪屍吓了一跳,和他對視,片刻後,默默把鞋塞到嘴裏。

“诶訝,那是拖鞋,不能吃!”小姑娘急的跳起來。

老年喪屍滿意轉頭,一看到邊邊,他緊繃的身體松懈,擡起僵硬的手指,指向邊邊門後。

“…嗬…碎…嗬…覺…”他張開嘴,發出的“嗬嗬”聲中艱難的夾雜了些不同的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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