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十九支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上學那時,孟阮潑的是水, 進的是教導處;現在, 她潑的是茶,進的是派出所。
經過民警同志的調解, 孟阮和陳莎莎各自道歉。
勵昊不放心跟來派出所蹲着,勢必也就招來了蘇妙言。
蘇妙言和陳莎莎撞面。
“你這個閨蜜交得值啊。”陳莎莎冷笑, “擱現在還給你撐腰呢!可撐來撐去的,事實不是在哪裏擺着嘛。”
蘇妙言也笑了, 回敬:“有閨蜜确實比單打獨鬥的潑婦強。”
“你!你再給我……”
民警同志出來呵斥:“吵什麽吵?還沒吵夠!”
孟阮拉着蘇妙言搖搖頭。
蘇妙言也不是愛計較的, 和孟阮還有勵昊一起離開派出所。
陳莎莎的未婚夫正在外面等候。
陳莎莎小跑着過去拉住人家的手, 見對方表情不耐煩便立刻軟聲細語地哄着,扭頭看向孟阮時一臉得意。
“孟阮, 你跟着沈奪那樣的也是委屈了。”陳莎莎說,“你條件也還是可以的。”
蘇妙言和勵昊:瓦特?
孟阮完全不在意, 也沒說什麽, 陳莎莎顯擺完和未婚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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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啓動時正好和一輛路虎擦肩而過, 等再開出路口時又遇上了一輛賓利。
“這裏這麽招豪車嗎?”
陳莎莎嘀咕, 想着自己未婚夫不過開的奧迪沒再多說什麽。
沈奪聽說孟阮因為和人打架進了派出所,會沒開完就趕了過來, 路上闖了兩個紅燈!
眼下,女孩和閨蜜笑得正歡。
“你怎麽來了?”孟阮詫異,“不對,你怎麽知道我……”
沈奪看了眼勵昊。
勵昊忙說:“我怕真有什麽就趕緊通知沈大哥了。”
孟阮想說多此一舉,這時, 傅贏川從賓利上下來。
“……”
老狐貍都驚動了?!
傅贏川撣撣西服,眼神似有若無地掠過蘇妙言,涼涼道:“真有本事,都敢打架進派出所了。”
孟阮尋思這事要是讓傅女士知道又得是家法伺候,立刻谄媚道:“哥,我這是為正義而戰!不過行為欠缺了點兒,我保證以後注意方式方法。”
傅贏川冷笑,正要說什麽,沈奪說:“既然沒事就算了。軟軟累了。”
孟阮疑惑自己累什麽?
可為了躲過老狐貍的責備還是配合着依偎在沈奪懷裏,裝得柔弱無骨。
“你現在倒是找了個好靠山。”傅贏川看向沈奪,“你就寵吧,早晚有你後悔那天。”
孟阮吐舌頭,纏緊沈奪的手臂。
被當做靠山的某人樂在其中。
一行人從派出所大院出來。
蘇妙言對孟阮說:“我還得趕緊回片場,等周末咱來出去吃飯。勵昊!你給我……”
“勵昊你們送回去。”傅贏川冷不丁插話。
他擺弄着手表,平淡地又補了一句:“我送你去片場。”
“不用!”蘇妙言立刻擺手,“我打個車也……”
傅贏川盯着她,目光冰涼,“你舍得這錢?”
“……”
最終,蘇妙言上了賓利,勵昊上了路虎。
孟阮看着蘇妙言以一副壯士就義的表情鑽進傅贏川的車,一時間搞不懂這倆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從前不是這樣的啊。
“軟軟姐,你今天太霸氣了!”勵昊在後座忽然說,“你看我姐平時說得厲害,其實就是個嘴把式!還是你是個行動派。”
這話說得孟阮莫名心疼。
蘇妙言從高中時就在外面做模特給家裏掙錢。
別的女孩子還在為買哪條裙子而糾結時,她考慮的是哪個工作能多賺點兒錢,才能讓媽媽沒那麽辛苦,弟弟不愁吃穿。
沒有誰不想做個行動派,只是不是誰都有底氣做行動派。
孟阮瞧瞧身邊的男人。
男人感應到她的目光,騰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孟阮會心一笑,扭頭告訴勵昊:“我今天這事兒做得并不好。解決問題要是都靠這種,那人家民警同志得忙死了。所以我是個反面教材,我會改正,你以後遇事也不能沖動。”
勵昊想想,說:“我懂了,軟軟姐。”
孟阮轉而又望向身邊的男人,笑着說:“沈工請我們吃飯呗。”
“好。”沈奪答應,“但吃完你回家還是得喝雞湯。”
“……”
這雞是什麽神雞讓呆木頭念念不忘啊。
***
時光飛逝,轉眼又要到十一黃金周。
沈奪和孟阮商量好今年回夕江過節,還去月湘山騎行。
可不料進入九月中旬不久後便接到了療養的電話,田護士說讓他們快些回來,張奶奶怕是不行了。
孟阮和學校請假陪沈奪回去。
相對于之前,老人不單單是瘦得皮包骨了,她臉色灰白得沒有一絲生氣,仿佛還沒結束就已經沒了生機。
醫生這次允許進去探視。
沈奪握着奶奶的手,說不出話。
從他扛起巨額治療費開始,他就是不問結果,只要有一絲希望就堅決不放棄。
醫院裏不少醫護人員理解他的孝心,可都勸他說老人這麽痛苦了,強行留在世上更是遭罪,又是何必?
沈奪也想過這是何必。
有時,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心想救奶奶,還是用救奶奶這件事來與他曾經的命運抗争。
滴——滴滴滴!
儀器顯示不妙,田護士立刻出去喊醫生。
沈奪握緊奶奶的手,眼底濕潤,“奶奶……”
而這時,老人的手居然動了一下!
沈奪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身邊的孟阮看得真真兒的,她觸碰了下老人剛才動的那根手指。
正要說話,那根手指又動了動,點在在孟阮的手指上。
孟阮百感交集。
她下意識用雙手裹住沈奪和奶奶交握的手,哭着說:“奶奶,您感受到了嗎?我是孟阮。我和沈奪都在!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沈奪,會一直陪着他。我們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
或許真的有奇跡。
那根手指最終有力地勾了下沈奪和孟阮的手指,儀器在這時停滞……
三天後,張琴芳下葬。
老人的墓地和兒子沈彬相隔的不遠。
沈彬原本就是母親含辛茹苦帶大的,如今塵歸塵土歸土,只盼望這份母子情能夠再沒有傷離別。
傅岚特意趕來參加葬禮。
孟偉平身在國外無法到場,便給沈奪打來電話勸解寬慰,聊表心意。
孟阮見沒幾天也就是十一,索性也就不回B市了,陪着沈奪在夕江散散心。
某天半夜。
孟阮朦胧醒來,發現身邊是冷的,起身查看。
沈奪在客廳裏翻過去的老照片。
察覺身後有人,他稍稍一愣,扭頭輕聲道:“吵醒你了?”
孟阮搖頭,過去給他披上衣服,坐在他身邊。
照片裏的沈奪應該是還沒有遭遇變故。
他穿着洋氣可愛的背帶褲,騎在爸爸肩膀上,旁邊站着的是護他安全的媽媽。而再看看這張照片的落款,是張琴芳照的。
“我不敢想過去。”沈奪摩挲着照片,“真的,不敢想。”
過去一旦揭開一點口子就會是一個死循環。
沈奪會不停地問自己:要是爸爸沒出事會怎麽樣?要是爸爸出事了卻振作起來沒有沾上賭瘾和酒瘾又會怎麽樣?要是媽媽沒有抛棄他們會怎麽樣?要是……
孟阮握住他的手,說:“過去沒有意義了,別想。”
沈奪擡眸,眼裏全是茫然。
“真的沒有意義了?”他問,“你知道嗎?你因為她的事從臺階上滾下來,我親眼看着。那一刻,我誰也不恨,我恨我自己。”
如果不是他癡心妄想就不會有傷害,如果不是他對程漪還有一絲絲母愛的渴求就不會……過去是沒有意義,卻總是猝不及防地影射當下。
前段時間,傅贏川傳來消息。
據說在明輝集團拒絕收購尚品後,劉世傑又找了別人,幾經周轉終于脫手。但價格遠比預想的低了好多,不夠償還他們欠下的債。
劉世傑只好變賣個人財産,首當其沖的就是程漪名下的房産。
程漪為此和劉世傑大吵大鬧,質問他為什麽不變賣他女兒的東西?他女兒的那些東西比她的要值錢很多。
劉世傑當時只說了一句:“哪個父母不為自己的兒女着想?”
程漪怔然。
很快,程漪這些年累積的財富全沒了。
現在的她哪怕再不想跟着劉世傑,又哪怕劉世傑老了得她伺候吃喝拉撒,她也沒有底氣和劉世傑離婚,只能困在那個牢籠裏過完餘生。
程漪有試圖聯系沈奪,但沈奪卻不敢再抱有奢望……
孟阮捧住男人的臉,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別鑽牛角尖。”她說,“奶奶絕對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糾結于過去。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做得很好。沈奪,你是最棒的。”
沈奪抓住她的手。
黑暗沉靜的房間裏兩個人緊靠着彼此,靠着自身的溫度相互取暖。
良久,沈奪哽咽道:“軟軟,我沒有親人了。一個都沒有了……”
孟阮心疼不已,跪在沙發上緊緊抱住男人,手輕柔地撫順他的背。
“你還有我。”她說,“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
十一假期眼看也要過去。
孟阮和沈奪臨行前晚,朱晉東和楊光帶着火鍋食材來到孟阮的小院吃火鍋。
“這次少了軒哥。”楊光嘆口氣,“不過不要緊,再過幾個月就又是春節了,我們到時候再聚一起吃火鍋。”
朱晉東咂嘴,“春節他回得來?我也是服了這個王老師,怎麽事兒就那麽多?季伶伶就是上了個重點大學而已,上的不是天啊!”
“算了,這事咱們說不清。”楊光搖搖頭,“奪哥,孟姐姐,我帶了萄醉!來,我給你們倒上。”
孟阮笑着端起杯子,看了眼沈奪。
聽說,芬姨的腎查出了些問題。
朱晉東陪楊光帶着芬姨去大醫院裏檢查,醫生說腎病就是不能操勞,而且腎病粘人,叫他們務必做好心理準備。
花錢的地方不會少。
“得嘞!”朱晉東笑笑,“幹了這杯!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吧?大小姐。”
孟阮說:“有進步。你和二黑一個專攻古詩,一個專攻英語,挺好。”
大家笑起來。
吃到一半,二黑幹完活兒也加入進來,氣氛熱鬧不少。
孟阮回廚房再洗菜。
淘洗完,怎麽都找不到篩子。
“找什麽?”沈奪這時進來。
孟阮正好踮起腳尖打開了最上面的櫥櫃,還沒來得及回答,倒是看到了一件有些眼熟的物件——藍色馬克杯。
“你幫我拿下來。”她說。
沈奪微微蹙眉,頓了頓還是拿下給她。
孟阮捧在手裏查看,越看越眼熟。
“這個……”她喃喃道,“我好像也有,是粉色的。可是……”
孟阮将杯子翻個兒看到杯底的字,恍然大悟。
那年,秋季運動會。
此時的孟阮已經升入高三,課業繁忙,大家誰都沒心氣參加什麽運動會。
可到底事關班級榮譽,女體委就來游說孟阮,因為她是去年女子100米的冠軍。
“孟阮,你就當也留個高三記憶呗。”體委說,“得不得名次也沒關系。”
孟阮不好駁人家面子,只好答應。
體委高興道:“我看了今年學校準備的獎品!男子女子100米的獎品是一對馬克杯,藍色和粉色,特別漂亮。”
孟阮笑笑沒說話。
比賽當天。
男子女子100米準備過檢,孟阮意外看到沈奪。
“沈同學,你也報名了啊?”她好奇道,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參加集體活動,“男子100米?”
沈奪別過臉點了下頭。
上場後的沈奪震驚全場,超了第二名至少4秒以上!
老趙原本以為這次班裏絕對總排名墊底,結果一看到沈奪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狂叫“七班必勝”。
最終,七班總成績裏有兩個冠軍,分別是沈奪和孟阮男女子100米。
他們兩個一起上臺領取獎品。
孟阮看着粉色馬克杯,對沈奪笑着說:“挺好看的。”
沈奪緊摳着自己的藍色馬克杯,視線停留在粉色的那只上,心裏泛起隐秘的甜意……
“你居然還留着呢!”孟阮驚喜道,“我那個的話,應該找找也可以找到。”
沈奪嘴角微微上揚,“你也留着了?”
“是啊!”
孟阮在沈奪的幫助下找到篩子,她一邊篩菜一邊回憶道:“我還記得那次運動會進行到一半就下起大雨,後面的項目被迫取消。我沒帶傘,妙妙也提前早就遛了,是你……”
是沈奪給她送的傘。
他們兩個人還在車站躲雨,聊了好一會兒。
“我們當時都說什麽了,你還記得嗎?”孟阮問。
沈奪沒吭聲,回憶在腦海中浮現。
當時,她問他的家鄉每到這個時候也會下雨嗎?
他說不一定。
女孩笑得尴尬了幾分,他心中起急,攥着衣角苦思冥想地想要再找到話題,便說了他家鄉有一座拱橋,很漂亮。
女孩聽後笑着說:“江南水鄉的小橋流水人家嗎?那确實很詩意也很漂亮,我也想看看。這橋叫什麽……”
恰好,公交車來了。
他目送女孩上去,沒來及告訴她那座橋叫做——月江橋。
可後來他為她畫下了月江橋,只是……
“還沒洗好呢?”朱晉東跑進來,“我這餓勁兒上來了,不吃渾身難受!”
孟阮笑道:“好啦!”
朱晉東殷勤地接過菜又跑了出去。
“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孟阮問,“家裏還有不少吃的呢。咱們明天就走了,要是不吃一會兒都讓朱晉東打包帶走。”
沈奪看着女孩收拾廚臺,聽着這些家常話,走上前在她身後抱住她。
孟阮動作停頓,拍拍男人的手臂,又說:“你和楊光談好了?”
“還沒有。”沈奪說,“最後再說。”
孟阮心道現在正熱鬧,确實不太适合談事。
“對了,家裏的這些東西先別動了。我本來想收拾一部分帶回去的,可想想,我們以後空閑了就會回來,還是別麻煩了。你說呢?”
沈奪愣了下,問:“你願意以後常回來?”
“不然呢?”孟阮轉過身,一臉不解,“這裏是你的家鄉,我們當然要時不時就回來看看啊。”
沈奪心中湧起陣陣暖意。
點點頭,輕聲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