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雙胞胎

“小肉球!小肉球的爸爸在嗎?”滿身狗毛的青年被那只堪稱肉球炸彈的松獅犬一路拽下來,他伸張脖子四處張望着,尋找着狗狗的主人。

他的視線在巡視了等候室的所有寵物家長之後,很自然的來到了丁大東和池駿身上。當二人對視的那一刻,池駿呼吸都停滞了,喉嚨的肌肉鎖緊,再多一秒他就能讓自己窒息。

——何心遠看到他了,何心遠會怎麽說,何心遠會怎麽想,何心遠會不會沖上來揍他……

如果他打了自己一耳光,自己要不要把另一邊臉送上去給他打?

然而青年的眼光根本沒在他們二人身上停頓,視線平滑的自他們臉上瞟過,很快落到了聞訊趕來的前臺姑娘小楊身上。

小楊說:“小肉球的爸爸在前臺等着呢,把它給我,你趕快上去吧。”

青年臉一垮,半是抱怨半是撒嬌:“我一上班就給它洗澡,你知道它這一身毛沾了水有多重嗎?我累的胳臂都擡不起來了,你還不讓我休息休息?”

小楊翻翻手裏的記事本:“悠悠,你今天上午還有三個預約,一只泰迪一只博美都是做造型,還有一只金毛會來洗澡……”

“好好好!”青年雙手合十,求饒一般的拜了拜,“五分鐘,就給我五分鐘讓我喘口氣行不行?”

剛剛青年下樓時,池駿猝不及防和他打了一個照面,當時只顧得關心何心遠看到自己會不會生氣,沒來得及注意他們兩人之間的區別。

這個叫悠悠的青年雖然和何心遠長得一模一樣,但性格截然不同。何心遠沉穩溫柔,悠悠張揚活潑,而且工作內容也不一樣。再仔細看看,悠悠明顯高了不少,身體也壯實很多。

池駿與身旁的丁大東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做了個“雙胞胎”的嘴型。

丁大東問:“你沒說你前男友是雙胞胎啊。”

池駿遲疑道:“……他跟我說他是獨子。”

“……”丁大東扶額,“你确定你們以前是交往關系?”

親過,摸過,睡過。甜蜜過,冷戰過。一見鐘情過,兩片心寒過……這當然是交往關系了。

Advertisement

寵物醫院的每個工作人員胸口都挂着一塊胸牌,池駿視力好,看清楚上面寫着的小字是“趙悠悠”。

奇怪,怎麽雙胞胎的姓還不一樣?名也不對仗。

趙悠悠跑到飲水機那裏接了一杯水,敦敦敦的喝完了,一抹嘴巴把紙杯團成球,做了個投籃姿勢把廢紙杯扔進了垃圾筐裏。他掏掏耳朵,把前臺小楊嘟囔的“說了多少次工作人員不要用一次性水杯”的批評堵在了外面,然後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回了三樓。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在池駿二人身上停留超過一秒。

他風風火火的走了,池駿還停留在“何心遠居然是雙胞胎他為什麽騙我”這件事裏不可自拔。

他們在熱戀時并不是無話不談——至少池駿向何心遠隐瞞了很多,何心遠也不是個愛空想的性子,說過幾句對未來發展的期望,見池駿沒有接話就沒再提過。

後來池駿回憶起他們曾經的聊天內容,發現自己之所以逃避這個話題,是因為他從何心遠的規劃中,聽到了自己的存在。

……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池駿相信何心遠時真的愛過自己的,可他為何謊稱他是獨子呢?這世界上總不可能有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他想的出了神,坐在診室外的長椅上,眼神放空,目光像是穿越了時光,回到了多年前的校園生活。

丁大東也難得的安靜下來,托着下巴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就在兩人走神的時候,時間悄悄溜走,從地下室響起的腳步聲并沒有喚醒他們的警戒,甚至池駿還保持着望着樓梯口的傻樣。

于是當何心遠捧着做完X光片的蓮子羹拾級而上時,池駿就這樣不加設防的撞進了他那雙沉靜的眼眸中。

見到主人,小鹦鹉下意識的拍拍翅膀想要飛到丁大東身上,剛撲騰兩下,就疼得嘶鳴一聲,蔫蔫的垂下了腦袋。

聽到心肝寶貝的叫聲丁大東和池駿才反應過來,雙雙起身迎了上去。池駿向前走了兩步,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臉上的遮擋早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暴露了身份!

他手忙腳亂的妄圖亡羊補牢,手都已經摸到了地上的頭盔,卻又忽然停下。

……何心遠根本沒有注意自己,就好像是在路上和一個陌生人迎面撞上,雖然眼神停留了兩秒,但卻無法産生任何波動。

冷淡的,像是陌生人一樣。

何心遠覺得這位客人的眼神有些奇怪,看着自己時三分探究七分懷念。

這人剛剛一直戴着頭盔,只能看出身量頗高,體格壯碩,是何心遠最憧憬的那種身材。無奈他身體不好,很多體育活動都絕緣,畢業後一直是風吹就倒。好在趙悠悠廚藝了得,把他養胖了好幾斤,這樣臉頰上才多了幾分肉。

聽兩位客人交談時,何心遠得知了這位黑衣頭盔男的名字叫池駿,本人也如名字一般帥氣,但即使長得再帥,何心遠也不喜歡別人一直這麽盯着自己,這讓他覺得很尴尬。

何心遠一只手捧着小鹦鹉,一只手拿着X光片,領着丁大東回到了任醫生的診室,刻意忽略了尾随在其後的池駿。

任醫生在仔細觀看了X光片并對比它的傷處後,判斷它是肱骨骨折,相當于人類的上臂部分。這種傷況如果是其他動物遇到了,一般都會采取手術手段從內部下鋼釘穿透兩塊斷骨固定,但鳥的骨頭是空的,無法下鋼釘,所以任醫生僅做了外部正骨包紮治療,只需要在診室就能完成。

別看只是一個小小的固定手術,但卻需要三個人來幫忙。任醫生負責固定包紮,何心遠負責展開鹦鹉的翅膀,而丁大東則要抱住鹦鹉的身子防止它掙動。

在小心的剃掉翅膀上部的羽毛後,蓮子羹的翅膀折斷的地方明顯的暴露了出來。

丁大東手抖了又抖,明明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卻連只小鳥都按不住。

蓮子羹疼的要命,委屈的叫:“歡迎回家!恭喜發財!歡迎回家!新春快樂!”

丁大東當即扭過頭去,一張臉煞白:“不行了,我真摁不住,我心疼。”

丁大東怯場,守在門口的池駿趕忙舉手:“我來吧,我不心疼。”

一邊說着他一邊邁開大步往裏走,擠走哼哼唧唧的丁大東,接過他手裏的小家夥,并且“一不小心”的用手指蹭過扶着鹦鹉翅膀的何心遠的手心。

何心遠專心工作,只以為他是無意碰到了自己,還好脾氣的沖他點了點頭。

“您這麽扶着,讓它的頭露出來……不要讓手指靠近它的嘴,可能會被啄傷。”他耐心的指導。

池駿不笨,何心遠說了幾句,池駿就掌握了要領,蓮子羹自他的雙手之間擠出了一個腦袋,樣子十分可憐。

小鹦鹉長得嬌憨可愛,嘤嘤叫疼時就像是小娃娃撒嬌一樣。

蓮子羹一叫,何心遠心裏就一顫,雖然他的手依舊穩穩的扶住它的翅膀,但眼睛已經不敢落在任醫生手上了。

不知不覺間,一陣迷蒙的霧氣湧上了他的雙眼,讓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失真。

他眼皮一眨,珍珠般的眼淚就順着眼角滾落下來,劃過下巴,啪嗒一聲在衣領上摔成了三瓣。

……何心遠為人善良,性格柔軟,非常容易和別人産生共情,也經常會對小動物們産生同情心。求學時解剖小白兔他都會哭紅了眼,當時他的導師就批評過他很多次。現在他進了寵物醫院,每天和可愛的小動物們打交道,更無從練就“鐵石心腸”了。

作為寵物醫院的一名男員工,他知道自己這動不動就為了小動物落淚的模樣太不專業太不冷靜,但他實在不知道不知道怎麽改正這個“毛病”。

不過他哭歸哭,絕不會影響手下的工作。

何心遠一只手掐住它的翅膀尾部,一只拉住它的翅尖,雙手很穩的展開了它受傷的翅膀。

任醫生的手速很快,把已經折斷了的肱骨重新捋直對齊前後也沒超過三十秒,待傻乎乎的蓮子羹開始尖叫時,任醫生都開始為他綁上木條包紮了。

在幾人的配合下,任醫生很快為蓮子羹綁好了翅膀,受了一陣“折磨”的小家夥恹恹的躺在何心遠手心中,誰都不願意搭理。何心遠喂了它幾顆堅果,小鹦鹉才重新對他有了好臉色。

何心遠在安慰蓮子羹時,池駿的目光一直未從他臉上移開,何心遠猜想是剛剛自己突然落淚讓對方感到很稀奇。

他有些羞赧的垂下頭:“不好意思,剛才讓你見笑了。”

池駿盯着他頭頂的發旋,說:“你還是這麽愛哭。”

這話有些唐突,不過何心遠并沒往心裏去,每日裏來來往往的寵物家屬這麽多,見過他哭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池駿還想說些什麽,這時丁大東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抱起小鹦鹉,緊接着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麽麽噠,誇張的肢體動作頓時打斷了池駿想說的話,把氣氛破壞的一幹二淨。

之後任醫生對丁大東仔細說了一下翅膀受傷的護理,并約好一周後來複查。

而何心遠則被一位護士叫走,有一只二十多斤的橘色肥貓今天約好來做絕育手術,貓咪察覺到即将痛失愛蛋的危險,叫的凄厲無比,何心遠和它的主人分工合作,一人攔頭,一人堵尾,這才把這只上蹿下跳的肥貓逮住。

現在是看病高峰時間,沒過多久各個診室外都排起了隊,大狗小狗趴了一地,大貓小貓爬了一櫃。

池駿本想在這裏等一會兒何心遠,和他說說話,但丁大東已經結完賬,他實在沒有合理的借口再在繁忙的寵物醫院裏耽擱下去。

他望着何心遠扛貓下樓的背影,只能咽下心中的千言萬語,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