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挑撥(二)

得了杜子君的點撥,周妍便再次稱病。但是卻未像從前那樣,在太醫請脈的時候改變自己的脈息。

是以為她診脈的張太醫一臉難色:“貴人……貴人身子似無大礙啊!”

一向待人甚是和藹的周妍突然将帳子拉開,惡狠狠地盯住張太醫道:“怎地無大礙?明明氣虛血弱,正是心悸症的征兆,你若診不出來,便是庸醫無疑!”

張太醫如何敢盯住她看,早吓得魂飛魄散。這些為後宮請脈的太醫哪個不是人精,當下順水推舟,寫了幾個凝氣安神的方子,醫囑中卻要周妍好好休息,三日內不得行房。

“改為三個月。”周妍态度很是強硬。

張太醫吓得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微臣不過是個小小醫官,十日已是極限,以貴人的身份,若久病不愈的話,太醫院自會請其他太醫過來診治,微臣身上也脫不了幹系啊!”

“那就十日!”周妍道。

于是張太醫抖抖索索寫下新的藥方和醫囑,哭喪着臉走出門去。

此時鹹福宮不比她起初未承恩時,身為寵妃總要多擔待一些,因此宮中林林總總混雜着各方的耳目。為了避寵刻意要挾太醫,這消息一旦傳出,會讓哪些人着急,哪些人稱心如意,周妍心中自然也有數。

說是抱病,這十日中,周妍卻絲毫不得清淨。先是位分高的嫔妃們前來探病,言語之間多有試探,心思各異,後又是位分低的常在答應們過來問安,周妍一直守口如瓶,從不對各方猜測做出任何回應。

直到有一天,皇後赫舍裏親自駕臨,一進門便摒退衆人,冷笑着道:“好端端的又裝什麽病?皇上都帶你微服出游了,出了纰漏也自有太皇太後給你撐腰,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莫非要本宮将這個皇後讓給你,你才稱心如意?”

周妍道:“皇後娘娘這話實在是冤枉妾身了。妾身承蒙娘娘關照庇護,這才住進了鹹福宮,嫣然豈有不感念娘娘恩德的?然後宮之中嫔妃,卻不比深宅大院中姬妾好拿捏。譬如說家宅講究嫡子嫡孫,皇家卻首重開枝散葉,近日來常有要皇上雨露均沾之語。妾身因此才做回避。不但妾身如此,妾身也要奉勸皇後娘娘一句,花無百日紅,這紫禁城,畢竟不是娘娘一個人的天下。”

赫舍裏聽的怒氣沖沖,她不由得問道:“誰?何人如此大膽?”想了想卻又問道:“是太皇太後是吧?是博爾濟吉特氏?”

周妍道:“想來她們滿蒙姑奶奶,身份在皇上眼中,是比妾身要高貴些。妾身怎麽好跟她們相争?”

赫舍裏怒道:“皇上喜歡誰,自然有他的道理。老祖宗這般幹涉,卻是忒過了。”她此時也不想着和周妍争競微服出巡的事情了,眼見博爾濟吉特氏有奪取寵愛之心,竟和周妍有了同仇敵忾的念頭,鼓勵她道:“皇上為朝政日夜憂思,出宮體察民情也是應有之義,嫣然你會些武功,正好在旁邊輔助一二,何況皇上春秋健旺,縱使為子嗣計,也很不急在這一時。嫣然你不必出面,待本宮和老祖宗說!”

卻是拿周妍當擋箭牌,去對付博爾濟吉特氏了。

周妍托病養在鹹福宮,也不知道這位號稱精通宮鬥之術的皇後娘娘是如何跟太皇太後說的,總之十日病休期一過,康熙就又翻了周妍的牌子,甘露之後,抱住她嘟哝了一聲:“嫣然你還是心思太重,這等小事,何須皇後出面,難道朕還能護你不住?”

周妍聽了心中只有冷笑:您老人家日理萬機,小的在鹹福宮被赫舍裏捉到慈寧宮問罪的時候,您又在哪裏?還說什麽護得住?

只是她心中雖然如是想,面上卻越發裝出一副深為感動的神情。

康熙于是更加滿意,嘆道:“古人常說齊人之福。朕只想着女子善妒,哪裏有什麽齊人之福這般好事?如今方知,古人誠不欺我,朕有你們二人,妃後和睦,當真是前世裏修來的福分……”

周妍便又想冷笑:您老人家哪只眼睛看到妃後和睦了,您的正宮娘娘對小的陷害不斷,又是利用又是嫌棄,幾日前還因為微服出巡的事情大做文章,您的齊人之福,只怕是一廂情願的粉飾太平的假象罷了!

侍寝第二日,周妍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向皇後赫舍裏請安,赫舍裏十分親熱地拉着她的手道:“咱們去見老祖宗。”

到了慈寧宮,那貴人博爾濟吉特氏卻不像往日那般在旁邊服侍孝莊太皇太後,只有蘇麻拉姑一人侍立在側,孝莊看了周妍一眼,笑逐顏開說道:“你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又對赫舍裏說:“你這孩子更有福氣。”想了想又道:“帝後和諧,後宮和睦,方是社稷之福。既然玄烨喜歡你們兩個,哀家也無話可說,只是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哀家的這番信任才是。”

周妍聽得似懂非懂,但從那一日開始,望氣之時康熙頭頂的雲色便淡了,原本纏繞在一起的黑白二氣,白色淡了許多。

杜子君對此自然有一番玄而又玄的解釋,她說,黑色代表是水德,因滿清自女真而來,以水德王天下;蒙古卻是元朝餘孽,尚金德,以白色代表。而今滿清皇帝為了争奪大權,拿周妍和赫舍裏當槍,刻意不去寵幸來自蒙古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打消了這個家族稱霸蟬聯後位的美夢,使蒙古人心灰意冷,雖然因為孝莊太皇太後尚在,他們尚無倒戈之心,只是這支持的金德之氣,卻是淡薄了很多。

周妍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問道:“既如此說,先順治帝連廢博爾濟吉特氏皇後,偏寵董鄂妃,甚至連榮登大寶的玄烨也是滿洲貴女所出,難道……”

杜子君難得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你這腦子總算不是擺設了。自順治開始,滿清和蒙古的争權便已在明争暗鬥中進行,只是上有攝政王多爾衮壓制,中有孝莊皇太後調和,下有一幹滿洲臣子竭力匡扶,蒙古人不敢妄動。待到順治駕崩後,皇帝太小,各方勢力這才又蠢蠢欲動起來。康熙正是前門拒狼,後門引虎,原本和蒙古尚有幾分虛與委蛇的念頭,如今聽了你們這些婦道人家的挑撥,痛下決心撇清關系,勇氣可嘉,卻是太早了一些。”

“太早又會怎麽樣?”周妍追問。

“彈壓不住啊!”杜子君聳聳肩,“這樣你的大明才有機會啊!”

但是這些氣運之事,自然是一時半會兒看不出效果來的。因此康熙頗為他的大刀闊斧、太皇太後的妥協退讓而沾沾自喜,欣喜之餘又拉着周妍去京城中查訪。

就在這次微服私訪中。周妍看到了周培公。

起初周妍自然不知道那是周培公,她遠遠望見那男子身材高挑,一派儒雅的書生氣象,更何況頭頂雲氣明明白白暗示着此人未來官品頗高,是以周妍就動了招攬的心思。

但康熙的王霸之氣似乎更好用一些,短短三言兩語,就打動了他,拐了他回宮去做侍衛。

周妍頓時感到十分挫敗,再細細追問,知道這便是歷史上大名鼎鼎,身為漢人卻為康熙出謀劃策的周培公,周妍更覺得惋惜。

“想招攬是吧?”杜子君很是幸災樂禍地望着她,“色誘吧,你也就一張臉還能看了。”

她這麽說,周妍自然心中很不服氣。但她身為康熙的嫔妃,周培公每每見了她,就像耗子見了貓一般,比刻意要避嫌疑的秦沖躲得還快,這叫她如何跟他搭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知道自己是漢人,不該助纣為虐?

正在周妍咬着牙打算豁出去的時候,終于有人來投奔她了。

康熙想是謀劃着要擒拿滿洲第一勇士鳌拜,是以新提攜了許多侍衛,甚至連宮外來歷不明之人,他也敢于在查證之後與之結交。走夜路走多了,自然會撞到鬼,這天,他就不小心招攬到了一個冤家對頭。

陳沖摸黑進了鹹福宮,端端正正跪在周妍面前:“昔年姑娘相救指點之恩,無以為報。我……原本打算棄武從文,想不到畢竟還是靠這武學一途,重入皇宮。從此願歸姑娘驅使,雖死無憾!”

周妍腦海中那個眉眼頗為稚嫩的少年刺客形象和眼前的青年男子不斷重疊,最後合二為一。“原來是你啊,快快請起。大明……大明光複有望了。”周妍頗為興奮地說道。

就在陳沖宣誓效忠的那刻起,周妍突然感到頭頂有什麽東西一沖,仿佛世界不一樣了一般。定神再看時,方知道不過是一場錯覺。

“姑娘,姑娘……”陳沖見周妍不答,忍不住輕聲喚道。

周妍這才回過神來:“本宮知道了。從此你就跟着本宮做事吧。”她頗為意氣風發地說道,連自己位分不夠不能自稱本宮這種事實都忘記了。

“你還是太過魯莽了。”周妍指點陳沖道,“譬如說今日你怎敢貿然闖入鹹福宮來?你知道這宮中有多少其他人的耳目嗎?萬一被皇上知道,問你我一個穢.亂宮閨之罪,卻又往何處哭去?”

“我……我……”陳沖窘的滿面通紅。

周妍卻覺得有了一個可以時時打擊的對象,自己終于不再是食物鏈的最底層,看到他這副樣子,別提有多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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