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內憂外患
時值康熙十二年,鳌拜已除,康熙一人獨攬大權,以編篡《康熙字典》為由,招黃宗羲、顧炎武等漢人學者為國效力,以結交儒家之心。
此時皇長子已生,洗去了康熙生不出孩子的罪名,更兼惡毒妒後赫舍裏已死、清宮之中博爾濟吉特家的勢力消失殆盡,表妹佟佳氏又處處以康熙皇帝意思為先,和孝莊太皇太後鬥智鬥勇不遺餘力,更兼完璧之身,對床笫之事毫無要求,康熙頓覺春風得意,行事之事從容有餘,于是謀劃數月,終于昭告天下,為慶祝皇長子出生兼新後冊立,加開恩科。
然而就在這次恩科之中,出現了嚴重的科場舞弊案,引得衆舉子不滿鬧事,以江南地區最為聲勢浩大。康熙龍顏大怒之下,調遣妥當人幾下江南,妄圖重開恩科,還士子一個公平的競争環境,豈料士子們經反清複明勢力挑撥,竟然沒有半點體恤朝廷的意思。
“斯文掃地!簡直是斯文掃地!”陳沖向着周妍學舌,将自京城各處打探到的消息逐一放出,“黃老夫子說隆冬臘月,竟令舉子披着白花花的爛羊皮應考,考前還将周身上下搜檢一遍,簡直是有辱斯文,成何體統!”
“江南舉子,不忿朝廷派下滿人主考官,說他們不通漢學,不能體味四書五經博大精深之處,要求朝廷委任德高望重的漢人主考官。”陳沖又說道。
周妍聽了聽就皺着眉頭直搖頭:滿人一向以八旗為先,處處利用漢人、籠絡漢人卻又防備漢人,似這等為朝廷取士之時,又怎會完全信任漢人主考呢?
“其實奴才冷眼旁觀,只覺得皇上也頗為難做。竟夾在裏面左右為難,若是依了這幫士子的話,滿清顏面何在,若是不依這幫士子的話,只恐嘩然民變,從前的一番心意便付之東流了。”陳沖道。
“付之東流了嗎?付之東流了才好。”周妍冷笑一聲,向着陳沖道,“你先前說,南懷仁預測過,最近京中又有地震?”
陳沖點點頭:“南懷仁先生是這麽說的。”
“國之将亡,必有妖孽。災難頻來,民不聊生,彼時便是皇上,也無力力挽狂瀾,方是振臂一呼,讨伐鞑虜之時。”周妍道。
于是短短一月之間,康熙正被江南科考舞弊案弄得焦頭爛額,因為地震,京城之中房舍多半倒塌,百姓露宿街頭,流離失所,□□工作又提上議事日程。
不但京城中尋常人家如此,便連宮中,也有房屋被波及,阿哥所砸塌了一片房舍,周妍第一時間奔跑過去,從一堆廢墟救出了自家兒子,抱着他在寒風裏瑟瑟發抖。
這個未足月便出生的小孩子顯得那麽羸弱,也虧得他福大命大,奶娘都被砸死了,他卻躲在奶娘的懷裏逃過一劫。
孝莊太皇太後聞訊趕到的時候,也忍不住露出恻隐之心,向着康熙說道:“周嫔母子分離了這麽些日子,怪可憐的。她既然已經失了皇上寵愛,不如撤了她身上的禁令,便将這個孩子交于她撫養,也算是存個念想。”
康熙卻道:“她是自作自受,分不清主次,自以為有了大阿哥便可以母憑子貴、恃寵而驕了,她還差得遠呢!如今皇後膝下空虛,朕為處理前朝事,分.身乏術,便将大阿哥交由皇後撫養,也是抛磚引玉的意思,沒準朕就有嫡子了呢?”
原來在康熙心中,周妍居然膽敢明哲保身,不處處以他的意思為先,實在是大大犯了忌諱。他有心冷落她一段時間,好叫她曉得什麽叫做眉高眼低,自己巴巴地湊過來服軟,沒想到周妍反而硬氣起來,一個人每日躲在長春宮中吃齋念佛,每每為孝莊太皇太後手抄幾本金剛經,竟是一味巴結孝莊而去,反倒把他抛到了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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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麽能行,身為妃嫔,難道不知道取悅于皇上,才是生存第一要務嗎?于是康熙憤怒之下,便對周妍越發疏遠,有意無意間給她臉色看,便是在地震之中,看到她不顧自身安危,第一時間為大阿哥奔走,先是心中起了幾分憐惜之意,繼而又轉念一想,她對大阿哥的在意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于是便更加為難起她來。
周妍不知道康熙心意,只得暗嘆帝王反複無常。只是她此時倒也不急着自己撫養大阿哥,于是言辭切切,懇求道:“臣妾德才淺薄,出身低微,原也知道不配撫養大阿哥。只是請皇上看在臣妾曾為皇上出生入死的份上,請善待大阿哥。”
康熙聽到她提起出生入死之事,自然而然想到她當年為自己擋刀的情景,于是态度略略緩和了些,道:“這個你且放心。大阿哥既是朕的骨血,朕自然會善待于他。便是皇後,向來性子寬仁,必會疼愛大阿哥,視若己出。”
說什麽視若己出,卻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周妍心知肚明,卻不予點破,只是再三叩頭道:“臣妾聞黃宗羲老先生德高望重,心中敬仰,想懇請皇上,禮聘黃宗羲先生為大阿哥的師傅,教授漢家文化;另外想求皇上恩準,由南懷仁先生傳授他西洋文化。好叫他做一個如同皇上一般學貫東西、博古通今之人,也好好輔佐未來的太子。”
孝莊太皇太後怕她再度惹怒康熙,笑着說道:“大阿哥如今尚不滿周歲,哪裏就到了聘請老師的時候了。周嫔你可不是想孩子想傻了,怪可憐見的。”
康熙卻覺得周妍說得懇切,心中一動:他因為科場舞弊案的原因大大失卻了江南士子之心,若是大張旗鼓,将為大阿哥聘黃宗羲為老師的消息傳出,便也是一個向漢人示好的信號,縱使滿洲官員心懷不滿,也自有法子擺平。
康熙思來想去,便覺得這個主意極好,原本就該如此辦,只是他焦頭爛額之間,居然一時沒想到而已,忍不住就瞧周妍看了一眼,只見她正呆呆看着自己,便腦補成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樣子,當時就有些蠢蠢欲動。
而他的新任皇後佟佳氏果然不負賢惠之名,當下就微微笑着問道:“周嫔出月子已經将近一年了吧,這身子也調養得差不多了,只怕也好伺候皇上了。”
周妍尚未回答,孝莊太皇太後卻有心擡舉她,笑着應道:“可不是呢。這綠頭牌都呈上半年多了,只是皇上一直政務繁忙,未來得及翻她牌子。以哀家來看,皇上倒也要雨露均沾,方是長久之道。”
當天晚上,康熙便翻了周妍的綠頭牌,自覺小別勝新婚,卻不知道周妍将久違的化夢之法使将出來時,滿手皆是冷汗。當天康熙只覺得許久未有的惬意舒适,大汗淋漓着沉沉睡去了,周妍仍照從前那樣悄悄退出,在旁邊偏殿裏休息。
第二日乘小轎回長春宮,中途卻又遇到裕親王福全,狹路相逢,避無可避,兩人相視而望,行過了禮數。
裕親王福全便含笑作禮道:“恭喜周嫔娘娘重獲恩寵。”
周妍則答道:“為母則強,若是老死長春宮中,無人問津,便連自家親生骨肉也難見一面,人生豈有意趣?”
福全見她說的哀而不傷,心中便是一痛,輕輕安慰她道:“大阿哥的事情,本王也聽說了。大阿哥福大命大,必有後福。”
周妍回答:“是。大阿哥最大的福氣便在于,他的生身父親是大清國的皇帝。”卻将“皇帝”兩個字咬得極重,目光熱切地盯住福全。
福全心頭一凜,連忙低下頭去,強笑道:“娘娘說笑了。須知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世人都稱道孤的福晉命好,誇說孤相貌堂堂,溫柔專注,府中也未曾有寵妾滅妻的龌蹉事。但其實……個中甘苦又有誰知?便在昨日的地震中,福晉被砸傷了腦袋,現下正昏迷不醒。唉,人有旦夕禍福,且珍惜眼下便是,至于未來之事,又有誰可以擅加籌謀?只恐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已。”
這話裏話外,并不是說福晉如何如何,而是委婉地告訴周妍,這輩子都休想逼他造反。
緊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清宮內外發生了如下幾件大事:
康熙皇帝的大阿哥尚未滿周歲,便拜了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三人為師,學習漢人聖賢之書;又拜南懷仁為師,學習西洋先進文化;又拜索額圖為師,學習滿蒙語言。一時之間,幾大勢力,皆有安撫,于是朝廷紛争漸漸平複,江南科舉舞弊案以滿人的勝利告終,漢家士子因儒家的幾個大家出任大阿哥的老師,也覺得臉上有了光彩,又有反清複明勢力私下裏安撫,便也一味苦讀聖賢書去了。
來年恩科重考,進士竟有半數皆來自江南地區,浩浩蕩蕩,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勢力。其中當年恩科的探花,年紀既輕,相貌又好,號稱是王夫之的關門弟子,大名王和塵,風度翩翩,進退有度,一眼便被康熙皇帝相中,命他入了翰林院,和黃宗羲他們一起從事《康熙字典》的編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