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池駿是被咣咣咣的砸門聲吵醒的。
前一天他熬夜改方案改到今天早上五點,終于趕在地球另一面的客戶下班前把方案傳給了對方,他連電腦都顧不上關,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本打算一覺睡到下午,誰想剛閉眼三個小時,就被丁大東叫起來了。
被打擾了好夢的滋味十分糟糕,池駿黑着一張臉爬起來,打開門的表情就像是閻王出巡。
丁大東被他的臉色吓了一跳,但一想到自己懷裏的小家夥,頓時什麽都顧不得了。
“駿駿駿駿我的駿,你可一定要幫幫我!”
池駿皺着眉頭問:“出人命了?”
“出鳥命了!”
池駿下意識的低頭看丁大東的鳥。
丁大東一扭胯躲過了他的視線,讓懷裏的小家夥露出了腦袋:“不是我,是它。”
三十歲的丁大東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愛遛鳥。
不過這裏要說明的是,他遛的是正經鳥——會喘氣,會撲騰,小翅膀一扇一扇,小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巴一張一張的那種鳥。
他家裏養了三只和尚鹦鹉,名字清心寡欲,長得圓頭圓腦,個頂個的好看。這次受傷的是其中最漂亮的白銀絲和尚,丁大東早上起床時,就見着他的心肝寶貝耷拉着半邊翅膀無精打采的立在抓杆上,羽毛掉了一地,羽毛被拽掉的地方還在往外滲血。
而另外兩只鳥則神氣活現的站在籠子的另一邊,其中一只嘴角還叼着一根銀毛。
不用說,打架了,二打一,贏得不光不彩。
這只白銀絲和尚是丁大東剛接回來沒幾個月的幼鳥,原本的藍和尚綠和尚是人家送的,養了兩年膘肥體壯,丁大東手癢又接回來一只幼鳥,等到翅膀硬了,就捉摸着合籠——前幾天相安無事,他這心剛放下來,結果今天就出了這麽大的簍子。
池駿對鳥不懂,但光憑常識也能看出它模樣凄慘。“翅膀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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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呢,那兩個小霸王打的。”丁大東哭喪着一張臉,“我急着帶它去醫院,結果樓下四個輪子的都堵的不能動,這不來求你了嘛。”
池駿是丁大東的好友,住在同一小區裏,“恰好”有一輛特別拉風的摩托車。
雖然池駿困得太陽穴直跳,但遇到鳥命關天的事情他無法狠心不理,他回屋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幾分,換了身利落的騎裝,領着丁大東去了地下車庫。
五分鐘之後,一臺拉風的哈雷摩托從車庫裏飛馳而出,尾燈在沉沉霧霾中劃出一道亮眼的紅線,閃瞎了無數在長龍車陣裏動彈不得的車主。
這輛摩托車是池駿極為重視的寶貝,當初在車行被他一眼相中,交了定金後足足等了三個月,才漂洋過海到了他手裏。池駿對車愛護無比,每個月都要養護,即使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去郊區跑山,若不是丁大東這次求上門來,他本打算摩托車後座的第一次留給自己未來的愛人。
黑衣騎士壓低身子,精神高度集中,仔細的尋找着車與車之間的空隙,油門轟鳴,靈巧的像是一只黑豹。
屌絲乘客一手拉住他的皮衣後擺,一手護着懷裏的小家夥,吓得磕磕巴巴:“池駿你慢點!算了算了還是快點吧!啊不行了慢慢慢我要吐了!”
在丁大東胃裏殘留的晚飯湧上喉嚨之前,池駿終于把兩位乘客送到了目的地。
丁大東顧不上惡心,抱着病號屁滾尿流的爬上寵物醫院的臺階,先一步建檔挂號。
池駿單腿撐地,摘下頭盔,甩了甩汗濕的頭發。幾個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姑娘看紅了臉,推推搡搡,加快腳步從他身邊經過,等超過他時,又慢騰騰的拿出手機自拍,“不經意的”讓這位帥氣的騎士落入她們的鏡頭。
池駿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成為了他人的風景,他的視線落在了寵物醫院的牌匾上,盯着上面寫着的“認真寵物醫院”幾個字覺得有些好笑。
……院長取這名字的時候是認真的嗎?
池駿把車停在了路邊,拎着頭盔走進了這家認真寵物醫院。
醫院還沒開門,丁大東進來時前臺小姑娘正在擦地,見他慌慌張張的進來,趕忙打開電腦為他登記信息。
“姓名?”
“丁大東!”
前臺小姑娘細聲細氣的說:“我是說主人姓名。”
“哎呀我說的就是我的,丁大東!”
不怪人家誤會,這名字聽着就跟開玩笑似得。
“那寵物姓名?”
“蓮子羹!羹會寫嗎,就是上面一個……”
“先生,我用的是拼音輸入法。”
池駿站在門邊聽着倆人的對話,若不是場合不合适他實在太想笑。
丁大東的父母不擅長取名,丁大東遺傳了這一點。
比如他懷裏這只新寵白銀絲和尚,因為一身白中帶着一點灰的溫柔色羽毛,就取名叫蓮子羹。聽着不倫不類,可他家裏那只綠和尚叫聖誕樹,藍和尚叫機器貓,一對比之下……
……反正池駿還挺能理解為什麽那兩只鳥會欺負這只。
花了幾分鐘登記了信息,丁大東抱着鳥就往診室裏走。
這醫院規模不小,地上兩層,地下一層。前臺登記處旁邊是一扇半人高的鐵栅欄門,穿過這道小門走過一個拐角,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條狹長的通道,左手邊是一排房間,每間房間前各挂着一個小牌子,右手邊則是一溜長椅,因為他們到的太早,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其他人。
池駿從沒養過寵物,這次是他第一次踏足寵物醫院,看什麽都覺得稀奇。他從走廊的這頭走到那頭,視線在房間門口的挂牌上挨個掃過。
這裏一共有四間診室、一間配藥室加化驗室,現在都關着門,診室的挂牌上寫着今日坐診醫生的名字,下面還寫着醫生擅長的方向。其中三個診室的醫生擅長的都是常見的寵物貓狗兔,剩下一個名叫“任真”的醫生,擅長的居然是鳥類和爬寵類。
丁大東以前來過幾次,熟門熟路的往任醫生的診室鑽,結果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
跟過來的前臺小姑娘趕忙說:“先生先生,現在還沒到我們的開門時間,幾位醫生都剛來,在下面換衣服,您稍安勿躁,在門口等一會兒吧。”
丁大東只能哄着懷裏的寶貝再多忍幾分鐘,小和尚疼得直把腦袋往另一邊翅膀裏躲,他的心啊真要碎成一片了。
除了這幾個關着門的診室以外,還有一個無門的大房間是專門用來收治寵物做靜脈點滴的地方,裏面整齊的像是辦公室格子間,每張桌子三面圍了擋板,桌上安置了一個折疊籠,桌前擺着一個供主人休息的椅子。
因為他們來的實在太早了,除了他們之外只有幾只住院的小動物在打點滴,見來了兩個陌生人,貓貓狗狗伸長脖子盯着他們,還有小狗不顧胳臂裏的留置針,嗚嗚的哼唧着,想要和池駿玩。
丁大東懷裏的小鹦鹉被吓到了,恹恹的縮着腦袋。
池駿也不好自己去招貓逗狗,幹脆陪着丁大東守在任醫生的診室門口,倆人低頭小聲說話。
丁大東見他對這裏感興趣,輕聲為他解釋:“這醫院剛開業不到一年,是省裏第一家能給鳥和爬寵看病的,他們任院長确實有兩把刷子,不少鳥友特地坐車來找他看病。”
池駿昨晚睡得太少,頭腦昏昏沉沉,他實在撐不住,側着頭抵住身旁的牆壁,張開嘴巴打了個哈欠。
與此同時,走廊那頭配藥室的門打開,一名長相清秀、眉眼溫柔的青年從屋裏走出,跟在他身邊的小護士估計是說了個笑話,逗得他嘴角彎彎,笑聲比清晨的畫眉還要動聽。
而青年的出現,讓原本提不起精神的池駿猛地清醒過來,打了一半的哈欠被硬生生停下,半張開的嘴巴裏盛滿了驚嘆號。
站在他對面的丁大東注意到他的反常,下意識的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去。
從配藥室裏走出來的兩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等候的患者家屬,為首的青年主動向丁大東打了聲招呼,見他懷裏抱了一直鳥,便問他:“您是等任醫生的?他一會兒就上來了。”
“好的,好的。”
“如果需要我們幫忙的話,可以随時叫我們。”
“嗯嗯。”
青年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過頭,有些關切的問:“您的……您的朋友沒事吧?”
“啊?他沒事啊……”丁大東說着轉回了頭,卻被站在他對面的池駿吓了一大跳——
——這小子發什麽瘋,好好的在醫院裏待着,怎麽突然把摩托車頭盔戴上了?
青年又多看了他們幾眼,不過他早上事情很多,手裏的托盤上還放着給住院的動物們配的藥,實在無暇去管那位莫名其妙的頭盔怪人。
他走過他們身邊時向倆人點頭示意,可頭盔怪人沒有絲毫表示,抱手倚着牆壁,看上去十分冷淡。
青年不知道的是,在反光面罩的阻隔下,池駿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他的臉龐。
青年的身影拐進了點滴室中,他忙于安撫住院的小家夥們,給它們換藥喂食,小護士跟在他身旁,幫他按住一些不聽話的小動物。
池駿站在門外,出神的望着不遠處的青年,渾身上下繃的好似鐵板一樣,而他垂落在一旁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
不熟悉的人看到池駿這樣,恐怕會誤以為他在生氣。唯有熟悉他的丁大東才知道,他這其實是在緊張,就像是……動物的應激反應一樣。
丁大東摸摸下巴,八卦兮兮的問:“是鳥看病,不是你看病,你緊張什麽?”
池駿頂着那個可笑的頭盔,隔絕了丁大東探究的視線。
但面對好友的一再追問,池駿無奈的說出了實情。
“剛才走過去的那個人,他叫何心遠,是我大學時交往過的男友。”
丁大東眉毛一挑:“看你這樣子,看來你們分手時鬧得不太愉快啊。”
“何止不愉快?”池駿的苦笑聲自頭盔下傳出,“……人這一輩子,誰沒瞎眼愛上過人渣?”
丁大東不可思議的看看那個在動物身邊耐心工作的青年,強壓下聲音:“人不可貌相啊!他看着挺和氣,對動物也很溫柔,居然這麽渣?把我們小駿駿傷成這樣?”
池駿搖搖頭。
“……不,你誤會了,我才是那個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