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支

孟阮喝了整整三天花樣不同的粥,輔食搭配各種小涼菜。

這麽精心地養着,她身體基本恢複,但有個調理腸胃的藥還要再喝幾天,鞏固一下。

孟阮來醫院開藥。

從家到醫院的路上,孟阮總覺得每個看見她的人,眼神都不太對。

可哪裏不對?

她又說不上來。

開完藥出來,太陽已經落山。

孟阮拎着藥袋回家。

路上依舊有打量她的人,還基本都是女性。

她沒多想,來到上次買黃桃的水果攤。

這個阿姨正直善良,能在別人偷東西的時候敢于提醒,必須得光顧支持。

眼看再走幾米就到了,兩個小混混堵在前面。

“我前天不是剛給了五十塊?之前不是這樣的啊,你們最近也……”

“少他媽廢話!不給保護費,我們就天天來。”

“這!這一天才能掙多少錢啊?就是掙個過日子錢,求求你們高擡貴手,好不好?”

有個混混看見攤上裝零錢的桶便直接伸手去拿,水果攤阿姨去攔,被另一個混混狠推了一把,差點坐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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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錢買清靜,懂不懂?下次痛快點兒,別……哎卧槽!”

孟阮扣住拿錢混混的手腕,腳下一個掃踢,對方膝蓋打彎,她再借力把人推出去,順手抄起攤上的家夥。

蒼蠅拍。

“……”

好吧,湊合用。

孟阮用蒼蠅拍指着兩個混混,目光銳利,“人家剛給完錢你們又來要,不給就自己拿,就這點兒品還腆臉說是收保護費,誰給你們的臉讓你們這麽嚣張?”

一個爺們兒剛才叫個小姑娘踢得亂叫,多少有些沒面子,扯着嗓子喊:“操!閑事少管!小心我……”

孟阮一蒼蠅拍呼這人嘴上,“嘴巴不幹不淨,我幫你禁言。”

“姑娘,你還是走吧。”水果攤阿姨說,“這些人不好惹,你……”

孟阮絲毫不怯,直言:“您就是脾氣好。這幫游手好閑的社會混子就該抓進派出所裏關着,教教他們怎麽做人。”

倆混混愣了愣,看出孟阮不是好惹的,更別說還有些身手。

最終,罵罵咧咧幾句,走了。

放下蒼蠅拍,孟阮微微一笑,“阿姨,他們再敢來您就說報警。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不能縱着。”

“姑娘,太謝謝你了。”吳淑芬撫着心口,松了口氣,“沒想到你看着柔柔弱弱的,這麽能耐!這些人啊……”

“媽!”

“阿、阿光,你回來了。”

楊光沖上臺階,皺眉道:“那幫人又來找麻煩?我去找他們!”

“沒事沒事。”吳淑芬拉住楊光,看向孟阮,“多虧了這位小姑娘把他們罵走了。”

楊光随着看過去,一個文靜漂亮的女孩沖他颔首。

他連忙道謝,“多虧了您,我這邊……呀,您的手流血了。”

孟阮也是後知後覺感到手那裏有些痛,應該是剛才扼住混混手腕的時候用力過猛,才長好的口子又裂開了。

“家裏有藥,我給你噴點兒。”吳淑芬說,“給你添麻煩了,對不住。”

孟阮沒那麽嬌弱,正要拒絕,有人喊了一聲“奪哥”。

孟阮一愣,扭過頭,就見沈奪臉色飄着股寒氣。

自從那天他說有事告訴豆子開始,他們就沒再見過面,更別提說話。

孟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賭氣?

又或者是太敏感、太矯情?

不管是不是,她這三天只要想起那句話,心裏就不舒服。

沈奪走過來,視線落在孟阮受傷的手上,沉聲問:“誰弄的?”

孟阮覺得他心情似乎很不好。

她下意識往後縮縮手,小聲回了句:“我。”

***

水果攤後面的小房子就是吳淑芬和楊光母子的家。

吳淑芬拿出噴霧和紗布,楊光忙着榨果汁,家裏難得有客人來,他們熱情相待。

孟阮和沈奪坐在小沙發上。

沈奪剪開原來的紗布,動作輕緩地一層層揭開。

看到好了大半的傷口再次裂開,他眉頭緊鎖,噴藥的時候急了點兒,沙得孟阮抽氣。

“小沈,還是我來吧。”吳淑芬說。

沈奪抿着唇,攥着藥劑瓶子的手松快了些,回道:“我來。”

這一次,他一點點噴,再用棉簽一點點鋪開,每一次力道輕的像是羽毛拂面。

輕柔至極。

孟阮看他認真專注的模樣,沒再覺得疼,也忘了其實她可以自己來。

包紮好傷口,楊光端來鮮榨橙汁。

孟阮道謝,歡喜地捧起來要喝,沈奪插話:“你的胃,少碰酸的。”

“……”

清甜的橙香味引誘在鼻間,孟阮怎麽拒絕?

她看向沈奪,比劃了個“1”,又趕緊改成“2”,商量道:“就喝兩口。”

沈奪想了想,“兩小口。”

“……”

坐在他們對面的楊光看着這一幕,明白了。

估計這位大美女,就是朱哥最近的“眼中釘、肉中刺”,是那位傳說中的奪哥的女人。

“小姐姐,謝謝你幫了我媽。”楊光說。

孟阮咽下橙汁,說:“別客氣。我叫孟阮,你叫我名字就好。”

楊光笑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他今年不過十六歲,還是個大男孩,幹淨秀氣,稚氣未脫。

“那我叫你孟姐姐?”楊光嗓音柔和,十分親切,“奪哥是我大哥,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孟阮看了沈奪一眼,笑道:“好啊。”

沈奪本就是來楊光家吃飯的。

由于孟阮的臨時加入,再加上某人堅持認為她的胃沒好徹底,只好麻煩吳淑芬單做一碗清淡少油的雞絲面。

孟阮過意不去,就說幫忙打打下手。

可她根本也不會。

“小孟,你去外面坐吧,很快就好。”吳淑芬問。

孟阮說:“您有什麽活兒交給我,就是得告訴我怎麽做。”

吳淑芬看得出孟阮的家庭條件很不錯。

這并不是指穿衣用度有多好,而是談吐禮儀以及內在氣勢,與一般人不同。

“小孟,你是來夕江旅游的?”吳淑芬問,“在這裏租了房子是吧。”

孟阮點點頭,“也不能說是旅游,但确實會小住一段時間。诶?您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租房子的?”

吳淑芬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其他。

小鎮無秘密。

不過瞧這意思,當事人倒是全不知情。

吳淑芬向外望了一眼,沒想正好和沈奪的視線撞上,他立刻彈開目光,試圖掩蓋,可吳淑芬是過來人,很多事一眼便能看穿。

“我想和你說件事,你別嫌阿姨多嘴啊。”吳淑芬笑了笑。

***

在楊光家吃完飯,孟阮和沈奪一起回家。

夕江的夜燈燈光昏暗,照在古舊的街道上,旁邊的月江随風堆起層層波紋,閃着細碎的光,處處帶着虛幻的柔和。

“沈奪,我有件事想問你。”孟阮停下腳步。

沈奪:“嗯。”

孟阮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在為小鎮上的傳言煩惱?”

沈奪愣住。

孟阮低下頭,沒看到他眼裏閃過的恐慌和失落,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我還給你添了這麽大的麻煩,要是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

“知道了。”沈奪打斷她,插在口袋裏的手指甲死死摳進肉裏,“我會找人解釋清楚,你放心。以後我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不用……”

“你說什麽啊?”孟阮疑惑地擡起頭,“你為什麽不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們是鄰居啊。”

沈奪喉嚨幹澀緊繃,幾乎是從嘴裏擠出來一句:“我搬走。”

孟阮:“……”

她不明白這天怎麽就聊成他要搬走了,她也顧不得想,因為某人又開始轉身就走模式。

孟阮追上去。

沈奪躲避她的眼神,躲避她的堵截。

謠言剛開始傳播時,他并沒有想太多,因為他知道他和她本質就是陌生人,讓兄弟們去澄清,事情就過去了。

可她成了他的鄰居,離自己那麽近。

謠言再起,他心慌也心虛,卻又抱着僥幸心理,以為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就可以囫囵過去……

現在,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最遲明早就搬,你繼續……”

“沈奪!”

孟阮提高音量一喊,沈奪不動了,無力地垂下頭。

“我不知道你會這麽在意,也不知道小鎮上原來都是這麽傳的。你生氣我可以理解,我也可以去解釋。可你為什麽要搬走啊?要搬也是我搬,是我害了你。”

沈奪茫然地皺了皺眉,不太敢相信地問:“我在意?”

孟阮心裏莫名酸澀,“你不在意,為什麽不讓我給你送保溫桶?為什麽讓我有事找豆子?豆子就是個小孩,我能和一個孩子說什麽啊?”

所以,這樣做肯定是想減少不必要的接觸,也就可以減少謠言。

而且芬姨也說了,“小沈這孩子啊,不善于表達,什麽事都藏在心裏。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會吭一聲。”

孟阮很愧疚。

沈奪一次次幫她,可她卻壞了人家的名聲,還讓人家沒處說,這不是憋屈死?

“我跟大家解釋,我們是同學。”孟阮低聲道,“對不起。”

夜風微涼,吹動着女孩細軟的發絲,攪動起空氣裏的薄荷香,讓周遭變得沉靜。

沈奪慢慢理解了她的話。

剛才剎那間急劇的所有情緒因為這一句話歸于了平靜。

“我不在意。”沈奪聲音沙啞,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孟阮一怔,“那你為什麽不讓我送……”

“你病着。”他說。

“……真的?”

“真的。”

三天的郁悶一下子疏解了。

孟阮抿着唇笑,覺得自己之前就是有毛病,“下次再有人說,你就告訴他我們是同學。”

沈奪看着她的眼睛,點頭。

從頭至尾,他在意的都是她在意。

***

洗完澡,孟阮一頭紮在床上。

發了好久的呆,她撈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微信,又盯着那個純黑頭像繼續發呆。

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孟阮編輯消息:[楊光說的BBQ周末辦好不好?我每天喝粥,好想吃雞翅。]

過了幾秒,傳來回複:[好]

孟阮心情好到起飛!

她爬下床拉開衣櫃,現在就想為那天聚餐做準備,她都好久沒參加社交活動了呢。

挑了一輪,孟阮又想起什麽,發消息問:[我需要帶什麽?我有時間采購食材。]

對話框上的“沈奪”和“對方正在輸入”一直來回切換,孟阮以為他可能是在列購買清單,幹脆直接撥語音通話過去。

那邊很快接起。

“要買什麽你直接告訴我,我手頭有筆。”孟阮說。

沈奪握着手機,半天沒言語。

“沈奪?”

“我在。”他微微嘆氣,“阿光會準備食材。我是……我是不知道怎麽才能替換‘不用’兩個字。”

孟阮沒聽懂,想了會兒,捂着嘴笑起來。

他怎麽這麽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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