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為母則強(三)
小橘子因問道:“貴人這一番設計,可是要裕親王認下這孩子?”
周妍搖了搖頭:“裕親王福全為人謹慎精細,只怕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需尋個法子,叫他不敢追究此事才好。”
第二天于大志遣人送飯之時,便得到周妍傳訊,要他助她重獲皇上寵愛。
于大志見她如此雄心勃勃,和前些天意興闌珊、聽天由命之态大不相同,不由得心中喜悅,承諾道:“貴人盡管放心。小的看那鞑子皇帝雖被皇後拘得不行,卻大有蠢蠢欲動之心。不光默許太皇太後夜間朝房中進獻宮人,做那偷偷摸摸的勾當,日裏盯着諸位妃嫔的身形,卻是急色得很。貴人如此花容月貌,只需稍加言語,那鞑子皇帝必然顧念舊情,偷偷趕來看你。”
周妍聽說皇後赫舍裏以懷孕之身恃寵而驕,不許康熙臨幸她人,心中既感念她的執着,又禁不住為她捏着一把汗。此時她身懷龍嗣,孕婦大過天,無論康熙還是孝莊太皇太後,只怕都不會在此時尋她麻煩,然而等到胎兒呱呱落地,無論是男是女,聖寵必然有所倦怠,只怕那時便是秋後算賬之時。
周妍見于大志信心滿滿,全因不知道鹹福宮一事詳情的緣故,忍不住想提點他幾句,但是這種宮禁陰私,也不好十分說的明白,只好暗示他小心謹慎,不可将事情做得太明白,以免傷及自家性命。
于大志應聲去了。
天地會幾個兄弟既然舍得一身剮,毅然淨身入宮做了太監,只為對鞑子皇帝不利,這宮中經營自然頗為上心。
到了第二日,康熙便于平日裏評閱奏折的案上尋到了一方絲帕,卻是鴛鴦戲水的圖樣,看上面的針法似乎是周妍所繡。
康熙當時便大怒,将絲帕用火燒成灰燼,仍覺得氣不過,又将掌事太監自上而下好一通責罵,然而待到孝莊太皇太後和皇後赫舍裏問皇上何故發火時,他卻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委實不好說明。
當日裏康熙也無心臨幸宮人,将孝莊太皇太後塞給他的宮人又原封未動打包了回去,只說不合他意,待到去皇後赫舍裏宮中應卯般問安之後,便一個人睡在龍床之上,只覺得餘怒未消,翻來覆去睡不着。
又過了一日,前日尋到絲帕的地方卻換上了一紙桃花箋,上面的詩句是“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康熙幼年是得周妍服侍的,兩人也曾一起打鬧,自然一眼認出,這又是周妍的手筆。
康熙只覺得周妍頭腦不清楚,難道她都出牆了還指望重獲恩寵不成?當下便将滿滿一杯茶倒在桃花箋上,将那字跡弄得模糊再難辨認,才團成一團,命人扔出去了。
這夜康熙養精蓄銳,只待在孝莊太皇太後送來的宮人身上大展雄威,豈料玉人不在不說,孝莊太皇太後還将他喚了去,屏退左右,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問道:“皇上這些日子何故心神不寧?”
康熙矢口否認。孝莊才輕嘆一口氣,道出喚他來的緣由:“皇上當多多保重龍體,萬萬不可勞累太過。”又賜以鹿茸、狗鞭之物,殷勤叮囑道:“皇上也該多補補身子。”
康熙一看那藥材,立時臉紅過耳。原來他這些日子裏因為那仙丹傷了身子的緣故,常常有心無力,明明見了女人也會心中大動,怎奈到了正頭文章的時候便又匆匆虎頭蛇尾,全交待在了外面。他本意依靠日日招幸宮人堵住悠悠衆口,怎奈孝莊太皇太後頗為心細,将那侍寝女子逐一拷問了一番,得出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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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朕……朕這些天裏操勞過度,稍事休息便可好轉。皇祖母不必過于憂心。”康熙忙辯白道。
孝莊太皇太後點了點頭,滿面慈愛:“哀家也是這個意思。只是有一件事,哀家卻要叮囑皇上,不要為他人的過失耿耿于懷,日裏夜裏記挂在心上。說到底,不過是個包衣奴才出身而已,是最沒規矩的人,若是皇上因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誤了國家大事,豈不叫天下恥笑了去?”
康熙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她暗指的是周妍,不覺心中巨震:難道這些天來,朕竟因為此事耿耿于懷,連皇祖母都看出來了嗎?
他轉念又一想:才不是!朕是胸懷天下的人,便是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朕也只當做尋常姿色,并不十分在意,最多也就是惱怒她自作主張,讓朕當衆沒臉罷了。實則疏桐子道長确實救了朕的性命,便真個把她賞賜給他,又有何妨?
然而,康熙想起周妍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才這麽做,又覺得心中頗不是滋味。暗道:朕當時一時戲言,确實答應她事成之後晉她位分,她當時還頗不情願。想來她一心一意待朕,若非愛的慘了,怎會以身侍奉別的男人!朕盛怒之下,将她一頓狠揍,又發配冷宮,于情可憫,于理難容。
其實這個時候,康熙心中已有松動之意。只是心思活絡的原因卻不是他自己給自己找的這些借口,而是屢屢在招幸宮人的時候半途而廢,急需拿周妍試一試,重拾信心而已。
又過了一日。這次康熙頗為雀躍地看着案上的一封書信,拆開以後,只見仍然是周妍的手筆:“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字裏行間滿滿的幽怨哀婉。
康熙當下便冷笑一聲,抓起那封信,徑直往冷宮而去,見到周妍,二話不說,将那信直接擲到她臉上:“你越來越過分了!第一日,絲帕上的鴛鴦戲水雖然太過急切,朕亦感念你一片癡情,未加責怪;第二日,玉顏不及寒鴉色,你一個身居冷宮的貴人位分,倒也擔當得起;只是那漢武之陳皇後是大長公主之女,窦太後之外孫,身份何等高貴,又是漢武的結發夫妻,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用這個典故!你也配!”
周妍見他說的兇狠,卻不動怒,只是面上将楚楚可憐的神情做了十足十:“說起來,妾身才是服侍皇上的第一個女人啊!妾身身份卑微,和漢武陳氏雲泥之別,只是……”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于是只好剎住話頭。卻不知這番卻是投了康熙皇帝的緣法。
男人對給自己□□的第一個女人,心境亦是有所不同的。這點微妙的不同,沒有多少人願意承認,但是足以在某些關鍵時候,令他們心軟。
康熙聽她談及舊事,半吐半露,說到半截卻剎住話頭,一副委屈的模樣,心下早軟了,更是順着她的話頭,自己信馬由缰想象開來,自己被自己的腦補感動得一塌糊塗。
一方有意而來,心中感激,另一方籌謀已久,苦心孤詣,于是房中的氣氛甚是相合。
周妍知道小橘子不敢暗算萬乘之君,于是自己趁康熙不備的時候下手打暈了他,遂着他的心意描補夢境。在夢中,康熙自然是威風凜凜,大殺四方……
如是這般,兩個人便暗度陳倉,偷偷摸摸來往了幾次。只是鹹福宮之事是孝莊太皇太後和赫舍裏皇後都知情的,康熙實在抹不開臉面,自發主動地覆水重收,周妍便對他出主意道:“不若叫裕親王提上一提?皇上你好順水推舟?”
康熙素知裕親王福全對周妍曾經有些不明不白的心思,當下便道:“只怕他不願。此事如何好說的明白?”
周妍便纏着他撒嬌道:“妾身一心為皇上着想,這才不慎犯下錯事,難道皇上便打算命妾身住一輩子的冷宮嗎?便是皇上自個兒,夜間來往,早晚會被人覺察,倒不如早早過了明路的好。況且裕親王是至誠君子,他曾許諾妾身有求必應,如今正好拿此事煩他。”
“有求必應?”康熙冷笑一聲,狠狠盯住周妍看,“朕只是看你對朕一片癡情,心存憐憫而已。鹹福宮之事,朕有意揭過,只是日後行動舉止稍有差池,兩罪并罰,絕不姑息!”
說到底,康熙還是擔心周妍再度出牆,給他沒臉罷了。周妍忙一副惶恐的模樣應了,康熙便下了口谕,要裕親王福全前來冷宮探望周妍。
兩人隔着門上送飯的小隔子一問一答,福全面上全是驚懼之色:“你……你是如何跟皇上說的?怎的他叫我前來看你?難道你……全招了?”
周妍搖頭道:“皇上畢竟是九五之尊,非昔年王爺之弟可比。若是招供,妾身粉身碎骨,猶在其次,只怕王爺從此也失卻聖眷,落魄一生。”
福全聽她如此說,心中松了一口氣,道:“嫣然,我實在對不住你。可是事已至此,我沒法子……”
周妍冷不丁地伸手出去,捉住他的手,道:“可如今,只怕紙包不住火了!妾身……妾身只怕是有了!”
“有了?有了什麽?”福全好半天才明白周妍話裏的意思,他吓得腿腳都軟了,“這怎麽可能,只是區區一夜!”
周妍道:“王爺威猛,非比常人。妾身也未曾料到,不過一夜,便……”
福全忙截住她的話:“嫣然,這種話可不是亂說的。更何況,我們……那夜至今不過半月,你何以确定自己……”
周妍嗔了他一眼道:“我的身體向來好得很,信期從來都沒有推遲過的。便是從鹹福宮搬來此處,亦未有變。次月原本該在那夜後三日至,可我苦苦等了十來天,尚未來臨。若不是有了,卻又是為何?”
福全道:“倒也未必。孤的福晉,遲遲未有子嗣,前不久她信期推遲了一月有餘,喜滋滋告訴孤說她有了,豈料喚來太醫,方知道是信期不調,空歡喜一場。嫣然,你萬萬不可自己吓自己,疑心生暗鬼,倒是早請太醫确診才是。”
“請太醫?我如何敢請太醫?”周妍怒道,“若是真個有了,皇上這兩月來都未臨幸過我,你叫我怎麽解釋,這孩子的來歷?”
又哭着說道:“你我這次不過一夕之歡,莫說是你,便是我也不信,這般輕易就有了……只是,我被囚冷宮兩月,兩月之中,除了你,再未見過一個男子。我……”
福全聽她如是說道,心中頗覺得愧疚,心中卻暗自慶幸,若非康熙特旨命他可和周妍隔門密談,這番哭訴早被人聽了去,一場軒然大波在所難免。
“嫣然,你莫哭。你倒是說說看,事已至此,倒有什麽辦法,能保住你我二人的前程性命?”福全終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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