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電影(上)
池駿約了丁大東在他家喝酒。
池駿在小區外的燒烤店打包了一百串烤串, 烤翅、羊腰、肉筋量大味美, 丁大東吃的滿嘴流油,大呼過瘾。外面數九寒天, 屋內裏熱氣騰騰, 兩人開了冰啤酒, 碰杯之後一口氣灌下半瓶。
蓮子羹、聖誕樹、機器貓三只鹦鹉飛落在桌上,拿腔拿調的絮叨着, 想要博得兩位主人的歡心, 好讓它們嘗一嘗桌子上的煮花生米。經過之前的一戰,它們的關系緩和不少, 至少聖誕樹和機器貓再也不會聯手欺負蓮子羹了, 只是平時不會依偎在一起。
丁大東夾了一莢毛豆, 剝幹淨了喂給三個小寶貝吃。
“你找我喝酒究竟為了啥事?”丁大東問。
也是巧了,蓮子羹居然擡起頭,聲音洪亮的說了聲“何心遠”。真是奇怪,明明它從沒和池駿生活過一天, 卻不知從哪裏學來這三個字。
池駿喂給它一顆花生, 說:“确實是他的事情。前幾天有個人找上門來, 說是心遠的前男友……”
……
聽完池駿的傾述,丁大東一拍桌子,目瞪口呆的比出了一個大拇指:“真是厲害了,那哥們兒是玩了一招貍貓換太子啊!”
池駿挑眉:“貓那麽可愛,可別拿那個冒名頂替的家夥侮辱了貓。”
丁大東從善如流:“好好好,不說貓, 他就是只臭水溝的老鼠——但你得承認他手段高吧?我估計他應該是你們家心遠的暗戀者,趁着他失憶就像趁火打劫,而何心遠又沒什麽戒心,自然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雞翅,用一種大師口吻批判道,“何心遠一看就是那種一心撲在工作中,在生活方面特遲鈍的人,估計也不會去考證對方的身份。”
他的這番猜測和池駿的想法差不多,那個林風予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何心遠交過男朋友的事情,就趁着他失憶最脆弱的時候出現,頂替了自己。
池駿不滿的說:“說誰遲鈍呢?心遠聰明着呢。”
“對對對,聰明聰明,就我笨……诶你說你這麽一個風華正茂的公司小老板,怎麽護犢子的勁頭那麽像村口二傻呢。”
池駿作勢要把吃剩下的簽子扔在他身上,丁大東才讨饒的閉上了嘴。
這兩位損友認識多年,當初池駿出國讀研,學校裏的同胞就那麽幾個,在一次聚會上他認識了同為新生的丁大東。兩人的專業差着遠,但臭味相投一見如故,那時候學校裏誰不知道這兩個黑眼睛黃皮膚的帥哥,他們每次去pub時都有一堆人圍上來搭讪。
池駿潔身自好,不喜和人牽扯感情。但丁大東葷素不忌,男女朋友多如天上繁星。不過他回國之後老實了不少,只是每次談戀愛依舊撐不過三個月就分手。
池駿關心起來:“對了,你和趙悠悠怎麽樣?”
丁大東攤手:“別提了。我估計他從小到大成長的環境太清心寡欲了,感覺他根本沒那個意識……我有時候真佩服他那些師兄師弟,這麽漂亮的一個小夥子跟他們一起打赤膊、一起洗澡,他們是怎麽保持一顆直男心的啊。”
池駿笑罵:“因為人家不像你,看見長得好看的就撲上去求交配。你到底喜歡的是他的臉還是他這個人啊?”
丁大東五行缺揍,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當然是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顏性戀。”
池駿當機立斷就把手裏還剩半瓶的啤酒罐砸過去了,他手裏留了兩分力氣,易拉罐落在丁大東身旁,啤酒濺射出來,炸了一地。原本落在飯桌上瞪着大眼睛賣萌的三只鳥兒吓得同時炸毛,一個飛到了吊燈上,一個飛到了窗簾上,還有一個飛到了池駿的懷裏。
丁大東趕忙舉起雙手投降:“玩笑話你也當真。但他們兄弟倆長得好看你總不能否認吧?我要只看上他的臉那我幹脆約炮算了,完全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追他——我可是著名戀愛情感專欄的名作家,談戀愛這種事,我比你熟悉。”
“……”
這話純屬吹牛逼。
丁大東戀愛是談的多,但每次分手都慘烈無比。他從這些慘烈的戀愛當中總結經驗,吸收教訓,反思錯誤,糾正陋習……然後成為了一名職業雞湯師。
丁大東談戀愛的套路太多了,但趙悠悠一看就不是那種會按照套路走的boy,哪那麽容易掉進丁大東的陷阱。
……不過池駿自身的戀愛道路都很坎坷呢,實在顧不上好兄弟會不會被折騰沒半條命。
池駿拐回原本的話題:“那個姓林的就是是個禍害,要是他再仗着前男友身份跑到心遠面前求複合怎麽辦?”
他喝了口酒,壯膽吐出了他的想法,“我想了好幾天,我覺得……是時候和心遠坦承了,我總不能一直瞞着他。”
這次換丁大東拿啤酒罐扔他。
“說個屁!這事你不能坦白!池駿我告訴你,這次老天爺都在幫你,特地給你派了個背鍋俠!所有的傷害都讓他背,你就踏踏實實負責和何心遠創造幸福新記憶!”
丁大東的話說的倒是有幾分歪理,但池駿卻覺得不能在謊言之上建立感情。
之前他是沒得可選,只能先塑造一個好師兄的身份接近何心遠,但随着他們的感情漸入佳境,何心遠鼓起勇氣向池駿展示了自己的傷口。而正是這充滿信任的行為讓池駿意識到,自己的謊言有多麽卑鄙。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順着情感雞湯專家的指點把秘密永遠遮住,把體貼的自己和曾經的人渣分割開來;另一條,就是坦白從寬,把兩個人的過去全部說清楚。
如果選擇了第一條,那麽他只能永遠的躲藏在謊言背後,接受心靈的拷問。
如果選擇了第二條,那就要把何心遠已經結痂的傷疤狠狠撕開,可他完全預料不出這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
※
周一的晚上,池駿到醫院接何心遠下班。
前臺的小楊見他來了,熟稔的開玩笑:“兩位帥哥又要去約會喽。”
何心遠被臊了個大紅臉,倒是池駿坦坦蕩蕩,沒有在意其他人的揶揄目光。
今天何心遠有點忙,下班後又拖了半小時才離開醫院,池駿在等他的時間裏幫小楊整理了前廳的聖誕裝飾品,還用他專業的審美眼光指點她怎麽貼才好看。
何心遠怕他等的無聊,急急忙忙的換了衣服沖出來。他太過着急,不小心被聖誕樹下垂着的彩燈電線絆倒了,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池駿眼疾手快的沖到他面前,讓他撞進了自己懷裏。
“痛……!”
池駿單手摟着他的後背,另一只手體貼的幫他揉了揉撞痛的額頭。
目睹了這一切的小楊羞澀的捂住眼睛,又頗具心機的岔開了手指。
目睹了這一切的趙悠悠一直“咳咳咳”咳個不停。
趙悠悠立志當一個瓦數最大的電燈泡,打定主意哥哥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池駿還沒說什麽,何心遠第一個不同意。
何心遠嚴肅的說:“悠悠,你答應過我的,不幹涉我獨立交友。”
趙悠悠黑着臉問他:“哥,我當初是答應不幹涉你交朋友的……但你說實話,池駿是‘朋友’嗎?”
“……你是怎麽知道的?”
就像丁大東說的那樣,趙悠悠從小在少林寺裏練武,成長環境除了清心寡欲範兒的師門,就是熱血直男範兒的師兄弟,剛開始他真的沒把哥哥和池駿的關系往那方面想。可自稱前男友的林風予的出現,一下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瞬間讓他醒悟過來池駿對哥哥抱着什麽樣的心思。
其實最近幾天林風予來過好幾次,趙悠悠提前和小楊打了招呼,只要林風予來找哥哥,那就通知趙悠悠出來打發他。那家夥有眼無珠,被趙悠悠扔出去那麽多次,居然沒有一次發現揍他的人并非是何心遠。
戀兄狂魔趙悠悠好不容易才趕走了林風予,怎麽可能再讓池駿和哥哥單獨相處?
“你甭管我怎麽知道的,”趙悠悠賭氣,“反正今天這個電燈泡我當定了!”
何心遠對付發脾氣的弟弟很有一手。
他淡定的擡起右手,握拳與視線平行,拳心朝天,忽然手腕向下一墜,做出往下拉東西的動作,嘴巴裏念念有詞:“咔噠。”
趙悠悠:“……???”
何心遠:“好啦,我現在把電燈關上啦。”
趙悠悠氣的嗷嗷大叫┗|`O′|┛。
池駿被何心遠萌的神魂颠倒n(*≧▽≦*)n。
擺脫了那只行走的大燈泡,池駿終于可以安心的和何心遠約會了。
冬夜的路上行人不多,池駿牽起何心遠的手,在昏暗的路燈下一邊散步,一邊唧唧私語。雖然何心遠一直沒有正面承認他們在交往,但并不會躲避池駿的親密動作,摟腰、擁抱都很配合,牽手時也大大方方。
何心遠問:“今天咱們去做什麽呀?”
池駿回答:“去看電影啊。之前點映式沒趕上,我有答應過你要陪你看首映。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何心遠飛快的回答。
兩人肩并肩靜默的走了一會兒,何心遠害羞的開口:“……看什麽電影來着?”
“《神奇動物在箱子裏》。”池駿說,“心遠,咱們都是這種關系了,你要是有什麽事情記不住,直接和我說就好,不用勉強自己。”
何心遠垂下眼睛:“我只是不想讓你對我失望,所以才想多記住關于你的事情。我每次和你出來前,都要重新看一遍日記裏關于你的內容。但現在關于你的事情越來越多了,我記滿了一個本子,再怎麽臨時抱佛腳,我也記不住那麽多了。”
這一席話讓池駿心裏又暖又滿又有些難言的澀意,好像整個人被泡進了名為何心遠的蜜糖罐子裏,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帶着甜味。
“記不住就不要強迫自己記。”池駿輕聲說,“你這麽忙,每天又要準備考試、又要努力工作,你如果再強迫自己記住那麽多關于我的事情,不就太辛苦了嗎?你只需要記住三點:我的名字,我的樣子,以及最重要的,我喜歡你。其他的,有我在呢。”
“我記不住聊天內容也可以嗎?”
“可以。”
“我記不住什麽時候約會也可以嗎?”
“可以。”
“我記不住和你經歷過的事情也可以嗎?”
“可以。”
“那我記不住什麽時候和你第一次接吻也可以嗎?”
“……”池駿尴尬不已,“咱們,咱們還沒……”
何心遠仰着頭看他,眼睛水水亮亮的,泛着光,像是天上的星星。
忽然間,池駿明白了他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