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場争鬥也不知過了多久,用沙漏來算大概有半個時辰,但對于江舒涵這夥人來講,幾乎是度日如年。
也許只是一瞬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倒在你面前。
直到張關城門樓上一聲鼓響,有個士兵站在上面喊話,“每人一兩銀子,有路引,有戶籍,三樣缺一不可,方能進城。”
底下人炸開了鍋。要是他們有銀子,他們至于搶別人嗎?
大家不再争搶,紛紛找同伴商量。
板車早就被流民搶走了,江舒涵讓大兒子抱着兒子扯着嗓子喊,示意其他人聚過來。
剛才那麽多流民沖過來,他們這支隊伍早就被沖得四分五裂。
柳大郎,柳二郎這一通喊,八戶人家從四面八荒擠過來。
不,不對,确切來說是九戶人家。
花媒婆還帶來她小孫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有他們幫忙,我孫子就要被那夥流民踩死了。”
這幾人身上只穿秋衣,這麽冷的天嘴唇凍得發紫。
但他們渾身的氣度跟其他流民不太一樣。
為首那個男人二十出頭,姓許,名觀,字文仲,沖族長拱了拱手,“在下是江陵府人,到錦城拜訪師長,沒想到……”
他搖頭嘆氣。瞧他們穿着,想來這一路遭了老大的罪。
花媒婆給大家解釋,“他比我們還慘。駕着一輛馬車過來,車上的包袱被褥,身上的衣服,糧食全部被搶走了。就連馬都被殺了,板車也被這些拆了當柴火燒。”
怪不得凍成這樣。
族長按住自己的傷處,“你怎麽沒去搶呢?”
“我是讀書人,聖人教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麽好跟他們同流合污呢。”許文仲苦笑不已。
江舒涵心想,還真是書呆子!
許文仲看向族長,重重施了一禮,“在下家中頗有資産。不知能不能跟你們一道走。若是諸位肯收留我們,等到了目的地,我必有重謝。”
大家齊齊看向族長。
族長看了江舒涵一眼,“你銀子還在嗎?”
進城每人需交一兩銀子,他們大人加小孩一共一百零五人。
許文仲有三個仆人,加起來四口人,雖然不多,但是這四兩的入城費怎麽辦?
江舒涵點了點頭,流民沖過來的時候,她早就将銀子扔進空間了,可是放在明面上的錢肯定不夠,她要不要再從空間掏銀子?
族長身上的衣服被流民扯破,之前藏銀票的那只袖子也被拽掉了,他撕破另一只袖子,從裏面又掏出一張銀票,無奈苦笑,“這是最後一張了。”
之前那十兩銀票早就被亂民搶走了。
五十兩銀票以及江舒涵手裏四十多兩的銀子,他們自己人都不夠。更不用說稍帶這四人了。
江舒涵想了想,“你們去問問吧。要是能帶上,咱們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關鍵這個許文仲是讀書人。這古代沒有家底的人家輕易不敢送孩子進私塾讀書考科舉。要是真能帶他,到了沙江,也許他們也能得一筆感恩費。
族長看向許文仲,“你有沒有功名?”
許文仲眼底滿是驚喜。他原本已經做好要餓死在張關城外的準備。沒想到他一時善心救了人,竟能峰回路轉,他忙不疊點頭,“有的,我去年剛中的秀才。”
兩個秀才一塊去求情,說不定還真能開恩。
其他人進城費都得由族長和江舒涵掏錢,這兩人都同意了,大家自然也沒有意見。
上百口子往城門口擠,到了城門口,幾百個士兵站在門口,每個人手執長1槍警惕地看着他們。
張關縣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往西是蜀地,往北是青州,往南是江陵府,要塞之地,城門高大巍峨,城牆巨石堆砌,護城河足有幾十尺寬,易守難攻。
也因為它的地理原因,所以張關縣可以組建護衛隊,上限是一千人,看來這些士兵就是護衛隊的。
族長和許文仲捧着秀才文書,各家的戶籍,路引和銀兩上前。
其他人在他們三步開外的地方等候。
江舒涵時不時回頭瞅一眼那些流民。
這張關縣因為設置了一兩銀子的入城費看似無理,卻也無形中做了一件對張關百姓好的事情。
現在青州那邊除了他們還沒有人逃出來,主要是因為陳留縣令怕城內發生瘟疫之事傳到外頭,影響他的仕途,下令封鎖南城門,難民們們只能往北逃。很快整個青州府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直到後來瘟疫大爆發,百姓們沖破南城門,不少難民才逃到了張關縣。
因為進城收費,限制了進城人數,不少難民被攔在外面。等張關縣縣令得知青州府發生瘟疫,立刻下令封鎖城門,再也沒人能進。也斷絕了瘟疫繼續往南邊蔓延。
現在城樓上許多士兵頭戴盔甲站崗,每個人手裏都架着弓箭,底下流民根本不敢靠近。
看着這些士兵,江舒涵心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看來什麽時候得有刀劍,才能保護好自己。
她這念頭一閃而過,不等她再深想,周氏推了推她的胳膊,“娘,族長讓我們過去。”
她擡眼看去,可不是嘛,族長正沖他們招手呢。
于是一百多口子就這麽進了城。
張關縣不愧是要塞之地,哪怕城外有大批難民等着入城,可也不影響他們的繁華。
這堵城牆似乎将兩個世界隔絕開了,城外的流民還在貧困線苦苦掙紮,城內的百姓安居樂業,讨論哪件衣服更好看。
這樣的寧靜才是他們期盼的落腳點,如果張關縣不是離青州這麽近,江舒涵很願意留在這個城。
她四處打量,街道兩邊的鋪子商品琳琅滿目,賣家站在門口熱情吆喝,無數百姓穿梭在街道間,時不時進店挑選相當于。從這些人的穿着來看,張關縣的有錢人遠比青州府那邊還要多。
走在這樣的街道,大夥很快忘記自己是在逃荒,屠戶大着嗓門道,“幸好咱們族長有功名,要不然那些士兵根本不會開恩。”
他們的銀子滿打滿算才九十六兩,差了足足十三兩。
确實挺幸運,但是大夥卻樂不起來,畢竟他們現在身無分文,糧食也被搶走了。接下來該怎麽走?
“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可是住店錢呢?”花媒婆問起這個再現實不過的問題。
其他人也齊齊看向族長。
族長是真沒錢了。他們家确實比別家富,但是前兩年剛給大兒子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小姐,掏空大半家底。之前那上百兩銀子還是這兩年兩個兒子給的孝敬。
江舒涵空間裏倒是有銀子,但她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拿出來吧?
她想了想,“不如咱們先去腳店,看看能不能賒欠。咱們到街上找個活幹。咱們這麽多人,總不可能一點活都找不着吧。”
壯勞力可以給人當苦力。陳瞎子可以給人算命,田大夫可以給人看診。哪怕就是女人都可以給人漿洗衣服。就連族長和許文仲也可以給人寫信。
族長一錘定音,“行,就這麽辦。”
一行人往前走了幾百步,終于找到一家腳店。
為了省錢,上百口子只要了十間房。
不是他們不想省,而是腳店的房間特別小,十個人一間,床上地上就得全部躺滿,人擠人才勉強夠住。
“那個可以先欠着房錢嗎?入城費交了一百兩。我們現在身無分文。我們打算先去幹點活。”
腳店掌櫃看着這夥人,身上造得不像樣。這也就罷了,關鍵他們個個臉上身上都挂了彩。哪個掌櫃心大要他們幹活?
腳店掌櫃搖頭,“不行,小本經營概不賒欠。你們有錢,那就進來,沒錢就別堵在門口妨礙我做生意。”
說着,示意小二攆人。
江舒涵面子薄,被人攆,有些下不來,“走吧,現在離天黑還有段時間,咱們先去掙錢吧。”
柳武有些氣不過,狠狠瞪了掌櫃一眼,哼道,“狗眼看人低。”
柳新趕緊扯了二哥的手,“二哥,別惹事。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捕快啊。”
其他人也紛紛勸柳武消氣,“先掙錢要緊。”
大家找了條巷子,各家當家人聚在一塊商量,“咱們每家留一個女人和一個壯勞力看孩子。其他人全部找活。以兩個時辰為限,如果有事,記得先過來通知一聲。”
大家齊齊點頭。
江舒涵家留了張氏和柳二郎。張氏要照顧花兒,柳二郎是因為傷得太重,就算出去找活,估計也沒人要他。
其他家也多半如此。
江舒涵讓周氏帶着柳小丫,“你們一個會刺繡,一個會打絡子,去布莊看看能不能掙倆錢。”
柳小丫想跟親娘在一塊,“娘去哪?”
“娘手粗,人家也不要我。我看看能不能找點別的活。”
她之前做的菜糊弄住普通人還行,這些開飯店的廚子那都是祖傳的,刀工打小就練,比她強多了。
所以江舒涵還真不打算給人做菜。
可別的,她也不會啊。
花媒婆湊過來,手肘碰了她胳膊,“咱們看看能不能給人洗衣服。大錢掙不着,幾文錢糊弄下自己的嘴應該沒問題。”
這種廉價勞動力,江舒涵看不上眼。
而且她本來就夠累的了,還去幹這麽辛苦的活,心裏就抵觸。
江舒涵擺擺手,“我再找找旁的吧。你帶你兒媳去吧。”
花媒婆見她不樂意,也沒勉強,“行,興許你運氣好能想到別的賺錢法子。”
江舒涵笑笑,跟其他人分開。
她在街道上行走,許多行人看到她,都捂着鼻子躲開。
江舒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衣服髒得不行,臉上也沒洗。
于是她鑽進旁邊小巷子,敲了一戶人家的門,借了點水,将自己手臉抹幹淨。
然後五指為梳,将頭發簡單紮個發髻。
至于衣服太髒?那沒辦法了,沒有換洗衣服,只能将就着穿。好在原身的衣服都是深色耐髒的。用水拂一下,髒得倒是不那麽明顯。
從小巷子裏出來,沒人再躲着她走了。
布料店,瓷器店,糕點店,客棧,酒樓酒肆,這麽多店居然沒一個是她擅長的。
到了這古代,江舒涵才知道自己以前學的英語和韓語有多麽沒用。
就算對面有個外國人,她都不好湊上去跟人家搭話。否則她怎麽跟別人解釋,她會外語?
她一路溜溜達達,直到到了一家脂粉店。
雖說她現在沒香水可賣,可她除了對化妝品有所了解,其餘一概不知。
進去看看,說不定她能找到活呢?
想通之後,江舒涵邁步進去。
店裏只有一個女掌櫃,長相很普通不說,還純素顏,連粉都沒擦一下。想當初,她上大學的時候,每年暑假都勤工儉學賣化妝品,都要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
漂亮的妝容除了讓人眼前一亮,還給人一種很專業的感覺。
想想你連自家賣的東西都不用,別人怎麽相信你家的東西好呢。
女掌櫃打量她的衣着,不太确定對方有沒有錢,還是客氣招待了,“大娘,您想要什麽呀?”
張關縣雖不大,地理位置卻很便利,一條官道通往三個府,這個脂粉店生意不怎麽樣,東西倒是挺齊全。
江舒涵問了幾樣東西的價格。
張關明明比安照要有錢,但物價幾乎相差無幾。
江舒涵又試探女掌櫃,問效果如何,這女掌櫃口才也不怎麽樣,她也沒用過,只說挺好。
贊美之詞都那麽匮乏。
不過江舒涵卻覺得這正是自己的機會。