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赫舍裏之死(上)

由于馬佳氏小産之後,康熙後宮之中遲遲沒有妃嫔有喜,屢屢受以鳌拜為首的諸大臣責難,好容易皇後赫舍裏爆出喜訊,後宮上下喜氣洋洋。如今周妍亦宣布有喜,正是錦上添花之意。

周妍所受到的看護,自然非原先可比。鹹福宮曾血流成河,頗不吉利,自然沒有還宮的道理,于是孝莊太皇太後一道密旨,周妍便遷往長春宮。

皇上康熙更是時常前來問候,顯然,比起動不動就拈酸吃醋的赫舍裏,周妍的容貌和心性顯然更中他意。

常常有事沒事就要摸摸周妍的肚子,在一旁說道:“嫣然你這胎,可比皇後那胎同月份的時候要大多了,說不定是個雙生兒。”

又道:“朕常聽人說,肚子圓生女兒,肚子尖生兒子,嫣然你肚子尖尖,腹中定然是位阿哥無疑。”

周妍心中卻頗為膈應他造訪,因為但凡他來,便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應對,甚是辛苦。然而此時也沒別的辦法好想,只能順着康熙的意思說:“妾身倒盼望是位小格格,好和妾身相依為命。”

康熙則大笑道:“嫣然你又說孩子話!生男弄璋,生女弄瓦,這上頭得的封賞可不盡相同。再者,小格格早晚是要出嫁的,只有生下位阿哥,你才能終身有靠,不至于被人欺負了去。”

周妍精神疲倦,卻不得不接口說道:“有皇上照顧,誰敢欺負我們母子?”

康熙聽了更加歡喜,便道:“你為朕索性多生幾個阿哥,好為朕鎮守這大清河山。”卻是忘了周妍昔年提醒他九龍奪嫡的慘劇了。

周妍恨不得趕緊趕他走,打了個哈欠道:“正是。阿哥們自當勤學不掇,以輔佐皇上和太子為重。”

康熙興致勃勃,還要說什麽,周妍的貼身宮女已經過來說道:“貴人,時候不早了。李太醫為您開了安胎藥,是時辰服下了。”

康熙這才意猶未盡,讪讪着要告辭,臨別時又說:“皇家子嗣是最要緊的事,李太醫盡管醫術高明,但一個人總有照顧不周到的地方。要不,朕再派一個過來?”

周妍心中一驚,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一邊笑着往外推他,一邊說:“快去坤寧宮吧,否則皇後娘娘又開始疑神疑鬼了。便是這太醫,太醫院的太醫多半都在皇後娘娘那裏應卯,其餘幾人應付宮中這麽多人,已經忙的腳不沾地了,何必再百上加斤?倒是惹皇後娘娘生疑了。”

康熙見她如此懂事,心中甚是寬慰,嘴上卻說:“嫣然,實在是委屈你了。若是皇後……若是皇後有你一半懂事,朕也就好做多了。”

康熙走後,周妍便命小橘子将那碗湯藥端來,只聞了一聞,便命小橘子倒了,第二日,待到李太醫來時,指着他的鼻子便是破口大罵:“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暗算于我!”

李太醫辯解道:“并非下官有意暗算,實則貴人腹中胎兒月份太大,久而久之,必然露出行跡,彼時禍及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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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妍便冷笑道:“昔日在太皇太後面前,斷定只有一月身孕的也是你,如今說胎兒月份太大,也是你。如今怕東窗事發,便後悔了嗎?若是我嚷了出去,自己粉身碎骨,自然是罪有應得,但你豈有命在?禍及妻兒,連累子孫,你好好想想,究竟值還是不值!”

說到煩躁處,給小橘子一個眼色,兩人早配合無間,心意相通,遂将李太醫砸暈過去,給他編織了一個高官厚祿、前程似錦的夢境,便喚醒了他,打發他出去。

自此之後李太醫果然處處盡心竭力,再沒有使過什麽小花招。将那補血益氣、安胎之藥,流水價般的盡數開來,又親力自為,不但親手熬藥,還仔細察驗藥渣,處處皆無纰漏,才敢獻于周妍。

時光如梭,轉眼之間,又四個月一晃而過。

整個皇宮上下,卻被焦急的氣氛所籠罩,根源不是前朝,卻正是坤寧宮。

皇後赫舍裏已然懷胎逾十月,然而胎兒就如同在她腹中落地生根了一般,遲遲不見動靜。

康熙急的嘴唇上方都冒出水泡來了,日日都是心急火燎的。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實在太珍貴了,是他向孝莊太皇太後和前朝群臣有關他繁衍能力的有利證據。

畢竟,光能懷胎算不了什麽,要能誕得下皇子來,才能說明皇帝吉星高照,皇族氣運綿長。

周妍想起杜子君曾言,皇後赫舍裏一副短命早夭之相,又說她福薄,恐誕不下皇子,這前後一聯系,便疑心她有可能因此而亡。

但見康熙一副着急上火的樣子,自然不好明說,只是拿前朝之事勸慰他,道:“昔年秦始皇在趙姬腹中,也是呆足了十四個月方出世的。大凡賢者出世,必有異兆,皇後娘娘腹中胎兒是位賢者,也未嘗可知。”

康熙反複在室中踱步,突然道:“嫣然,朕思前想後,突然覺得很是對不住她。朕答應在她生産期間為她守身的,也曾被她逼着發了毒誓,結果……”他用力搖了搖頭,面上大感煩躁。

周妍心中愈發覺得好笑。早聽于大志說,康熙在赫舍裏有喜期間一邊信誓旦旦的保證,一邊聽從孝莊太皇太後安排,寵幸宮人無數,想不到如今事到臨頭,卻後悔起來。可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後悔還有什麽用呢?

周妍這次便沒有再安慰康熙,只是一味沉默着,康熙于是愈發煩躁,在屋子裏踱步半天,道:“朕還是得看看她去。”

又過了一日,李太醫再次來請脈之時,周妍便問他:“我這胎,怕是有七個月了吧?”

李太醫心頭一滞,小心翼翼回答:“對外稱說只有五個月。貴人這胎開始時受了些波折,先天有些失調,看大小倒似是六個月的光景。”

周妍道:“聖賢出世,必有異象。似秦始皇那般呆足十四個月,卻是太折騰了,我沒那本事。只是,若是五個月大的胎兒,落胎而活,卻也惹人矚目。橫豎我只是包衣出身,孩子也自然比別人福薄一些。”

李太醫會意,躬身道:“下官自會為貴人開具催産之藥。”

這日風和日麗,周妍洗手焚香,喝了催産之藥以後,不忙着在床上靜躺,卻扶着小橘子的手出了門,徑直往禦花園散心,順路尋找替死鬼而去。

一路之上,明目張膽,頗為高調。衆宮妃見她有龍胎傍身,雖然不明就裏,卻只敢側目,未敢上前細問。唯有皇後赫舍裏的乳娘紀嬷嬷,得到風聲,風塵仆仆地趕來,攔在頭裏喝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貴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趁着皇後娘娘身懷六甲之時勾引皇上,你可知罪!”

紀嬷嬷是赫舍裏身邊的忠仆,一心捍衛主子的絕對獨寵地位,想着把事情鬧大,自己好暗中使壞,叫周妍滑胎,對外一手遮天,只說她不慎滑了跤,諒皇家對赫舍裏之恩寵,想來也不敢拿她怎麽樣。

而周妍是尋找替死鬼而來,自然處處做的妥當,将計就計之下,果然一腳滑倒,此情此景,剛好叫一幹宮女太監看個清清楚楚。

那宮女太監裏自然有于大志暗中安排的人,見狀就搶先嚷道:“哎呀不好,紀嬷嬷推了周貴人,周貴人滑倒了!”

他這麽一嗓子不要緊,衆人便先入為主有了思維定勢,紛紛跟風道:“是啊是啊!我也看見了!”

又有天地會的其他人等從中煽風點火,上蹿下跳,将事情坐實。

紀嬷嬷見事不諧,忙一溜小跑奔回坤寧宮向着皇後赫舍裏報信,道:“奴婢為皇後娘娘出氣,不慎闖下一點點小禍!娘娘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皇後赫舍裏正在為胎兒遲遲沒有動靜之事頭疼,冷眼旁觀諸位太醫臉色,皆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之相,心中已是驚弓之鳥,敏感萬分,聽得康熙居然背着她偷吃,居然還寵幸了周妍這等不潔之人,還讓她有了孩子,氣的身子亂顫,一疊聲地拍桌子叫道:“傳鹹福宮周貴人前來!”

便有旁邊趕來看熱鬧的妃嫔唯恐事不大,落井下石一般加油添醋道:“皇上說鹹福宮死過人,怕不吉利。如今周貴人已經遷到長春宮了。”

又有妃嫔道:“禀報皇後娘娘,臣妾趕來坤寧宮時,卻聽得一個消息,說是周貴人被紀嬷嬷推了那麽一推,當下便見了紅,竟有滑胎之虞。皇上聞訊,原本在養心殿見前朝大臣,竟是連議事都顧不得,直直趕往長春宮了。太醫院院判李太醫大包大攬,說定然會竭盡全力,保周貴人母子平安。”

這些妃嫔久居深宮,既無皇後赫舍裏之尊,又無長春宮周妍之寵,平素知道赫舍裏嚣張跋扈善妒,又被康熙慣壞了,近年來頭腦也似蠢了不少,極易被挑撥,于是便樂得調拔離間一回,隔岸觀火。

赫舍裏聞言,果然更加惱怒,道:“怨不得本宮這裏,遲遲招院判李太醫不至,太皇太後還總支支吾吾,說李太醫有要緊差事在身,原來竟然是這個!”

正在這時,又有小太監飛奔來坤寧宮,道:“傳皇上口谕,太醫院所有的太醫立時去長春宮聽候皇上調遣!”

這一下子卻如火上澆油一般,赫舍裏扶着腰,顫巍巍站起來說道:“好!好!好個康熙!好個玄烨!本宮為他懷胎足足十一個月,他此時反為個賤女人,召走我坤寧宮的太醫!走,擺駕長春宮!皇上不是要所有的太醫過去嗎,本宮便送他們過去,順便好好看看,那個周貴人到底能玩出什麽花樣來!李太醫又如何保得她母子平安!”

紀嬷嬷一則心虛,吓破了膽子,二則苦勸不住,一跺腳,便扶着赫舍裏,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往長春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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